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语撇嘴,正要撇下他往前走,不期然被人往回一拽,谢行川把蛋挞盒重新塞她怀里,背对着她拍了拍肩膀。
“上来,我背会儿。”
怎么这种做苦力的事在他嘴里也像占便宜似的……
简桃腹诽,缓缓蹭上他肩背,他背人的力道很稳,甚至还把她往上颠了颠,这才道:“晚上宵夜都喂谁肚子里去了,怎么还这么轻。”
她腿在他手中一晃一晃着,匐着身答:“那是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是么。”他语调挺不正经,“那我不太清楚。”
“……”
就这么背着走了会儿,夜晚的灯光自背后徐徐打落,简桃看着地上晃动的投影,又低眼去看他。
从未以这个角度,如此靠近地看过他,他眉骨到鼻梁处的衔接生得太好,看人平白一双深情眼,眼皮上那颗棕色的小痣时隐时现,睫毛也是好看的。
简桃这么想着,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触到了他眼睑,指尖不经意,拨动他的睫毛。
有点痒。他应该也是。
两秒过去,谢行川漫不经心:“好玩么。”
她缓缓收回手揽住他脖颈,垂着头如实答:“还可以。”
……
这一幕,很快被CP站子拍摄下来,发进了超话里。
这是不行就桃搬家后最大的个站,站名叫“简写”。
简写-Writing:【爱情是,入夜,晚风,游乐场,你。】
拨弄睫毛的那一幕也被拍摄其中,评论很快破万:
【他们好纯情啊……】
【@简桃@谢行川,速拍青春片。】
【存图之后显示创建时间在十分钟之前……?】
站姐回复:【嗯,拍完就调了个色就发了,没怎么p。】
【?】
【不行就桃,生图的神。】
没等粉丝在这股安宁的氛围中沉浸,很快,简桃察觉到不对,身后似乎有人在追,回头一看,大概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下了晚自习,看爆料说他们在这边,便追了过来。
浩浩荡荡,书本在书包中撞出的响声回荡在城市上空,还伴随二人名字起起伏伏的叫喊。
她从谢行川背上下来,愣了几秒,就被他拽着手朝前跑,不止身后的学生更兴奋,简桃也边跑边笑,电影上映时积攒的压力仿佛都顺着被抛之脑后,她牢牢拉着谢行川的手,说,“我俩这像不像犯了事儿被追杀的?”
谢行川:“没有哪个被追杀的像你这么高兴。”
“……”
当晚二人顺利归家后,#谢行川简桃路边被追#就上了热搜,她本以为里头都是笑的,没想到在头半小时的爆笑后,出圈的反而是站姐拍的图片。
身后人群簇拥,他们遥遥跑在前方,谢行川脊背挺直,而她发丝纷乱,你追我赶中,像一场盛大的逃亡。
不少人觉得这场景极有张力,按照自己的构想,重新给他们修上了新服装,有童话感极强的、他穿西服她穿迪士尼版婚纱逃婚的,也有偏老旧质感的上海滩风格。
但点赞量最高的,还是脚下草地,他们穿着校服的那张。
*
热搜过后,《玲珑》收官票房35亿,刷新无数纪录,简桃咖位也顺利飞升,和以往的小花再不在同一个梯队。
那段时间就连粉丝控评都是:【你在搜简桃?一番电视剧集均过亿,卫视黄金档轮播依然破收视纪录,内娱小白花天花板,身娇体软芭蕾首席,合照杀手冷白皮,电影一番《玲珑》票房破国庆档记录,高口碑35亿,新电影接洽中[桃子]】
而她在搜寻青春片的消息一经传出,各式各样的青春本子纷至沓来,简桃足足看了两个多月,看到审美疲劳。
那天她拍完广告回去,躺在床上合上最后一叠剧本,悠悠叹了口气。
谢行川了然看她一眼:“没有喜欢的?”
“嗯……”她发愁,“感觉国内的青春片好公式化,不是堕胎就出车祸,不出车祸就被小三,不被姐妹抢男人就要写一些更猎奇的——”
“我不想拍那种,我就想拍一个美好的积极的,大家想要的那种校园时光。”
没有灰蒙蒙的滤镜和淅淅沥沥的小雨,轻快、明亮、充满生命力,少年少女的悸动,涌动又说不出口的喜欢,枝繁叶茂的夏,万物复苏的春。
“既然自己有想法,怎么不干脆当制片人?”
“哪有那么容易,”简桃说,“我当制片,谁给我投资啊?”
刚说完,抬头和谢行川对上视线,她反应过来什么,见他扬了下眉梢。
“你真投吗?”她坐起身来,“万一亏了呢?”
“你制片你来演,光是这点就亏不了。”
谢行川俯身,“再说,要真亏了,投点给你玩玩儿,有什么不行?”
