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溶赞同杨宜君的意见,经过杨宜君这样说,他也说:“确实来的合适,我倒是想看看有些人知道此事后的手忙脚乱了。”
“其实我们说这些都早了,太医也有些看不准,说不定根本没有怀孕。再者,就算生下来,是男是女也是说不准的...我倒是不介意有个皇太女,可是下面的人怕是受不了,到时候肯定要乱。”
朝堂为此而乱,天下也不得安宁...杨宜君虽然很‘利己主义’,但本质上也不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也做不出为了一己私欲,让天下动荡,无数人成为牺牲品的事。
“太医都是不肯担责,既然有这个说辞,少说也有□□分了...你要说皇太女,这倒是也不错,旧唐不就曾离‘皇太女’只有一步吗?”相比起杨宜君,有的时候高溶会更激进一些。
这或许就是高氏骨子里的不安分在作祟。
杨宜君不与高溶往深里讨论这个,而在这之后,在杨宜君的要求下,这件事确实没有传开,只在小范围内心知肚明...整个宫中倒也有相关传闻,只是这传闻传的很‘虚’,半真半假的,始终没有实锤。
只能说,宫中没有真正的秘密,能这样已经是很努力地保守秘密了。
等到杨宜君怀孕三个月,别说‘确定’了,胎都坐的很稳了,这件事才公开宣布。而一宣布,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部分人是安心了,杨宜君怀孕,哪怕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根本不知道,生下来后能不能健康长大也不知道,但至少证明了高溶是有生育能力的!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只要有生育能力,那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后宫那么多美人儿,哪怕生育的可能性低一些,也总有‘幸运儿’出来吧?
现在高溶是春秋鼎盛,他们自然有这个信心。
相比之下,另一部分人就是如丧考妣了...杨宜君怀孕,对这些人可是一个重大打击!没想过染指皇位也就算了,然而之前因为高溶后宫始终无人怀孕,一些人已经将皇位看作是猎物了!现在忽然说,这位置大家都不用想了,那肯定是不甘心的。
然而,高溶完成了统一大业,威望空前,军队尽在掌握中。如今又风华正茂、精力充沛,对朝堂的掌控力也极强。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不甘心,也只能隐藏起来...至少,杨宜君生下孩子,确定是皇子,还是公主之前,他们得老老实实的了。
如果是公主,之后又不见皇子公主接二连三出生,皇位的事就还是说不准——这年头,哪怕是皇家,婴儿的夭折率也是很惊人的!
就在这种因为皇后的肚皮,暂时达成的‘虚假平静’里,宫中安生了下来。
而随着杨宜君显怀,孕期的不适开始出现...首先是孕吐,杨宜君身体较一般女子要健康不少,或许是体质原因,她的孕吐并不强烈。但孕吐还是存在的,而且怀孕之后她对气味极其敏感,越来越敏感!
当初在中秋宴上,她闻不得海味只是一个开始...她很快到了水都觉得土味太重,难以下咽的程度。
她吃东西吐的不厉害,可是每吃一样东西,都觉得像是在灌药,也够她受的了。
为了她,慈元殿上下一点儿香都不能用,她入口的东西都得尽量新鲜、干净、清淡,减少可能被她尝到的‘意味’——这些说起来繁琐,但其实算不了什么,就是要宫人们小心谨慎一些就是了,而他们进宫后学的就是这些。
宫人们接受的比较好,真正不自在的是高溶...现在杨宜君看到他就生气。
杨宜君孕期脾气也变了,特别容易因为过于敏感的嗅觉、味觉生气,一生气她就要迁怒高溶。她的理论是,是因为你的关系才怀孕的啊!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没错——怀孕的苦,你得和我一起吃!
紫鹃看的都不落忍,当然,其实主要是怕官家真的生气了,对自家娘子变心。就常常劝说杨宜君:“娘子若是有什么气不过的,对着奴婢们训斥罢...那些又干官家什么事儿?看着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不讲道理?天下不讲道理的事儿多了去了!不是因为他,我能怀孕吗?凭什么我这么辛苦,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杨宜君气不过了,将枕着的软枕扔向一旁坐着看奏疏的高溶:“走走走,你走,别在我眼前晃悠!越看越生气!”
高溶是想说什么的,最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个字。有点儿憋屈地道:“你好好歇着...我,我去与大相公商量殿试出题去......”
