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昭和李温直两人罚跪,路不病有腿伤虽不能跪,却也没能免罚,提着两大桶水,一个时辰不准放下来。
三人被罚得精疲力尽,再无力气争吵时,贺兰粼才幽幽出来,扫视着他们。
董昭昭最委屈,羞恼交加,但碍于贺兰粼的威严,不敢放声大哭。
她恨然求道,“求皇兄将李温直这不安分的贱婢赶出皇宫!”
李温直眉头一紧,待要说什么,路不病却立即反驳道,“陛下不可,微臣亏欠这位……李姑娘,若要把她赶出去,微臣宁愿也跟着同去。”
董昭昭花颜失色,伤心地说,“路不病,你已与本公主有婚约,却还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
路不病刚硬不折,“公主与微臣的婚事,微臣从未答应。”
董昭昭气急,“你……!”
贺兰粼冷冷斥道,“够了。”
董昭昭含泪噤声,路不病面容不变,李温直更是失魂落魄,看上去颓已极点。
贺兰粼每日有成山成丘的奏折要批阅,见此三人甚是烦厌,罚过之后,一人又教训了一通,悉数都给赶出了太极殿。并言道谁要是再敢无事生非,在皇宫里大闹,就立即拖走杀了。
路不病与董昭昭生了嫌隙,认为她没事找事,从太极殿出来之后,也不安慰董昭昭,径直滑着轮椅去追李温直了。
董昭昭脸色惨白如一张白纸。
她颓然坐在青砖路上,觉得一切都白费了。十多年来她亲亲昵昵地叫路不病哥哥,对他讨欢讨怜,都喂狗了。
她哭得昏天黑地,被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吞噬。
如果这一切没有李温直和刘申姜,该多么好?她想嫁桢哥哥就嫁桢哥哥,想嫁不病哥哥就嫁不病哥哥……如今倒好,桢哥哥被人抢走了,就连路不病也变心了。
她感觉自己就是天地之间的一弃儿。
董昭昭哭得凶,身边服侍的婢女想上前劝阻,却都被她一顿打骂。路过的宫人见此,避之不及,纷纷绕路。
她哭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哽咽得不能再哽咽,忽然听见有人冷冷地道,“你哭能不能一边去,吵死了。”
董昭昭睁开眼睛,见正是申姜满怀鄙夷地坐在凉亭边,好像正在赏花。
见了这个女人,董昭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腔发颤地骂道,“你走开!御花园是你一个人的吗?我想在哪里哭就在哪里哭。”
申姜一哂。
“看来你还是没长教训,小心你皇兄再罚你跪两个时辰。”
董昭昭感觉申姜就是来补刀的,挣扎着起身过去,就想和申姜再打一架。
申姜把手护在身前,后退一步,“别别,你可别过来,你再犯了喘鸣,别又赖给我。”
董昭昭痛恨道,“刘申姜,你别得意,本公主迟早要你和李温直好看。”
申姜讥然,“你的哥哥们可都不爱你了,你怎么要我俩好看?”
“你胡说什么?他们不爱我,难道爱你吗?”
申姜撇嘴,“你看看你落魄成什么样子,身上全是泥。你哭了这么久,他们有一个人来安慰你吗?”
董昭昭被戳到了痛处,小嘴伤心地沉下来,一时无言以对。
申姜继续道,“……别看你是个名义上的公主,其实一点地位都没有。路不病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娶李温直,你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会哭。”
董昭昭眼睛红着,真想把申姜给手撕了。
“不病哥哥怎么会真的娶一个卑贱的农女为妻?顶多也就收个通房。”
“你堂堂公主,能忍驸马收通房?”
董昭昭再次语塞。
历朝历代,能尚公主者虽都是俊杰之才,但他们一般都没有什么地位,事事服从于公主,更别说娶小婆收通房了。
她冷冷道,“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滚开了。”
申姜轻嗤一声,“我看你真是可怜,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其实李温直并不怎么喜欢路不病,她家里还有个要娶她的表哥。你要是能寻个由头把她轰出宫去,或许你的不病哥哥还能回心转意。”
董昭昭惊疑了一瞬,随即满是戒备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怎会这样好心?”
申姜随口道,“没什么,看你可怜罢了。”
董昭昭厌恶道,“你想使些鬼蜮伎俩骗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虽这么说,内心却已大受震撼,隐隐想逗申姜详细说说这事。
没想到申姜却摆摆手,“你既不信,那就算了。”
转身就要离开。
董昭昭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路不病,听得这话,焉能放过,踏上前一步,“你站住。”
申姜停下。
董昭昭捏着拳头,“你冒犯了本公主,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申姜挑挑眉。
“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做不做随你。”
董昭昭绝不相信刘申姜会这么好心,但她眼下山穷水尽,急于想得到路不病的人,便顺着申姜的话头问道,“把李温直送出去,不病哥哥真的会回心转意吗?”
