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锦只能当自己听不见那些声音，一门心思地揣摩自己要体现的情绪。

可她越想演好，就越是焦急。越是焦急，演技就越加难以爆发出来。这几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乔珩走到她身边来安慰她：“我刚拍戏的时候，有一次被导演卡过二十多条，当时那位导演的表情就是想找根面条上吊自杀。”乔珩说起曾经的糗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也很想。”

姜锦跟着笑了出来，心头的焦躁散去不少。

“谢谢啊前辈。”调侃开玩笑的时候会叫老师，认真的时候，却会叫前辈。

那是她的尊敬。

“我比较喜欢听你叫老师，这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好的老师，没问题老师。”

乔珩见姜锦眉宇间多了俏皮，才放下心来，娓娓而道：“演技这种事情，你可以用一点技巧，比如说，联系一下自己的经历，把曾经出现在自己身上过的类似情绪，替代到这场戏中。”

乔珩说的，是演技中的方法派。

方法派认为，演技中的情感，是可以通过触发自身经历来爆发的。

也就是说，让姜锦在演桐花郡主死去那场戏的时候，心里想着自己最悲伤绝望的过去，调动那时候的情绪，感同身受，从而爆发出跟戏中人物类似的情感。

这种办法姜锦了解过，但她一直都更加崇尚体验派的演技方法。

她总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拿捏住一个人物的精髓。

想她所想，思她所思。

其实这种方法很危险，电影史上一些优秀演员，最后患上精神分裂，乃至自杀，很多都是出自体验派。演戏到了最后，却陷在角色中难以自拔，直接导致了严重的精神后遗症。

可姜锦依旧坚信，不疯魔，不成活。

只是此刻，时间并不允许她来慢慢揣摩这个角色的心情。

思索了一会儿，她也觉得乔珩的提议是一个好办法，便打算尝试——

又一次开拍。

王则黎拧得跟打结似的眉，已经说明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他心情不好，整个片场都要遭殃。

开拍之前，他还是把姜锦叫过来讲戏，让她抓准桐花郡主死去那一刻的情绪，联想一下如果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则黎其实很不会讲戏。

讲戏这种事情，也有分擅长和不擅长的。

有的导演，天生就能用言语引导演员的情绪，在荧幕中拿出更好的表现效果。但有的导演，只能通过镜头来挖掘演员身上的戏。

不能说谁好谁不好，最后还是要看演员自身。

姜锦被王则黎说得云里雾里，但因为乔珩方才的提醒，她已经有了打算。

道具组重新布置了现场，再次开拍。

姜锦握着长剑，剑身因她手的颤抖而颤抖。

这不是她演的，而是真正的手在发颤。

又将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记忆，仅是想想，她就觉得恐惧。

可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桐花郡主死前，唯有的一刻犹豫。镜头后面的王则黎，也静静看着这一切，因为姜锦的小动作，而抿唇肯定。

还好姜锦记得自己是在演戏。

按照剧本上写的，她抬头看着屋外那一片明亮澄澈的蔚蓝天空，追逐着光明。

可她自己的意识却逐渐下沉，眼前浮现出自己生命中最绝望的那一幕。

那些掩埋在记忆最深处的声音，也纷至沓来——

“姜媛女士落地时因头先着地，导致大脑严重挫伤，颅内出血，伴随身体多处复合骨折，内脏破裂出血，当场死亡。”

“是个女孩儿，但孩子出生过程中吸入过量羊水，引发肺内炎症，呼吸衰竭，最后抢救无效死亡。抱歉，你要见她最后一面吗？”

……那一天，她失去了两个亲人。

也是她在世上唯二的亲人。

她的瞳孔本就极黑，此时因为回想到了过去最痛苦的事情，瞳孔更是泛着死寂一般的黑，像是游走在生死与绝望的边缘，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旁人都以为她是在演戏，但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那时候，她是真的想要跟着一起去了。