第121章 因为去岁天下……
因为去岁天下一统,也因为今年各种喜事,今年放了恩科,以科举为晋身之机的读书人又多了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之前羁留在京中,原本就准备着下一次科举考试的不说了,还有许多读书人经过了新一次的地方考试,也获得了参加会试和殿试的资格...一时之间,洛阳的房租价格又上扬了。
好在如今年月,能供子弟脱产读书的家庭都不一般,偶尔有寒门子弟,能上京考试也会得到宗族或者地方的资助...如此,倒也还没有让这些士子因为‘京城大,居不易’,生出一些事端来。
至于说极少数因为考试陷入赤贫的,那也有,但那是少数——都来京城考试了,那就都是举人了!在天下初定,到处缺人的当下,其实已经可以去做官了!只不过有人不甘心,所以还在继续考。再说的明白些,那就是还没被逼到绝路上!
各地士子都在洛阳聚集,自然就有人是早就名声在外,称得上‘名人’...而经过一轮礼部举行的会试之后,既是名人,又被高高取中的,名声越发响亮!其中就包括河东裴珏。
“郎君...”书童拿了一沓拜帖来:“郎君,有许多京中高门邀您出席文会呢!按着旧唐时的规矩,您也该赴宴。”
“旧唐时有此事,是为了扬名,先扬名,然后才能被取中...如今科举与旧唐截然不同,考官只见誊抄过的考卷,根本不知考生是谁,这般扬名还有什么用——更何况,今次只剩下殿试,原不是这些人做主的。”
裴珏站在窗前翻阅一册书籍,随口回答书童。语气不急不缓,颇为轻松。
“郎君说的是,我想这些京中高门是想着招郎君为婿...听说洛京中有一等风俗,叫做帮下捉婿?科举中进士的,无论是高门勋贵,还是皇亲国戚,都抢着招做女婿。如今郎君已经过了会试,又是高高取中的,必定是进士了,剩下的不过是什么名次...”
“说不得京中高门已经打听清楚了郎君未曾婚配,我们河东裴氏又门第出众......”说着书童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裴珏听他说起这个,却只是摇了摇头:“婚姻之事岂可这般随意...”
“郎君又浑说了,这哪里随意了?都是长辈出面,到时候肯定也要知会老爷夫人...正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裴珏不大喜欢听这些,摇了摇头道:“拜帖你先放下,去楼下买些粥菜来。”
书童答应了,自顾自下楼去找店家买些吃的了。
几日之后,殿试开始,裴珏等考生天不亮就进宫,得以近距离看到这帝国真正的核心——这里发生的任何事,向外扩散,都足以影响成千上万的人。
有人因为紧张,浑身发抖,就算是相对镇定的人,也没有之前那样自如了。在这样一群考生中间,倒也有镇定自若的。他们有的是勋贵子弟,并非第一次进宫面圣。有的就是裴珏这种,真的是心态足够好,养气功夫到位。
之后殿试,众考生在朝会大殿上应试...其实殿试的题目是很四平八稳的,还不如之前面对的一级级考试来的险。这也很正常,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些考生的水平其实都很清楚了。殿试基本不会淘汰人,只不过要根据皇帝、大佬们的喜好偏向来考察一番而已。
当然,真的是有本事的人,即使是这样的题目也能答出花来...这就是所谓‘戴着镣铐跳舞’,这才是一甲进士(状元、榜眼)的种子!
考试完毕,考生离宫,剩下的就是高溶和几个有资格参与科举的官员讨论了。靠后的名次都很容易定下来,而越是到前头,讨论的进度就越慢。不过再慢都有个头儿,宫中吃了一顿宫宴之后,又继续定名次,中间经历了一些争执,但好歹最终结果出来了,大家也认可了。
一甲进士三名,以及二甲进士的前几名,都是得到几人,甚至所有人一致欣赏的。就以高溶而言,他最欣赏的是被点为榜眼的河东裴珏——本是要点做状元的,但奈何另有一个江南士子文章更加锦绣,获得的支持也更多。
高溶欣赏的是裴珏的朝气,从他的文章中也能看出他是一个务实的人,对民间之事也很了解。
至于新科状元,在高溶这里就‘普通’了一些...当然,不说喜好,他也确实值这个状元之位。再加上江南之地刚刚收入手中,江南需要安抚,此时点一个江南士子为状元算是有政治意义的,事情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过朝臣虽然可以顶着高溶的压力,推荐更合适的状元,但欣赏就是欣赏,不欣赏就是不欣赏。等到鹿鸣宴时,高溶还是特别重视裴珏。知道他在众进士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就直接点他做了探花(一甲进士是一个状元,两个榜眼,探花其实是众进士中最年轻俊秀者)。
鹿鸣宴当日,高溶与杨宜君都出席了...其实鹿鸣宴皇后并不一定要出席,但杨宜君参与国家大事参与的很深,远不是一般皇后的样子。像是这种有政治含义,又不是正式的朝会之类,就非常适合她向群臣显示她的存在感,又不至于坏了规矩,所以她是经常来的。
“之前与十七娘说过,此次科举,我最欣赏一人。”高溶与杨宜君到场,立刻就跪倒了一片:“平身吧——就是此人,河东裴珏...”
