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两个孩子能这般亲密,想来也是缘分。
只是终有一日会散的。
侧过身,孙岚看了眼被丈夫搀扶着出来的裴屿舟,有些伤感和无力。
叶神医说二人来历不凡,想来日后定会飞出这片穷乡僻壤,回到他们应该生活的地方。
没在意孙岚看他的眼神,此刻裴屿舟的全部注意都在两个亲密腻歪的小姑娘身上。
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一个太子还不够,如今又多了小丫头。
程若梨,你还真是男女通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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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屿舟的伤彻底痊愈已是一个月之后。
十月,秋意已深,早晚寒气甚重,若梨身子弱,向来畏冷,好在睡觉有李月儿抱着取暖,也就早晨起身时犯难了些。
阿七找来时,裴屿舟刚卖光猎物从镇上回来,胸前的衣襟揣得鼓鼓囊囊的,偶尔还会动两下,像是藏了个活物。
“世子,杀手之事已照你和国公爷的计划解决,不过丞相把庶出的兄长推出去替死了。”
摸了摸怀里不大安分的小东西,将它探出一半的小脑袋推回去,裴屿舟背着巨大的,尽管冲洗过但仍有刺鼻血腥味的篓子,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以及被它染红的瑰丽天空,懒懒地勾起唇角。
这也在他的意料中。
侯庭泉如果这么容易倒,当年的首辅楚严成岂不冤枉。
“冰山一角罢了,和江湖有牵扯的不止他一个。”
“只要不涉朝堂之事,圣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过了,他也不会听之任之。”
轻轻抛着腰间挂的荷包,裴屿舟像在镇集上和人闲谈肉价一般,神色悠闲。
虽不常见面,但圣上毕竟是他亲舅舅,侯庭泉拿不出证据,闹不上明面,私下里对他穷追不舍,要打要杀,和挑战皇权没多大区别。
而且侯湘城先前做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事圣上早已有所耳闻,此番也是借机敲打惩治侯家。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七又忍不住扫了眼裴屿舟穿着的粗布麻衣,还有脚上那双裂了口的布靴,咽了咽喉咙,几次欲言又止。
虽说入乡随俗,可世子这身打扮也太,简朴了些……
若非容貌气质依旧,他真要认不出了。
斜睨了阿七一眼,裴屿舟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勾起唇角,笑得危险:“还有事?”
拼命摇头,阿七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出两步他又想起桩事,便回头问:“世子,再过十几日程姑娘便及笄了,您可要给她备些礼物?”
踏着夕阳光,悠懒地走在乡间小路,裴屿舟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废话。”
压下惧意,阿七硬着头皮,拔高了嗓门:“您可需要银钱?”
回他的是个迎面而来的橘子。
下意识伸手接住,阿七郁闷地揉着剧痛的脑门,心道:我这不是想让您和程姑娘过得稍微体面些。
虽然神医要您自己挣诊金,但也没说不让你们用家里的钱改善生活。
好歹在国公府都是锦衣玉食的,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怎么还像是很享受一般……
推开院门,裴屿舟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炕头,笑着和李月儿一起啃红薯的若梨。
虽然她的眼睛不再明亮,但如此单纯喜悦的笑容依旧动人。
停下脚步,他站在院子里,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裴屿舟知道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
平淡,却自由欢乐。
若是她能看见便更好了。
“阿梨,你哥哥回来啦!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给你带好吃的……”推了推若梨的胳膊,啃得满嘴金黄的李月儿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裴屿舟的两只手,最后视线又移向他胸口。
眼眸亮了一瞬,又在看到那探出的小脑袋时沮丧地黯淡下来。
鼓了鼓嘴,李月儿心道难不成他是准备晚上给阿梨烤兔子肉吃?可那小家伙看着还很小呢,身上的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好歹得再养些日子。
正秀气地啃着红薯的若梨抬起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每次裴屿舟回来李月儿都是最兴奋的,哪怕在他面前最多只能蹭到一两块吃的,还是乐此不疲。
因为若梨总会悄悄再塞给他们姐弟一些。
少年将背上的篓子搁在院里,又去井边打了些水仔细净手,确认没有明显的血腥味后,方才走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斜了李月儿一眼,她郁闷地撇了撇嘴,捧着啃到一半的红薯,顺便揪起旁边正玩陀螺的李永诚,将他也带出去。
走到凳子前坐下,裴屿舟牵过若梨沾了焦泥,黑乎乎的小手,用帕子擦干净,和之前一样,将挂在腰间的荷包取下放进她掌心。
“剩下的都卖给镇上一个富户了,两头野猪加起来才不到七两银子。”说到这,裴屿舟顿了顿,边将怀里的兔子摸出来,边瞧着傻乎乎地攥着荷包,咬着红薯的若梨,忍着笑,故作沉重地道:“梨梨,哥哥任重而道远啊。”
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若梨以为他这些天早出晚归,已经厌烦,想要放弃又不好直说,便将荷包先搁到一旁,弯腰从脚边拿起个热红薯递给他,声音绵软单纯:“你是不是饿了?快吃吧。”
“过两日我们去寻其他大夫好了。你不是说过扬州城有位叶大夫,医术也很高超吗?”
