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着姜锦芝,若梨还不曾放下芥蒂,可感情之事向来难以用理智框束,若她当真决定不顾一切,日后会痛不欲生也只有她。
在若梨还不曾弥足深陷时,狠心为她断情,大抵也只是痛这一时。
她与裴屿舟之间实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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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身时便不见裴屿舟,若梨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忍着羞臊出门询问孙姨,却被他们挨个打趣了一番。
所有人都觉得裴屿舟多半是去镇上给她买东西了,准备送惊喜。
但叶神医也久等不到,李柱叔去寻过一趟,没找着人。
这般情况若梨难免感到忐忑不安,好在孙姨,李月儿还有永诚都陪在她身边,宽慰她,她便继续耐着性子等。
午后,叶神医推门而入,而他的身边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芝兰玉树,俊美清雅,行走间带起淡淡的松香。
托着下巴陪若梨坐在院里晒太阳的李月儿一时看呆了。
虽然裴屿舟也很俊,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好看。
叶景昱是温雅随和的,让人感到舒服,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只有若梨心里涌上了难以言说的失落。
闻着味道,她便知道不是他。
他究竟去哪了。
“不好意思丫头,今早有些事便来晚了些,让你久等了。我们先进屋吧,外面这日头厉害,你的眼睛许久未曾见光,受不住。”
说完,叶神医便又看向李月儿,示意她将若梨扶进去。
傻傻望着叶景昱的李月儿猛然回神,莫名红了小脸,她不停点头,有点慌乱地挽住若梨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直到坐定在床上,思绪飘散不宁的若梨才回过些神。
她终是忍不住问:“月儿,永诚,他可有回来?”
问旁人或许会骗她,但两个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就算裴屿舟真要给她惊喜,他们也会露出些端倪。
“没有。”
姐弟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自然又响亮的声音在屋内绕着圈,片刻才完全静下。
放在腿上的双手蜷缩,若梨的唇瓣翕动着,变换过数次口型,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唇齿紧闭。
屋内静了半晌,气氛有点低迷。
在心底轻声叹息着,叶神医的神色有几分无奈,他开口劝道:“丫头,先拆吧,蒙久了也不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若梨,而她像是聋了般,动也未动。
过了很久,久到李永诚都蹲不住,爬到炕上坐着,轻拽若梨的袖子,她的头方才低了一下,很慢,也很迟钝。
像是想要再拖延一分,再等一分。
她还不曾死心。
昨晚种种仍旧历历在目。
裴屿舟那般强势,说第一个看见的人只能是他,可为何他迟迟不曾回来。
明明发过重誓,他竟又骗她。
陌生的松香味渐渐靠近,若梨能感觉到他的胳膊温柔地绕过她的头,手落在了白绫上。
下一刻,跟了她数月的柔软束缚消失,耳畔也响起如春风般清和的声音:“可以睁眼了,要慢一些。”
长睫轻颤,少女深呼吸许多次,却依旧没能平复,心脏反而跳得越发急促猛烈。
“阿梨你就睁眼吧,除了凶巴巴的周屿,你就不想看看我们吗?”
“给你解白绫的哥哥生得可好看了,不比他差的,你快睁眼瞧瞧。”
李月儿扑上前包住她握成拳,隐隐发抖的白皙双手,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甜甜地响。
扬起唇角,若梨努力挤出丝许笑容,嗓音已然变哑:“我想的。”
一点点吐出堵在喉间的那口气,少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抬起如羽般浓密的长睫。
起初,视线昏暗而模糊,依稀可见些许光影,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眨动,越发清晰。
直到最后,完全看清。
若梨仰着头,茫然地与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对视。
第44章 离京城
他的确生得很俊, 那双眼眸是与裴屿舟截然不同的温柔,她能从里面清楚地看到自己,被喜悦和激动环绕。
移开视线, 若梨又看向身旁的月儿,摸了摸她的小脸, 眸中的光美得让人心颤。
她笑着说:“月儿,终于可以看见你了。”
向来大大咧咧, 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猝然红了眼眶,抱住她大哭起来。
太好了,阿梨终于可以看见了。
将屋中所有人都看了遍,抱着李月儿,安抚她情绪的若梨垂下眼帘, 片刻后又抬头:“叶神医,我可否出去?”