……
谢行川倒是彻底给她打开了一个新思路,余下的一两个月,简桃全神贯注于发掘适配的编剧,以及能拍出她想要感觉的导演。
就当他说的,一个尝试,也未尝不可。
自己制片的好处就是——因为知道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就不会苛着编剧来回瞎改,定了主角和大纲之后,简桃就开始组自己想要的演员。
以她在圈内这几年来说,找点朋友来演不算难事,因此最重要的,还得是和角色的适配度。
青春片是需要很多新面孔和年轻演员的,简桃从简历里挑出些条件不错的,再在每个角色后面标上备选演员,打算等试完戏再来挑。
写好后她去洗澡,洗完出发,发现谢行川正靠在床沿,手中拿着她刚标完演员的上册剧本。
扫过一圈,他淡道:“男主没有?”
她掀开被子,轻快道:“还没想好,再挑挑吧。”
“……”
谢行川看她半晌,像是给气笑了:“还没想好?用得着想?”
“不用想吗?”她故作不懂,“谁啊?之前跟我合作的男主角吗?”
……
谢行川没说话,她压了压被子躺好,没一会儿关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谢行川这才侧头看她。
意识到她似乎在竭力压制唇角的笑,他忽地反应过来,将本子往前翻了一页,女主简桃的下一行,是早就已经被写好的——
男主:谢行川。
*
简桃筹备电影,偶尔出些通告,一切渐入佳境时,某天傍晚,谢行川却突然收到条小论文。
来自穆安。
那边敲了挺长一串,几乎要溢出屏幕,滑都要滑挺久:【对不起兄弟,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和你坦白一下,简桃来凌城那天我一个顺嘴全给抖出去了,后来居然还给她看到了那个墨水瓶……】
小论文洋洋洒洒一千多字,看得出来,穆安确实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地编辑了挺久。
看到第二行事件,谢行川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凛。
其实简桃从凌城回来之后,他就隐隐有些猜测,只是始终不知事件全貌,但在被揭开的这一刻,心脏还是本能跟着收紧。
他强迫自己放缓速度,凝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仿佛想去捕捉那一刻,自己未能亲眼所见的画面。
穆安说她当时居然哭了。
如同悬在正中的电梯忽然坠落,失重感将人向下拖拽,他握住手机边沿的手指些微用力,眼前浮现画面,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哭得厉害么?哭了多久?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又在自己消化什么?
没来得及看完,他低头打字,速度有些快:【哭得厉害么?】
【你就关注这个啊,】穆安说,【一开始还挺厉害的,不过大概是知道是她自己了,应该是心疼你,所以哭得更厉害吧。】
……还好。
心脏方跟着回到胸腔里,悬着的那口气稍稍松下,然而想到她那刻的情绪,心仍旧像被根绳子扭着似的,半晌不能复原。
他以为走到此刻,他和简桃已经走到此刻,他应该不会再害怕任何,但当画面如同时光机播映到那瞬间时,他其实仍旧在担心,雾气被完全擦净的那一瞬,他透过窗子看见她全部情绪时,她会不会,也还是有想要逃离的可能。
从前总觉得能走到这一步已是很好,已非常不易,就总不想把那扇窗户擦得太干净,怕看得太清楚,她就想要走了。
可终于到这一刻,被绷紧的弓弦,挤压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心脏,又跟着在余下的文字中缓缓舒展开来,心跳也跟着一下又一下愈发清晰,他终于看得如此清楚,她参与进他所有未能开口的忍耐中,然后回来,然后打开他那个尘封的纪念箱,告诉他,她不走,她也在学着接受。
从未想过需要她全部接受,因此连这个开端也显得尤为像个惊喜,她给的礼物也像她本人,突然又轻快地,弹出盒盖,在他面前轻轻摇晃。
心绪跟着渐渐平稳,但喉间也像是有些缺水似的,他将所有的消息再看一遍,又不知是哪儿传来些如同落定的涩意。
他想,或许当她做好准备说爱这个字的时候,就是她已经全然接受的时分。
他不强求。
他已经很幸运。
不知又在窗台处坐了多久,收到她发来的消息,说是看外卖的时候发现有家他很喜欢的松露黑巧,总店离得远,他不爱排队,就经常懒得买。她在那边挺献宝似的说自己拍摄的这个演播厅正好能点到外卖,只是也要等,她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在这边等等,外卖拿到了再回去。
不知怎么地,那些情绪仿佛就跟着她这寥寥数行复又散开,软腾腾地棉花一般,填满胸腔所有空隙。
他也是过了好一阵才回穆安:【谢了。】
穆安很是惊慌,还以为他在说反话:【谢什么啊?我哪里做错了你直说,别这样兄弟,搞得好像我没几年可活了。】
谢行川垂眼,如果不是穆安突然的自我,或许现状无法被打破,他们也走不到这里。
顿了会儿,他发出声很淡的气音,幅度很轻地笑,【看在结果不错的份上,死罪免了。】
穆安战战兢兢问:【活罪呢?】
谢行川:【以后小孩满月酒,包个大点儿红包。】
穆安长舒一口气,心想这还不简单:【好说,包个特大的!】过了会儿又感慨,【我确实也是傻逼,不过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没法交一样聪明的朋友,那不得打架?!】
谢行川:【……】
穆安:【人有时候一回忆真刹不住,好在故事里的人也是她啊,是别人我现在还能活命吗,存疑。】
几分钟后,大概是想到别的可能会造就的后果,穆安心有余悸,又重复一遍:【幸好不是别人啊。】
谢行川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打算开车去接她,收起手机时想,怎么会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