她旁边的人用拳抵着嘴唇,露出的嘴角翘得很高,眼睛明明直视黑板,却让人觉得他正在看着某人。
老教授讲得酣畅淋漓,但肖诉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在想。
知道要去见谁吗,你就敢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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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苓也好久没和钟声一起出来了,得知这周末就能结束拍摄后,钟声一刻也等不了,隔着电话嘶吼。
“真的,如果再不来见我,你就见不到我了。”
周苓也担不起这个风险,只好答应,两人约在她们都喜欢的私厨菜馆。结果她刚出校门,就被冲上来的钟声差点扑倒,还抱着她的脖子嗷嗷乱叫。
“妹妹啊,失去你的这段时间,我他妈真是度日如年啊——。”
这个文艺女青年发起疯来,有时候真跟喝了假酒一样,周苓也瑟瑟发抖,拖着她就往前走。
钟声一路上都抱着她的胳膊,絮叨个不停,恨不得一次性把她最近的新鲜事都倒出来。其实,虽然她们差不多快一个月没见了,但每天都聊天,隔几天就要煲电话粥,比周燕来查岗还勤。
现在这情况属实多余。
女生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关系好的人比热恋期的情侣还腻歪。
这家私厨菜馆风味绝佳,价格还算亲民,除了包间,大堂里还摆了几桌。以免用餐被打扰,走道上沿路摆了一人高的盆栽和装饰,也借个雅趣。
周苓也和钟声来吃过几次,熟门熟路。穿过走道要上楼时,周苓也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最靠里的一桌。透过盆栽枝叶的缝隙,隐约看见有个人坐姿端正,气质卓然,可惜脸恰好被树叶挡住。
“有认识的人?”钟声跟着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站起来的那个人,纹着大花臂,给她吓了一跳。这怎么看怎么有种社会帮派聚头的感觉,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抄家伙火拼。
这也不能怪她多想,最近看了几部老早之前的港片,刚好就涉及□□大乱斗,比《速度与激|情》刺|激多了,她现在脑子里还盘旋着□□老大被人踩在脚下的画面呢。
周苓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大戏,默默收回视线,说:“上去吧。”
“哦。”
钟声也觉得自己最近电影看得太多,脑回路都不太正常,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急忙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靠墙角的那一方天地里,气氛如弯弓拉弦,紧涩凝滞。
“道歉?真意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道歉呢。”
肖诉今手指倒提着玻璃杯,漆黑眼眸扫视在座几人,捕捉到他们脸上的错愕和恼怒,没什么情绪地笑了。
他不再说话,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玻璃杯倒扣在桌面,表示不想再喝。
原本有些下不来台的陈阳正想着要怎么缓和场面,毕竟他们今天有求于人,不能刚开场就把人给撵了,见他最后还是喝了,陈阳松了口气。他虽然没接受道歉,但起码是一种妥协的态度,说明后面的事还是有希望。
见好就收,他立即紧锣密鼓地说了几句恭维的客套话,便坐下招呼着喝酒吃饭。
肖诉今态度摆在这儿了,要硬不软的,也没人敢和他搭话,一时冷清。
他乐得这样,靠着椅背,脑袋转过一个角度,眯眼看向楼梯入口。雪白墙面,木质折梯,只有一个服务员抱着点餐板从楼上下来,走到中途似乎被人叫住,又返身上去几步,说了几句,继续下来,脚步匆忙。
再无旁人。
肖诉今耷下眼皮,冷色调的皮肤下埋着几根青紫色的纤细血管。
周身气质冷冽。
原来不是。
还以为她真的陪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传纸条——一身正气
肖诉今传纸条——看什么看
第41章 错觉
这家店老板偏爱捣鼓草木,从进门伊到二楼小房间,一路绿植花卉不断。周苓也和钟声最喜欢走廊尽头向南的那一间,全是叫不上名号的小众草本植物,开着或青或白的小小花苞,没什么香气,却有股草木特有的潮湿味儿。
一侧墙面上挂一幅字,说是老板自己写的。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汪曾祺”
浓墨重彩的粗大毛笔字,笔法野生,极度粗犷,和幽静的小轩窗搭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谁让人老板自己喜欢呢。
“好了,就这些,谢谢。”钟声点完餐,将菜单递回给服务员。转头见对面的女孩儿盯着窗外发呆,手掌支着下巴,压出一片拨云见月般的白。
“想什么呢,刚才就不对劲儿?”她拍了两下桌面,暗示自己很生气了,必须要哄哄才行。周苓也这一个多月忙着拍摄,她这个月也没闲着,虽然她表现得是“归心似箭”,可这不代表她能让人当着她的面开思想的小差。
周苓也惊回神,松开手,浅茶色的瞳仁被桌角柔光照出一点琥珀珠子的质感,她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一套骨瓷茶盏,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想剧本呢。”
钟声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一种你都不知道心疼人吗的语气,“还想啊,你不是下周六就要拍完了吗?”