老人笑着点头:“自然可以,你的眼睛如今与常人无异,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月还需仔细着些,不可过度劳累。”
明白她要去做什么,叶神医侧身望着她纤柔的背影, 再次道:“尽量不要哭。”
少女脚步顿住, 不曾答应。
她进了裴屿舟的房间, 打量着里面的一景一物,视线最后定格在他们相拥而眠过的炕上。
在那里,他曾口口声声地许下过很多承诺。
他说只要她,说骗她就不得好死,说尽量不亲她, 说要成为她第一个看见的人, 说会一直陪着她……
心中那道墙尽数崩塌前, 若梨狠狠移开视线,跑了出去。
她迎着午后宜人的春风,在村里到处跑着,将所有风景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一处,有她想看到的,是她想要的。
最后,筋疲力尽的少女踉跄着停在了村路口。
她望着不远处像是一望无尽的官道,泪水再次从眼眶滚落,蜿蜒过她白皙面颊上干涸的泪痕。
若梨哭得无声无息。
而她的唇瓣开合不停,来来回回都只有两个字。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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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姜国几乎无人不知,英国公战死,世子承袭爵位,赴边御敌。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福州城外,这片安宁祥和的村庄。
彼时若梨刚从王婶家回来,正帮着孙姨准备晚膳,李柱叔背着柴火走进来,与她们讲这件事时,她手中的玉米棒子骤然落地。
美眸中一片空茫,像是再次失明。
孙姨和李月儿吓得不停唤她,而若梨仍旧动也不动,失魂落魄。
就在李柱叔要跑出去请叶神医时,她眨了眨眼睛,哭着摇头。
为何,为何她看见以后,谁也看不着了。
裴屿舟不声不响地丢下她走了,如父亲般疼爱她的国公爷也不在了。
这天傍晚,若梨哭了很久很久,最后叶神医还是过来了一趟,给她熬制明目安神的药,看着她入睡方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不免想到裴屿舟临走前留下的那封信。
他只字未提父亲战死,只说要去边关抗敌,让若梨安心在此等候,他会给她写信。
想来裴屿舟也是怕她这般伤心崩溃。
“唉。”
夜色下,老人的叹息声悠远而沉重,他抬头望向那一轮残缺的明月,只觉得这个春天,格外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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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好不容易有所振作的若梨随叶神医,叶景昱离开了村庄,同行的还有李月儿。
孙岚知道女儿喜欢若梨,也喜欢叶景昱,便由着她跟随二人去外面闯荡。
他们来到扬州不久,叶景昱便向若梨坦言身份,并拿出了姑母楚凝意给的玉佩。
这块玉本是一对,他的刻了“慎”字。
若梨对它很有印象,因为这块玉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刚开始认字那会她还缠着母亲问过,上面刻的是什么,六岁之后便找不到了。
不过母亲平日里其实也鲜少将它拿出来,因为每次看到她都会默默垂泪,黯然伤神。
过去不懂,如今若梨明白了。
至于另一块,她也从未见过,但应该是在国公那儿。
怕自己睹物思人,忧思更重,若梨没有收下玉佩,将它还给了叶景昱。
这些年来她从未想过还有亲人在世,因此也没将其它疑虑问出来。
亲人于如今的她而言重于一切。
而且她打从心里信任着叶景昱与叶神医,不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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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温暖宜人,繁花似锦,又有着京城没有的安宁祥和,很适合调养身体。
若梨每日都要喝药,拔除病根,填补身体的亏空,不过她也没一直闷在家中,苦熬时光,她开始随表兄叶景昱学习商贾之道。
陪在她身边的月儿同样勤奋好学,跟着他们识了不少字,琴棋书画也都通了几分,言谈举止自然也变得得体有度,有了名门闺秀的气质。
偶尔过来探望的孙姨看到有所转变的女儿甚是高兴,心中的担忧也少了许多。
一年后,叶景昱将锦州的生意都交给若梨,等到她上手后,他便回了扬州,继续在锦和堂坐诊,带他收的两个关门弟子。
若梨成了锦州最大的绣坊,酒楼,乃至花柳之地的幕后老板。
这些生意涉及的地方大多鱼龙混杂,她的消息也变得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