高溶站在上首,还未坐下,就一眼看到了帽边戴花的裴珏,指着道:“那位就是裴卿!”
杨宜君听到‘河东裴珏’就怔了怔,正好与行礼完毕,抬起头来的裴珏视线交汇。她慢慢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然后又归于平静:“官家钦点的探花?果然是一表人才。”
高溶有注意到杨宜君的状态不同于往常,显得‘钝’了很多,时不时会走神。但他并没有问,只当是她这几日辛苦,格外疲惫些。便道:“十七娘不舒服,不如歇一歇?”
杨宜君摇了摇头:“不必,我不是......”
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自己是最清楚这一点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没必要故意作态。
此事在当日并没有引起高溶的注意,之事在他心里留了一个影儿。然后过了几日,有一个在太初宫做事,但并未近身伺候高溶的宫人忽然扑倒在高溶必经之路上,颤着声音道:“官家、官家,奴婢有事禀奏!”
王荣先站出来,要让人把这个宫人拉走...要是有什么事,寻常宫人都要直接找皇帝的话,那就要乱了套了。
高溶都要走了,这个被架起来的宫人忽然道:“奴婢所奏之事与圣人相干!”
高溶这才停下脚步,看了这宫人一眼,面无表情,让旁人一点也不知道这位九五至尊在想什么。
“王荣,看管起来,把她的嘴堵上,不许她说一个字...待朕回来再问话。”
王荣立刻向架住这宫人的宦官使了眼色,他们几乎是同时,就用手帕加腰带塞住了宫人的嘴——手帕是不够的,主要还是靠腰带。
过了近两个时辰,高溶才回来,让人将这个宫人押进迎春阁的小厅。
宦官扯开了塞在宫人嘴里的腰带、手帕,塞了这么久,这个宫人有一会儿嘴都合不上...过了一会儿,她才能说话。
“说吧,到底什么事事关圣人。”
宫人诚惶诚恐道:“奴婢前日见了家人,闻得一事...圣人、圣人与今科榜眼河东裴珏有、有私情......”
“此事该是有心人传来,借奴婢之口告知官家...虽则不敬,却都是真的、奴婢、奴婢不敢隐瞒...明知是死,也来禀奏官家。”大概是怕的厉害,说的都颠三倒四了,但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说着,她就将自己所知的前情说了个清楚...直指杨宜君在播州时曾于裴珏相识,两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
高溶并没有出现王荣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非常冷静,非常戏谑。抬了抬手:“王荣啊...”
“是,官家。”
“朕记得,你们内宦有一个刑堂?”
理论上说,宫女宦官出了事都归宫正管理,但宦官也不是完全任人搓扁揉圆的!在多年的斗争下,他们搞出了一个刑堂。自己内部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就解决了,是很排斥宫正插手的。性质很像‘家法’,很多宗族会自己行家法,就‘不劳’地方官动手了。
“确有此事,官家真是无事不知...”王荣也有些战战兢兢了。
“这人交给刑堂了,找个好手来,好好用刑,一丝一丝地刮...别让她早死了,必得问出背后是谁指使。”至于说她是听说来的,不愿意高溶受到蒙蔽,就冒着生命危险告发(告发这种事向来风险很大,为了遮掩事情,告发者很多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这种狗屁话要是高溶信,那他就活不到现在了。
王荣立刻将这件事当成是头等大事来做,甚至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看着用刑高手用刑,自己问话...追根究底,将能够挖出来的东西都挖出来了,至于挖不出来的,就是这个宫人位置太低,本身也不知道的了。
据这个宫人所说,找到她的人是一个宫婢,这个宫婢握住了她一个把柄,这个把柄抖落出去,她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于是以这个把柄威胁,又许以重利,她答应来做这件事。
不过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的,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特别调查了那宫婢的来历...费了好大功夫,她才知道那宫婢原来是蜀国被灭之后,那批放进掖廷的蜀国宫人。能被千里迢迢弄到洛阳来的蜀国宫人,其实都是不简单的。
宫人觉得,这或许是一些蜀国旧人不甘心,非要弄出一些事端来——如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这是官家唯一的子嗣,质疑皇后娘娘,是能够动摇国本的!