申姜笑笑, “这总归是个办法,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董昭昭将信将疑。
申姜见她动摇,内心隐隐一动。
顺利的话,出去的应该不只有李温直,还有她。
第40章 女谋
董昭昭的细眉苦恼地拧成一团。
“若李温直真的识趣, 愿意自己离开,倒省得本公主轰她走。本公主一会儿就安排她出宫。”
申姜摇头道,“不行。”
“不行?”
申姜条理清晰, “你想想,若是路不病知道李温直走了,定会以为是你逼的。到时候他非但不会回心转意, 还会更厌恶你。所以你只能暗中把李温直送走,不能叫路不病或你皇兄的任何一人知晓。”
董昭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听申姜这么说,一时倒也觉得在理。
“那本公主应该怎么做?”
申姜循循诱道, “你想个法儿先名正言顺地把她弄出宫去, 再让她意外消失不就行了?到时候就算路不病发现,也以为李温直是自己私逃, 与你没有干系的。”
董昭昭支起下巴,沉吟半晌。
“弄她出宫倒不是什么难事, 过几日就是本公主的生辰宴,本公主邀请她来就是了。只是不病哥哥必定会跟着,却很棘手……”
听她说要办生辰宴, 申姜暗中已有了计较, 笃定一笑,
“只要出了宫, 一切就都好办了。你若也邀请我去赴生辰宴, 我帮你寻个由头,将李温直弄走。到时候人多眼杂, 路不病又是瘸子, 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顾得到李温直的。”
董昭昭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 质疑道, “你素来和李温直交好,这回却反常地帮本公主,不会打着什么歪心思吧?我警告你,你要敢搞什么诡计,我立马就告诉皇兄,让他重重罚你。”
申姜叹息,“我能搞什么诡计,你皇兄将我看得死死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能做什么?咱俩从前有点隔阂,以后却要同在一屋檐下。我没有娘家,势单力薄,还得多多依仗你才行。”
董昭昭哼道,“原来你是打这主意。不过你就算帮了本公主,从前的那些事也不能一笔勾销。”
申姜暗自冷笑,她才不在乎董昭昭原不原谅她,她费了这么半天的口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出宫去。
在贺兰粼的重重密网下寻得生机,实在是难极了。她思来想去,唯有借着董昭昭的襄助,才能遁出宫墙,脱离贺兰粼的掌控。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轻快地说了句,“到了生辰宴那天,我会帮公主达成心愿,也请公主以后多多照应我。”
董昭昭的心思全都放在路不病会不会回心转意这件事上,闻言只是信然挥挥手。
两人相谈了甚久,眼见着暮色已沉沉地降了下来。
申姜没敢再耽搁,别了董昭昭,径直往太极殿而去。
贺兰粼今日政务繁忙,还在勤政殿与众臣议事,看似并未注意她的行踪。
如此又蹉跎了几个时辰,快要就寝时,贺兰粼半倚在软塌上,拿着本诗书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下午去哪了?”
申姜正陪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打络子。
“没去哪儿,就是往御花园走了走。”
他嗯了声,“遇见董昭昭了?”
皇宫之中处处皆是贺兰粼的眼线,这点事是瞒不住他的。
申姜心脏隐隐一跳,不知贺兰粼是否也知晓她们的谈话内容。
“瞧她正在哭,我就过去安慰两句。”
贺兰粼略有烦厌地说,“你和她向来不睦,若是不愿和她说话,就别强迫自己。她最近任性得很。”
申姜听他这么说,悄然松了口气。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生辰宴这事终瞒不过他去,便欲壮着胆子试探试探。
“公主只是年岁小些,还是明事理的。从前我与她针锋相对,却是我不对。”
申姜抿了抿唇,余光朝贺兰粼斜睨去,“过几日,就是公主的生辰宴了……”
贺兰粼微疑,随口道,“生辰宴?”
目光还落在书卷上。
申姜不敢表露过于急切的神态,只恭恭稳稳地淡声说,“嗯,公主想和我冰释前嫌,她问我能不能前去,我说我也不知道。”
贺兰粼听了没说话,翻了页书,沙沙声在沉默的氛围中甚是突兀。
申姜内心如在悬崖边行走,突突直跳,外表却柔静地垂着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过了半晌,贺兰粼抬眸瞧了瞧晃动的烛火,将书卷丢在一边。
“时辰不早了,安置了吧。”
申姜玉葱般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纹路中,冷汗忽流。
她继续刚才的话头,“其实,公主邀请我,我也……”
他冷声道,“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