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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演播厅,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彩排忙到没时间多想,走位、调整台词、找机器,等到忙完,已经离正式直播不剩多久了。
她简单地补了个妆,按照节目组要求,去到最中间的那个小房间里。
今天导师们要提前录制些东西,作为备采花絮放给观众。
录制主题由节目组提供,这次的主题很简单,是和自己第一部 戏相关的任何东西,顺便还可以邀请导师们来波回忆杀。
简桃是这么猜测的。
等她走进房间,人差不多都已到齐,机器一亮一亮,是在拍摄当中。
其他导师挨个打开包,边介绍边回忆。
“这个是我第一次演戏时候留下的绷带,很小的一个角色,危险系数很高,没人愿意演,我去了,结果确实也留了伤,但是给我后来演戏带来了很多机遇,还挺感谢的。”
“我第一部 戏演的是女五号,没什么单独的戏,但是要一直在镜头里那种。留了一副太阳镜,沙漠里风沙特别大,有时候戏拍完都要冲洗眼睛,这个留下来,也算忆苦思甜吧。”
……
大家挨个说完,最后轮到谢行川。
简桃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谁知道他的盒子居然是最大的,打开后,里面是套戏服。
一件白T。
她正想说一个T恤还得拿这么大的盒子装吗,但越看越觉得熟悉,绕到旁边一看,果然又有一道花体字的Logo。
她对这个盒子无比熟悉。
一中侧门有个文具店,老板娘干过很多工作,所以某些节日常有彩蛋,例如圣诞的雕花苹果、中秋节的手工月饼,以及……
七夕的夹心巧克力。
前一周向老板预约,七夕当天,可以收到一盒全定制夹心的巧克力。
夹心不仅可以选内馅,还可以挑字母,用巧克力酱浇上模具定型,分别塞进口味各异的巧克力里,收到的人每一口都像在开盲盒。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但凡是这些带花样的东西,她全收到过。
她至今仍旧无法忘记,钟怡从巧克力里吃出“JianTao I Love You”时的震撼,为了拼全整个句子,钟怡吃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因为上火没来上学。
……
那会儿只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居然能和此刻遥遥呼应。
谢行川将衣服抖开,简桃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指着盒子问:“你怎么用这个装衣服?”
他说:“没找到别的。”
也就是说,只找到了这个。
接下来的时间里,简桃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在想,他为什么会有一款七夕限定的巧克力盒?
简桃确定自己收到的那盒,早已被班主任拿去充公装杂物了。
而这款巧克力在短暂风靡过后,被学校全面禁止,只在高二那年短暂出现过,而那年的谢行川,没收过巧克力。
也就是说,这是他买了,但没送出去的。
盒子还一直留着。
他是多么懒散随性的人,简桃一直都知道,一个盒子怎么会陪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这么久,一定是有特殊的意义。
这些天像是翻书,她一页一页地想快速揭过,然而故事却不受她控制地,随着页码的增加,而逐步展开。
越来越深。
拍摄结束后,简桃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只觉耳边似乎有不少飞虫一阵接一阵地叫,吵得她不得安生。
某个猜测也逐步清晰,更加准确。
她打开微信,给钟怡发消息。
【你觉得……一个男的,转学之后又大老远偷偷飞回原学校,写了情书,买了七夕巧克力但是都没送出去,是什么原因?】
钟怡不难看出这句话在说谁,正在输入了几分钟,最终言简意赅地,将“转学”和“男的”两个词圈出,然后给她发了个问号。
捡个桃子:【嗯。】
捡个桃子:【我觉得,谢行川在高中的时候,有个暗恋的人。】
第45章 揭雾
简桃当天还是尽职尽责参与完了节目的录制, 第二天下午,工作的休息时间,她和赶来的钟怡见了一面。
钟怡抵达咖啡厅包间时,简桃正撑着脑袋坐在台灯旁, 浅黄的灯光倒映在她眼底, 她一手托着下巴, 一手漫无目的地搅动果汁。
见钟怡来了,她这才回神:“怎么突然就过来了?给你批假了吗?”
钟怡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也不是很想上了, 几天假而已,正好散散心。”
她“噢”了声:“喝什么?我这果汁还可以。”
“跟你一样吧。”钟怡手机下了单,这才目光转了一转,言笑晏晏地看向她,似叹似慨, “真没想到, 有天能轮到我处理你的感情问题。”
简桃偏过头去, 嘴硬道:“我哪有什么感情问题。”
“这还不算问题?”