她真的好累。

真的太累太累了。

没有她们，她还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坚持下去。

姜锦遵从了隐藏在身体深处，也是最真实地想法，扯动小臂，残忍而狠狠地往脖子割去。

预先准备好的血包裂开，鲜血迸溅一身，连那雪白无瑕的脸上都溅了几滴。

可她毫无所感，像是麻木到不知疼痛，软软倒下。

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仰望那一片干净纯粹。

她没有挣扎，平静奔赴死亡。

……

乔珩饰演的林珝，在发觉不对后，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他蓦地撞进女子极黑寂冷的眼眸中，撞进那一片痛苦绝望的世界，那浓烈的情绪令他感同身受，不可置信地僵硬在原地。

他不敢上前，不敢靠近。

甚至畏惧地后退了半步。

他觉得浑身发冷。

林珝，他一生中最冷的冬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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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戏疯子

“卡！完美！”王则黎的脸色总算好看起来，更是如此难得地表示了称赞。

这是他在《长安乱》开拍之后，第一次说出完美这种等级的评价。

却是给姜锦的。

上一刻还在议论姜锦演技的那些人，这一刻已经哑然无言。

他们甚至来不及表现出对王则黎反常称赞的惊讶，完全沉浸在了刚才姜锦营造出来的那个绝望的世界。

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挣扎和痛苦，看到了她的麻木和绝望。

一个情绪稍微脆弱点的女孩儿，竟然捂着嘴哭了出来：“太惨了！桐花郡主好可怜啊呜呜呜！”

摄像机后面站着的高冷大哥，此时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他作为掌镜的摄影师，方才姜锦的所有情绪，也是对他冲击力最大！

多少人因为姜锦的瞬间爆发，而沉默无言。

他们想，恐怕已经没人能比姜锦刚才演得更好了吧？

所有的质疑，都因为这一刻展现的实力，而悄然无存。

连乔珩都给镇住了。

他出戏很快，堪称一绝。前一秒还是孤立无助的少年，下一秒又回到那个温润如玉的国民男神。

他自己最清楚，刚刚他已经不是演戏，而是真的被姜锦带入了情绪当中。

他眼中看到的不是桐花郡主，而是姜锦自己。

乔珩接过助理递过的水时，都还在摇头感叹。

谁能想姜锦居然能有这么强的瞬间爆发力？

他入行十数载，到现在还被别的演员带入戏的时候，屈指可数。姜锦都是在跟那些演技老辣的戏骨相提并论，怎么不让人咋舌惊讶？

看姜锦倒在地上还没起来，乔珩以为她还没出戏。

他走上前，笑着说：“你这次演得太好了，真是让我都惊讶了，可你是用什么办法调动情绪……姜锦？姜锦？”

乔珩忽的皱眉，觉得姜锦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她不是没出戏，而是根本没动静了。

“怎么了？”王则黎也跟着站起来。

乔珩摇摇头，在姜锦身边蹲下，却发现她瞳孔微张，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僵硬的状态，像是已经魂游天外，连精气神儿都不在这身体里了。

乔珩感觉大事不妙，扶着姜锦坐起来，轻轻晃着她，唤着她的名字。

姜锦浑身瘫软，根本没了力气，更是没有丝毫反应。

王则黎大步冲过来，其他工作人员也想跟着围上来，却被王则黎大手一挥斥责开。

“不要影响空气的流通，站远点！乔珩，怎么回事？”

乔珩扶着姜锦，苦笑道：“她刚才恐怕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回想到了最痛苦的事情，现在应该处于一种休克状态。”

他曾经演过一部医学剧，对这种医疗常识略知一二。

他没想到姜锦看上去挺活泼一女孩儿，居然也有痛苦到难以回首的过去，以致于在调动了那份情绪之后，整个人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情绪上受到重挫，从而引发暂时性休克。

“难怪刚刚那一瞬间表现好到难以置信……”王则黎喃喃而道，看着姜锦的眼神有些复杂。

之前他只不过把姜锦当成一个普通的演员，就像过去和他合作过的无数演员。

但现在，姜锦在他眼中有些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女孩儿的敬业程度，那种为了演戏恨不得飞蛾扑火的疯狂与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