这些话报到高溶这里,高溶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真要是蜀国旧人蠢到这种程度,觉得这种事能够对一个一统江山的朝廷有什么影响...那就真是笑话了。
但,那个传话的宫婢确实是一条线索。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宫内宫外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这场腥风血雨不算大,但却能叫所有察觉到这件事的人心惊胆战!因为他们能从这件事中看到帝王之怒。凡是沾上这件事的,无论身份地位,都是没有余地的!
最后,原本有诰命在身的杨丽华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贬为庶人,然后又以‘教女无方’为由,斥责了播州侯。如果不是承恩侯府得了天子安抚性的赏赐,外界都要以为皇后失宠于官家了。
再然后,就是越王高涵以‘行止不端’为由,罚禁足一年,并且由亲王降为郡王,封号也从‘越王’变为了‘会稽王’。
而这两个人其实还算好的,在很多人没有关注的地方,还有人丢掉了性命!
其中就包括宫中的两位后妃......
高溶处置好一切事,重回慈元殿时,杨宜君正在用晚膳...现在孕吐期已经过去了,但味觉、嗅觉过于灵敏的问题依旧困扰着她,用膳仿佛上刑,偏偏又不能不吃。只能愁眉苦脸,在那儿逼着自己各种食物都吃一些。
‘饱受折磨’的杨宜君看到高溶就生气,等高溶坐下要动筷子陪她一起吃的时候,她就发脾气了:“你就不能一个人吃吗?来我这里吃,我还要看你吃得香,不就更难受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以说是非常无理取闹了。就连习惯她最近坏脾气的高溶都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是你和我一起吃这份苦啊...话说,难道不是你家才有皇位要继承,才一定要孩子的吗......”在场的宫人只想装听不见,有些话真的是太‘大逆不道’了。
倒是高溶接受良好,这些日子也被杨宜君弄得没脾气了,真的就放下筷子不吃了,看的王荣简直叹为观止。
忽然,杨宜君停止了‘埋怨’,忽然道:“都处理好了?”
高溶怔了怔,然后就点了点头:“处理好了。”
第122章 按照大燕的规……
按照大燕的规矩,新科进士先要在六部观政三月,然后就会分到地方为官。一开始他们的官职并不见得高,但他们一旦做出一些成绩,立刻就会有拔擢...这可是普通官员绝对没有的待遇!
所以只要不是太失败的进士,做官十年,就能达到人家二十年的位置,而且天花板还高!可以一直往上去。而普通官员,到了一定位置之后就很难升了。除非是惊才绝羡,立有不世之功——这在天下尚未统一的时候还简单一些,如今天下一统,眼看着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就少了!
因为观政之后要放到地方为官的规矩,过了年之后,这些进士们陆陆续续就离京了。只有极少数因为要成亲,要处理家事才会多留几个月...而裴珏显然不是这极少数,他没有要成亲,家也不再洛阳。
所以过了元宵节后,他便离京了。离京之时没什么动静,只有进京考试时认识的几位同年相送。
正月二十一那一日,宫中因元宵节而挂的各色宫灯也收起来了。高溶见慈元殿的人为这个事儿忙前忙后,忽然说了一句:“新科进士都离京赴任了。”
杨宜君如今身孕已经快七个月了,显怀十分明显,宫中上下都知道她这一胎何等‘金贵’!她就算只是动一动,也会让很多人悬心...然而不动是不可能的,她深知整天躺在床上养胎,吃了睡、睡了吃,那才是错误的!
吃的东西要种类丰富,但不能多,保证胎儿各方面的营养需求,又不至于把胎儿养的太大,到时候生不出来。另外,做一些孕妇可以做的锻炼也是应该的...把人圈着不让动,那才是害人呢!
虽然有人对杨宜君怀孕了还如此‘多动’颇有微词,但这个宫里真正说话算话的人是高溶,既然高溶没说什么,其他人也只能装聋作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