都不知道关心关心她,委屈死了。
年轻女孩儿吃饭不惯爱喝茶,店里也不卖奶茶和碳酸饮料什么的,她们就点了一壶荔枝杨梅饮。这是店里夏日常备的,服务员几乎是下了趟楼就端上来了。
周苓也自请赔罪地给钟声倒了一杯,荔枝红液体承在瓷白杯盏中,颜色对比惊心动魄,像一脚踩入了爱河一样。
“是要拍完了,但那一场戏应该是整个人物最高光的时候,还是想尽最大限度拍好,也算没有浪费这么久的付出。”
周苓也做什么事都恨不得一百二十分努力,钟声知道,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对方专注得有点过分。可是认真从来都是美好品质,谁能说句不好呢。
她只能无奈叹气。
“行吧行吧,妹妹说话,我们哪敢反驳啊。”
话里还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钟声的手机胡乱丢在桌角,这时候“嗡嗡嗡”地震动起来,肉眼可见地移动了一点距离。她敲了敲屏幕,扫了眼,不想搭理,又按灭手机,任凭薄薄的智能砖头不停模仿失败的“鲤鱼打挺”。
发消息的那个人不死心,又是一连串震动。最后实在不耐烦,钟声把声音和震动都给关了。
一摊手机,说了句“好想进山”。
这样就没有信号了。
周苓也四处飘荡的精神都被这震动声给拽回来了,一边抿着荔枝杨梅饮,一边抬眼看着她。
“谁啊?”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基本没有秘密,上大学前,交际圈起码80%重合,也不用考虑边界线问题。
钟声像一株勃勃生长的小花遭了早霜,垂头丧气地趴桌上,声音闷闷,隔两秒吐几个字。
“一男的。”
“想追我。”
“长挺帅。”
“还有钱。”
人就是爱八卦,周苓也性子淡,不过也不能免俗,尤其八卦的女主角是她的闺蜜。
“那你怎么想?”
听她还挺来劲儿,钟声双手一撑桌面抬起头,怒不可遏地瞪着,“哇,周妹妹你是不是啊,你的宝贝声声要被男人抢走了,你都不吃醋的吗?”
“……”
周苓也眨眨眼睛,会过意,“哦”了一声很长的音,纠正说:“嫉妒,我嫉妒。所以我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的士兵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一定要掌握全局。所以,你怎么想的?”
钟声“啪”一下又趴回去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你没有心。”
“……”
“人是挺好的,可是他年纪比我还小,还是跳古典舞的。你懂那种看起来盘靓条顺,长得比我还好看,自带破碎感的美人吗?和这种美人谈恋爱,我压力可太大了。别的不说,要是答应了,明儿我就横尸江科大,旁边配几个大字叫‘蛊惑美人者有罪’。”
钟声缩了缩肩膀,回想起手机震动声音,跟催她上刑场没啥区别。
爱情是创作的永恒母题,钟声热衷于看电影,自然也不会避讳自己的恋爱观。
周苓也就记得,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她们一起在钟声的房间里看某部战争题材的电影。看完,这姐姐豪情万丈宣布,“真女人就是要喜欢纯硬汉,不然我就出国和我旁边这姑娘登记结婚。”
当时,钟爸爸来给她们送切好的果盘,一推门听这么一句,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以至于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钟声都被限制去找周苓也,生怕她们真的私奔似的。
“一般来说,跳古典舞的人肌肉都比较匀称,走路带风那种。”和硬汉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难怪这位“真女人”不动心。
“那你没和他说吗?”周苓也问。
“说了,他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就说了。”钟声掀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但你知道吧,艺高人胆大,据说他是他们学院特招进来的,几十年都遇不上的舞蹈天赋,胆量可想而知。头一晚和他说明白了,第二天又来了,可谓连战连败,愈挫愈勇。就前两天——”
她说得嗓子干,坐起来喝了口水,“他把我堵宿舍楼下,说不亲他一下就不准上去。那小男孩儿,看起来弱柳扶风,往近了一看,比我高大半截,手贼有力。”
周苓也抱着杯子忘了喝水,眼神熠熠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我说‘兄弟,宿管来了’,他不信,说就是他们院长来了都没用,结果就被来查寝的院长和楼栋宿管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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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苓也没再追问,直觉后面也没什么好结果,更有可能的是,对方一直给钟声发消息就是为了这事。
“我忽然想起件事,”钟声像是被某种东西刺|激到神经,飞快拨开手机,“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们学校宣传部发了一条推文,好像是关于你参加的那个项目的。我一看封面上有你,就赶紧保存了。”
徐芝芝找周苓也帮忙要照片就是为了做一期推文,只是后来徐芝芝调去了项目组,这个推文就一直没有做出来,久而久之,她们都忘了这件事。
原来一直在做。
微信公众号的封面和平时的照片尺寸都不太一样,所以当周苓也看见那张照片时,第一感觉就是照片被裁剪过。
原先车顶上漆黑的婆娑树影,还有女孩儿手肘搭着的围栏下的半截车身都没了踪迹,这使得照片中暧昧横生的两人更加聚焦,男生的眼神像升了4K一样清晰。
怎么用这一张?
钟声也有同样的困惑,吃味儿地点进推文,一秒不想多浪费在这上面,手指头上下扒拉了几下,同时说:“看起来你们项目组的技术还可以,拍得是挺好看的,不过主要还是我们妹妹美若天仙。”
她把周苓也的照片单独保存下来了,是那位新传学姐以前给她拍的私照,也不知道做推文的人都是怎么找到的。那位学姐大费周章搜罗俊男靓女拍照,当然不会轻易就把成果与人共享,以前就有男生想要其中一位学妹的照片,被学姐给狠狠敲了笔竹杠。
这次估计更不便宜。
项目需要宣传,所以推文发送前一定请示过秦霜,这也导致里面除了参演人员的照片外,没有任何拍摄过程的透露。
但凡俗的沙粒终究无法掩盖珍珠的光泽,即便是一个学校的日常推文,也可以先声夺人。
周苓也找到那条推文,还没点进去,就听钟声惊疑地“啊”了一声。
“阅读量——十万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