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他被幽禁在此,陆陆续续地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都是他的好侄儿想要让他知道的事。
那日金銮殿对峙,赵隶只听见了顺妃的抗争,以及赵启的义愤之言,他知道忠勤伯全家都背叛了他。
后来,他才弄清楚,不止,不止这些人。
安国公府在晋舒儿母女险些丧命之后,就已经想方设法给顺妃递消息,说服顺妃倒戈了。
这让赵隶十分生气。
若非母后当日去动晋舒儿母女,安国公府怎么会去鼓动顺妃?顺妃又怎么会受鼓动?
顺妃若无二心,忠勤伯又怎么会放反贼进城!
一环套一环!
不止顺妃,在这宫里潜藏最深的,竟然是淑妃!
如果说,程皇后的背叛,在赵隶眼中还能算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淑妃这颗钉子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母后宠爱淑妃十几年!
母后自诩聪明、会看人,对他的眼光颇为不信任,可到头来,母后又比他好到哪里去了?
若非母后一直夸赞淑妃,他又怎么会对淑妃高看一眼?
如果没有淑妃这么个暗桩,平阳他们行事,岂会如此顺利?
赵隶一想到这些,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无处发泄。
他连把那几个背叛他的人,拉到面前来,狠狠骂上一顿都不可能!
听说,程皇后归家去了。
听说,淑妃出宫,天下远游。
这两个背叛者,顺心如意,天高任鸟飞。
而他,他只能被困在这里!
至于他的母后,赵隶也听说了,颜氏已经被送去皇陵了。
母子两人,最后都没有见一面,若不然,赵隶一定要问问她,被淑妃背刺的感觉到底如何?
赵隶越想越生气,但他只能憋着这气,没有一丁点办法。
鼓乐声更响了,他捂住耳朵,声音都不住钻进来。
有一个词,在他的耳边反反复复,一直一直嘲笑他。
众叛亲离!
此厢,赵隶饱受痛苦。
另一厢,金銮殿中,登基为帝的赵繁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礼官宣了一道道旨意,追封赵临为帝,尊房毓为皇太后,封林宣之女巧玉为郡主……
待登基大典结束,已近中午。
冬日阳光落下,带着浓浓的暖意。
赵繁去了延庆宫。
房毓皇太后正等着他一道用午膳,见他来了,道:“今儿当真好热闹。”
赵繁道:“您喜欢热闹吗?”
房毓笑道:“之前在山上,清净惯了,偶尔遇着热闹,还真新鲜。”
“下回更热闹。”赵繁请她落座,道。
“为什么?”房毓不解。
“要紧大事基本都走完了,”赵繁与她解释,“礼部那儿能空闲下来,等过了上元,衙门开印,他们就得花大力气准备婚议,我得把阿鸾娶回来。”
房毓一听,喜笑颜开:“这热闹好,我太愿意了。”
赵繁也笑,眼中满是笑意:“我也太愿意了。”
登基大典是在宫中举行,除了钟鼓之声,京城百姓参与不进来。
大婚就不同了。
他要去接亲,骑在马上,引着花轿穿街走巷,鞭炮一路响。
那般的喜气与热闹,如同他热烈的心跳,能够传递给每一个人,多好。
第436章 就是这么烦
上元,京城有灯市。
秦鸳提前几日,就喊着要去看灯。
季氏被她喊得头大,啐道:“去看就去看,你真要去,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我难道还带人敲锣打鼓地去灯市把你拽回来吗?”
秦鸳乐得不行,跑去东园寻秦鸾。
“大姐看过灯市吗?”她问。
秦鸾摇头。
去年,因着赵源病故,京中没有办灯市。
再往前算,她未曾上山去的时候,她也因着身体状况,没有去过。
倒是大哥给她送过一回花灯。
大哥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摊主给哄了,把一只胖鸟灯当成了凤凰灯。
秦鸾自己玩得挺高兴的,大哥却被祖父罚去了书房,对着画册,画了一百种不同的鸟。
隔天,阿妙送来一盏玉兔灯、一盏锦鲤灯,听说了趣事,还特特去翻看了秦沣的画作,看完了笑得直不起腰。
“难怪他会被摊主哄了,他画什么鸟,都是胖鸟。”
这事儿发生时,秦鸳还是个小婴儿,自然不知道。
现在头一回听说,她笑得连连拍着床板,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得去找找,那些画作不知道还在不在。”
原先,恐都是在的。
偏府里被抄过一次,又为了防备抄没,提前就收拾过东西。
因此,便是存下来了,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好收在哪儿了。
更有可能的是,彼时各自收拾各自的,秦沣从书房里翻出那些童年画作,说不定早就毁尸灭迹了。
现在再让秦沣画,也不可能画出当年童趣。
果不其然,秦鸳在秦沣的目视之下,并未在书房里有任何收获,颇为遗憾。
秦沣知晓她来意,又好气又好笑:“买灯,到时候给你们买灯,你最好长出三头六臂来,不然都拿不过!”
上元的夜色,沉沉降了下来。
花灯亮起,如白日一般。
秦鸳左手挽着秦鸾,右手拖着不情不愿的秦渺,一面走,一面催促后头的秦沣。
花灯太多了,几乎看花了眼。
身边擦肩而过的,有眼熟的勋贵子弟,也有普通的老百姓,各自有各自的热闹,谁也不会去打破别人的阖家欢乐。
秦鸾从秦沣手里接过了一盏花灯。
这一次,是名副其实的凤凰灯。
秦沣自个儿也笑:“阿鸳非要让提这种的。”
秦鸾笑着道:“你再送我胖鸟灯,我也一样会提。”
“那儿有卖胖鸟灯,”秦渺钻出来,给秦沣出着坏主意,“胖鸳鸯灯,让二姐提着去。”
秦鸳正琢磨灯谜,听见了秦渺的话,举着拳头就过来了。
姐弟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好不开怀。
秦鸾笑盈盈看着,这街上奔跑着的,也不止那两人,孩子们都爱跑跑跳跳,在人群中还如鱼得水,能护得住自个儿手里的花灯。
这么说来,阿渺也算个孩子。
就是阿鸳超龄了。
灯市很长,从这头走到那头,慢慢悠悠着,随着时辰愈迟,人也渐渐少了。
花灯陆陆续续都灭了,一片阑珊。
秦鸾往皇城方向看去,抿着唇想:当皇帝也会有烦恼事。
比如,这般热闹的灯市,就和他无缘了。
若是很多很多年前,赵繁还是林繁是林繁,是那个京城小霸王,想来也是这街上你追我赶中的一员。
可惜,她不认得那时候的小霸王。
正如秦鸾想的一样,当皇帝也会有很多不能随心所欲的事情。
上元一过,衙门开印。
早朝上,大小事情一通讨论,下了朝,三公一块进了御书房,被叫来的,还有礼部余尚书。
赵繁看着心情很不错,待他们坐下后,便道:“婚仪章程,朕看得云里雾里。”
余尚书便道:“那些确实很繁复,礼乐祭祀上的细碎地方,您也不用都记住,由礼官掌着就行,需要您亲自办的部分,臣会一一列明,交给您过目。”
“余大人简略说一说吧。”
既这么问了,余尚书当然应下,捡着最要紧的,过了一遍皇帝大婚的六礼。
“朕不用去岳家接亲?”赵繁问。
余尚书道:“不用。”
赵繁挑眉,直截了当:“朕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