“我就是……好奇他喜欢谁,”简桃抬头, “难道你不好奇吗?”
钟怡挑眉:“他不是喜欢你吗?”
她撇嘴:“我说之前。”
谢行川这样的人, 随性又散漫, 最爱的应该是自己, 她怎么也想不出, 那一年他鲜衣怒马、乖张无序的学生时代, 数不尽的爱慕眼神中, 他竟然,也会, 瞒着所有人, 喜欢一个人。
暗恋这两个字, 怎么能和他搭上边?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忍的人。
他向来以惹她为乐,绑她的书包带,下雨天抢她的伞,打雪仗的时候用冰的要死的手去按她脖子,大晚上给她打电话就为了找出她习题册里的一个错处——
但原来,其实他也有另一面,只是她不知道,也和她无关。
这样的认知,真是让人觉得好没意思。
这时候,对面的钟怡开口。
“我觉得,是谁都不重要。”钟怡难得认真起来,“那都过去了啊,就算他以前喜欢过谁,现在也是和你在一起啊。”
钟怡说的这些她当然想过,但有再多的理由说服自己,仍旧无法忽视的是——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曾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喜欢到值得跨越数万公里去见她吗?喜欢到买了的礼物送不出去也心甘情愿吗?喜欢到写她看不见的信、做她看不见的事、保有一份始终无法开口的喜欢,也甘之如饴吗?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沉甸甸地往下坠。
钟怡说:“其实你就是想知道,他对那个人的喜欢,是不是比对你的更多。”
简桃:“当然啊,不然我——”
钟怡替她接下:“你会不平衡。”
“你喜欢他,如果不出意外只喜欢过他,他除了你之外还喜欢过别人,并且也许是在和你认识的时候,那么毫无保留地喜欢那个人,这件事当然会让你不平衡——”
钟怡靠在沙发里,又笑又叹息:“哎,我们小桃,吃醋咯。”
简桃愣了下,这才飞快开口:“别开玩笑,怎么可能。”
她说:“我们关系一直很差,你知道的啊。”
“我知道?”钟怡坦诚道,“我从来不觉得你们关系差啊。”
……
简桃抬起头。
封闭的空间内飘着华夫饼的香气,钟怡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她,有一瞬间,她仿佛透过那双眼,看到了谢行川。
钟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这样觉得的。”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我觉得,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会让他碰你的。”
那些画面涌进脑海,例如他得寸进尺后,她是怎么一次次将界限拉低,再到消失不见;又或者他那些行为,如果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她根本不可能接受。
似乎安静了很久,她低着头搅拌果汁,瓷杯的正中心漾出个浅浅淡淡的小漩涡,她没想过瞒自己,然而也是真的没有发现。
好像这回事,永远都是旁观者清。
钟怡说:“譬如你这几天一直在各种调查,你如果不喜欢他,你根本不在乎他喜欢过谁、现在那个人还是不是他的白月光,又或者他以前为她做过什么,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啊,简桃。”
“你连发现他曾经可能喜欢过别人都会委屈得想哭。”
……
走出咖啡厅时,时间正到傍晚。
钟怡留给她独自思考的空间,简桃伸手理了一下耳后的口罩,忽然,面前有辆车突兀地鸣起笛来,又打开双闪。
她原本以为是谢行川,看了车型后才感慨自己太魔怔——
他压根都不知道她会在这里。
可是无法避免地,思绪被拉回刚领完结婚证的那天。
那也是个黄昏,她站在树下等他开车过来,面前就是喋喋不休的简伟诚,无止境地没有后路的贬低里,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
然后他的车开到面前,用鸣笛制止正在言语贬低她的人,对她说,简桃,我们回家。
好像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瞬间。
但是在她的人生里,很重要。
她原以为自己那个瞬间是恍惚,这一刻才发觉,她的心动就始于那个细小的瞬间,他为她撑腰的那个瞬间,做她后路的那个瞬间。
她从来知道身后空荡,因此连跌倒时都不敢闭眼,但自那之后数不清的时刻里,竟然也会有了,想要恃宠而骄的瞬间。
*
等她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