虽有些不舍,但若梨一直很清醒的。
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不是裴屿舟,他已经几次护住她的命,原也没必要再将助她复明之事揽在身上。
所以她听到他要留下来挣那一百两的决定时,没敢抱多少期盼。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外甥,京城赫赫有名,矜贵无双的裴世子。
这样的日子他坚持的了一时,却未必长久。
裴屿舟单手搂着兔子,另一只手紧攥成拳,但也只是片刻,他又快速舒展开,接过她手上香喷喷的,仍在发烫的红薯,余光紧跟着扫过她发红的掌心,眉目紧簇。
胸膛深深起伏,眸中有怒火燃着,却又被他极力压制。
程若梨,你真总有办法气我,且毫无征兆。
看来以后跟你说话我都得提前给心脏垒两层砖,挡严实。
半晌,少年轻笑一声,眼中又是片风平浪静。
窗外的晚霞已经快被悄然降临的夜幕吞噬,屋内越发昏暗。
而他漆黑的瞳孔始终倒映着眼前的少女,明亮,坚毅。
轻启薄唇,裴屿舟的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有力:“程若梨,一百两而已。”
“只要他能治好,一千两,一万两我都给你挣。”
手里的荷包像是突然有了千金之重,且烫手不已,若梨指尖发软,再握不住,只能由着它掉落在地。
心脏一下又一下,凶猛而急促地撞击着心房,剧烈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即使知道不该,可若梨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但也就在此刻,裴屿舟的唇骤然逼近她白嫩的耳廓,气息吹拂间,他的嗓音多了丝危险的哑。
“再敢说这些话,晚上哥哥就来找你。”
第38章 离京城
热意下移, 紧紧贴在若梨白嫩的脸颊,齿关微张,轻咬住片刻, 裴屿舟方才坐直身,放过她。
泪盈盈的小姑娘委屈地捂住被他啃过的, 又麻又烫的面颊,咬着粉嫩的唇瓣, 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门口传来孙姨尴尬的咳嗽声,厨房里暧昧的,渐渐变烈的气氛才被打断。
“孙姨……”
若梨羞怯地唤了她一声,一时慌乱,便又埋头啃红薯, 白皙的脸红彤彤的,像个可爱的,刚熟透的小苹果。
孙岚刚忙完地里的活回来, 怀中抱着装得满满的菜篓,手腕上挎着大块新鲜的肉,准备进来烧晚饭的。
将兔子又揣回怀里, 裴屿舟压着燥意, 弯腰把荷包捡起来挂在若梨腰间, 而后一手攥红薯,另一只手牵起她,将人带起来,给孙姨腾地方。
二人即将与她擦肩时,妇人到底是没忍住, 便轻声问:“阿梨, 你刚刚可是提到了扬州城的叶大夫?”
家里不大, 再加上厨房门窗都开着,他们的对话声进院子便能听到。
但孙岚比较在意的,还是若梨最初那句。
“是的,孙姨你认识他吗?”
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厨房门口的妇人,一个眼眸无神,温柔好奇,另一个眼神却颇为犀利,气势夺人,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将她要说的话提前看透。
尽管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但孙岚仍旧感到压抑,她不由得移开视线:“叶大夫他是叶神医唯一的关门弟子。”
相比于若梨的惊愕,裴屿舟却平静许多:“那为何成名的是叶大夫,而非叶老神医?”
闻言,孙岚轻叹口气,看向天空中已有轮廓的新月:“叶神医一直隐姓埋名,居无定所,七八年前才在我们村安定下来。”
“叶大夫他也是个好人,但他尚年轻,胸中有抱负,是不可能安于此处的。”
三年前不满十八岁的叶景昱执意离村,神医被他气得抱病在床,但老人痊愈以后,他还是背着包袱离开了。
不出一年叶景昱便在江南名声大噪,开了家医馆,名为锦和堂,不少外地的达官显贵都会特意前来请他看诊。
如今他也算名利双收。
若有所思地颔首,裴屿舟同孙姨道了谢,而后便牵着若梨回房。
先把人扶到炕上坐下,他又将门窗关上。
听到声音,若梨的心莫名悬了起来,空着的小手不由得揪起布裙,坐立难安。
回头瞧见她这副神情,裴屿舟笑得颇有深意。
他把热腾腾的红薯随意搁到不远处的陈旧木桌上,在盆里一早打好的清水里洗了下手,接着便来到若梨身旁坐下。
声音不大,但也不轻,有几分刻意。
“还吃不吃?”
余光扫过她手里啃了一半,已经没什么热气,颇为碍眼的红薯,裴屿舟边问,边将兔子捞出来摸两下。
那神态和动作,好像此刻被托在掌心,任由他揉捏,甚至宰割的是若梨……
下意识要摇头,但想到他或许会做什么,少女便又垂首,打算继续啃,只是下一刻她细嫩的手腕就被握住。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只能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清透,又好似有些酥热的虚空,探向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