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沈屿之单手支在窗沿上,一双眸子牢牢盯着前边打闹的两人。
也不知道男孩说了什么,女孩只是愣了一瞬,下一刻,小手往那个男孩肩膀上捶了几下。
两个黑乎乎的脑袋越靠越近,就连地上的酸奶被踢翻也没人注意。
男人隐在黑暗中的下颌紧绷着,他手指握在方向盘一侧,慢慢紧了紧。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李铭刚发过来的信息。
宁远。
那个男孩子叫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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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温以然送回家后,宁远终于空出时间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母亲不悦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电话?同学会结束了吗,你没喝酒吧?”
宁远半倚在江边,听见母亲的话,男人垂首瞟了一眼手上的啤酒,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易拉罐,最后还是敛着笑意回了一句。
“我没喝酒的,妈妈。”
那边母亲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絮叨。
“校服收到了没有?我特地让你陈叔给你带过去了,也就你这孩子,一个同学会还非得穿校服过去,我在家找了好久才翻出你以前的校服。”
“不过也奇怪,以前也不见你将这些放在心上,高中的物品你倒是收得齐整,还分门别类收着。”
宁远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听见母亲最后的话,男人勾唇笑了一声:“嗯,我念旧。”
他声音极低,加上这边风大,宁母也没注意,只念叨着让他早点回家。
“你外公外婆都念叨你好几次了,你那边事办完就赶紧回来,别让老人家担心,上周你外婆还特地去了趟寺庙,给你请了平安符。”
宁母在那边说着,宁远的视线却不自觉落到胸前的红绳上。
是高一那年他刚到南城时外婆给他请的平安符,这么多年过去,红绳渐渐褪了颜色,然而宁远却还是一直戴在身上。
念着他今天早上刚回国,宁母并没有说太久,只交待了宁远好好注意身子,别老熬夜。
最后还是老生常谈:“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我好让人去接你?还有家里你的房子,也该提前收拾了。”
“再说吧。”
宁远垂首莞尔,他脚尖踢着碎石,“等我接到人就回去。”
“什么人还得你亲自去接?”
宁母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那边的宁远语气淡了下来。
视线之内触不及防出现沈屿之的身影,宁远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眉角扬了一扬,到底还是乖觉回了母亲的话。
“妈妈,我想睡觉了。”
“好好好,你快去休息,小心别累坏了身子。”
“知道了妈妈。”他乖巧应着。
电话才刚挂断,男人唇角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只一双黑眸似笑非笑盯着前边的男人。
他下巴微抬,却见沈屿之已经朝自己走近。
男人声音清冷。
“宁先生,有空聊聊吗?”
“哒”的一声,手中的易拉罐已经被自己捏扁。
沈屿之微微皱眉。
宁远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没有。”
男人双眉拢得更紧。
见宁远已经绕过自己准备离开,沈屿之终于出声:“......你喜欢温以然?”
“你想说什么呢?”
“砰”的一声,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宁远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朝沈屿之走近。
月光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更衬得他清冷孤傲。
宁远在沈屿之面前站定,他双手插着兜,全然没有刚才在母亲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
男人薄唇微勾,声音明显裹着笑意,只是眼底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你想让她感激你一辈子?”
“还是告诉她你们之前为什么结婚?”
“又或者告诉我你们之前结过婚,现在又离了婚?”
沈屿之眉心一动,他坦然对上宁远的目光:“离婚又如何,至少我们在一起过,她也......喜欢我。”
宁远眉眼轻轻往上扬了扬,他眨眨眼,慢条斯理道。
“你们真正在一起也就两个月六十天,1440个小时86400分钟,连我们以前认识的零头都比不上。”
“她就算喜欢过你又怎样,也不过短短两年而已,余生还那么长,你怎么就不觉得,往后余生几十年,她会换个人喜欢,比如说,我?”
男人挑衅之意明显。
沈屿之捏了捏拳头,还想说什么,却见宁远慢慢凑近自己,最后在他耳边轻声道。
“沈屿之,但凡你还是个人,就别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
沈屿之身子僵住。
宁远已经转身离去。
从台阶上走下没两步,蓦地想起什么,宁远又回过头,目光徐徐落在沈屿之手上麻辣小龙虾的外卖盒上。
他勾唇,轻笑出声。
声音透着凉薄。
“顺便告诉你一声,她胃不好,不能吃辣。”
第三十六章
男人背着月光而站, 夜幕笼罩, 看不清沈屿之脸上的神情。
宁远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内, 只剩下江边的晚风,一点点将自己的理智打散。
沈屿之半眯起眼睛,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次老师来南城,温以然陪着自己去吃重庆火锅时, 那时女孩眼中流露出的错愕,以及对自己的不解。
那时沈屿之不明白,现下却是懂了。
晚风萦绕,只听得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他闭了闭眼,最后不慌不忙走到垃圾桶前,将手中的麻小扔了进去。
金属桶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顺便也将男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屿之垂眸,顺便拨通了李铭刚刚给自己的一个电话, 是温以然以前的心理医生,陈凝。
接到沈屿之对电话时陈凝足足愣了半晌, 之所以认识沈屿之还是因为这个名字多次在温以然口中出现。
作为温以然唯一的心理医生,陈凝自然知道沈屿之对温以然的重要性,以前刚接触温以然时,她还委婉建议过女孩带沈屿之过来诊所, 或许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只是话刚出口就被温以然否决了。
对温以然而言,沈屿之就像是她的执念,如果不是偶然失忆, 她可能现在还深陷其中。
然而失忆也只是暂时规避了问题,迟早会有面对的那一天。
“沈先生,”陈凝握着手机,女人双眉轻蹙,她正色道,“温小姐之前确实是我的病人,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
“抱歉,病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又听男人那边说了句什么,陈凝轻叹一声,道。
“温小姐......恢复记忆是早晚的事。”
“如果让她多接触以前的人和事,或许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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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以然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片刻迷糊。
已经是早上十点多,外面天色大亮,阳光明晃晃透过玻璃窗,照亮了半个房间。
房间温度正好,温以然抱着被子呢喃了一声,刚翻过身子,蓦地听见客厅传来一个声音。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温以然还是瞬间清醒。
光着脚拉开房门,果然看见客厅中间正襟危坐的女人。
林嫣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在键盘上道敲打着。
声音冷静淡漠。
“刚刚小徐发过来的报表我看了,最后的总利润有点问题,你让她重新修改之后发给我。”
“还有周三和盛意的陈总开会用的ppt,你让小刘下午四点之前发到我邮箱。”
“昨天的会议记录你拷贝了没有?发一份我看看。”
......
女人有条不紊地交待着工作,看见温以然出现在卧室门口,林嫣也只是挑了挑眉,打了个手势后又继续和助理通话。
直到温以然洗漱完出来,林嫣一通电话才打完。
“......你怎么会在这?”
温以然打了个哈欠,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懒懒躺在沙发上,一只脚还在空中乱晃。
“......你忘了?”
林嫣朝她扬了扬下巴,十指还不忘在键盘上敲打回复着工作邮件,须臾才开口。
“昨晚你喝醉了,你那个同学让我过来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