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百废待兴,正是要狠抓内政的时候。
可赵临在这一事情上不听他的,坚持南征。
反倒是赵隶,老老实实留在京中,替建隆皇帝分忧、处理政务。
再后来,赵临死了,死在泰山上。
徐太傅甚至想过,这是不是上天替大周做出的选择?
直到二十余年后,他才从林繁的檄文里知道,做出选择的不是上天,是做弟弟的夺走了兄长的性命。
檄文,是林繁的一面之词。
可徐太傅知道并非虚言,若当年没有谋害兄长,皇上在林繁告天下后,不会是那么一个反应。
现在,再见到“赵临”,他突然有些迷惑了。
若是赵临登基,如今的大周是个什么模样?
赵临也许不会听他的,但赵临一样敬重一样敬重他,尊他为师长。
倒不是他多么得好为人师,一定要自抬身份,而是,尊重是对话的前提。
好好说也行,大吵一架也罢,就事论事,很多事情,看法上谁高谁低,不都是切磋着辩论着,才彼此完善、进步的吗?
皇上就是失了这份“敬意”,故步自封,他们也就无法单纯就事论事了。
以至于……
徐太傅叹息了一声。
如果是先太子赵临,会不会走到现在皇上的这一步?
徐太傅说不好。
就像他之前开解黄太师时说过的那样,时间会带来很多变化,人不能被过去困住,也不能就此束手束脚,不敢展望将来。
只是在做任何决定时,记住“此时此刻”。
就是现在这一刻,来定一个对错。
这么一想,徐太傅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看着林繁,心想着,皇太孙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让老夫看看遗诏吧。”他道。
林繁应了,把随身携带的遗诏交给徐太傅。
徐太傅双手接过,许是老了,又许是激动,他的双手发抖。
他就这样解开了系带,展开了遗诏。
这上头的字迹不是先帝的,徐太傅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笔字出自先帝身边的大内侍卢公公之手。
想来也是。
先帝当时病得很重,已经不可能亲自执笔了,不过这上头内容,无疑是先帝的口谕。
那清晰的御印,更是不可能作假。
徐太傅来来回回,看得很认真。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先帝是在怎样一个状况下、又是怎样一个心情下,准备了这么一份遗诏。
想到先帝,徐太傅心里难受极了。
林繁没有催徐太傅,只让大军继续跟着永宁侯一块去金銮殿。
先前派出去当斥候的兵士此刻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金銮殿被封住了,”他道,“庆元帝把自己和朝臣都封在了殿内。”
林繁的眉宇倏地皱了起来。
封大殿?
想拿百官当人质,也得有与之匹配的人手。
赵隶按说没有那样的实力了。
“多少人守在金銮殿外?”林繁问。
“不多,”斥候答道,“就五六十侍卫与内侍,只是,窗户都封上了木板,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状况,我们不好硬上。”
林繁听完,心里有数了:“我这就过去,让老侯爷稍待。”
斥候行礼,回前头去。
林繁又看向了徐太傅。
徐太傅的视线依旧凝在遗诏上,只是他这会儿看不清什么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顾不得抹泪,徐太傅熟练地把遗诏重新卷起,系好。
他以前常年做这些,就算不用看,也不会出错。
见他泪流满面,林繁心里也不好受。
老太傅一生都是锐利、刚直的脾气,印象里,上一回见老太傅落泪,是大皇子病故的时候。
除此之外,哪怕与赵隶闹成那样,老太傅都是梗着脖子的。
“殿下。”徐太傅忽然这么叫了一声。
林繁微怔了下,又道:“您说。”
把遗诏交到林繁手中,徐太傅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您要做得好,做得比他们都好。”
比先太子赵临,比当今皇上赵隶,都要更好。
林繁笑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又郑重地,与徐太傅躬身行了一礼。
第413章 不输她当年
西宫门僵持得比南宫门久。
那厢,林繁与秦胤带兵赶到后不久,刘湍就下定决心,主动开宫门投降。
西宫门这厢,秦鸾跟着平阳长公主,与守军僵持着。
守将雷庸抵死不从。
平阳长公主冷眼看着城楼上的雷庸。
都是大周的兵,她不欲下杀手,偏雷庸油盐不进,根本说不通。
底下兵士都怕雷庸,没有哪个敢站出来。
长公主摇了摇头,放弃了“和平”解决的念头,与永宁侯夫人道:“动手吧,没工夫跟他耗着了。”
永宁侯夫人自是赞同,交代秦鸾与秦鸳道:“刀剑不长眼,自己当心。”
秦鸾点头。
秦鸳挑了挑眉:“您放心。”
她是年轻,平日操练为主,真刀真枪的机会,也就是先前跟着去围粮仓。
彼时只是围,与战场厮杀还是有极大不同的。
不过,秦鸳心里也很有数。
她有信心,却不是盲目自大。
长公主在她这个年纪,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而乱世里奋战的瑰卫,也有不少就是这般年纪。
她们都可以做到,秦鸳想,自己也可以。
打小,她就练得勤快、认真,绝不躲懒。
祖父曾经说过,什么东西都可以背叛你,勤奋与汗水不会。
秦鸳记得很牢。
平阳长公主拔剑,重重一挥,将士们顷刻间前压。
身手敏捷的兵士们冲到长长的宫墙下,飞爪抛出去,勾在墙上,双手拽绳,飞快得登上高墙,纵身跳下。
秦鸳亦是个厉害的,二话不说,勾着绳子飞身而起,跳下去的时候,一拳头砸在守备脸上。
平阳长公主把秦鸳敏捷上墙的动作看在眼中,与永宁侯夫人笑道:“小丫头真不错。”
永宁侯夫人道:“您之后别当面夸她,尾巴都能给竖到添上去!”
话是这么说,老夫人自己都在心里给秦鸳重重鼓了鼓掌。
阿鸳确实练出了些名堂。
不输她当年。
现在嘛,不一样了。
她老人家即便重新握起了长刀,正面应敌也是一把好手,可翻墙这种活儿,干不了了。
腿脚,毕竟老了。
得等翻进去的人,给他们开门。
很快,里头的交战就有了明显的上下之分。
大军进攻皇城,气势正盛。
里头守军人心惶惶的,只因雷庸“逼”着在强撑,一时间节节后退。
城楼上,雷庸见状,提着武器急急忙忙要下来指挥。
沿着台阶,下到拐角处,忽然间,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雷庸愕然,下意识地想躲,对方却没有给他机会。
那人就在他身后,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的双手,又把剑横在他脖子前。
“雷指挥使,”那人道,“你要为了一人的意气,让手下的兵士们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