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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人一道用过午膳,景立将姝红和宣灵都屏退,对青妩说:“绥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完之后,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明明很正经,可是青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了今日晨起的事。
当时她迷迷糊糊没睡醒才会那般粘人,眼下青天白日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青妩将心里的那点子心思都强行压下去,点点头,说:“王爷请讲。”
景立说:“今早皇帝往王府里送了是个护卫,现如今就住在前院。”
“皇上……”
青妩愣了愣,起先还没想明白景立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不一会儿反应过来,问:“王爷,昨天咱们遇见的刺客,是不是就是皇上送来的!”
景立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青妩立刻紧张起来,她看着景立仍用不上劲的左手,声音发尖,“他,他想干嘛?”
景立说:“放心,不会再有事。”
听他这般确定,青妩稍稍放心了一些。
景立说:“我预先告诉你,就是怕到时候有什么动静,你会害怕。”
看景立淡定的模样,青妩知道,景立一定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她不问,更怕自己还扰乱景立的计划。
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在王府里,我不怕。”
景立看她一眼,问:“真的?”
青妩心里也没什么底,她自然是想景立陪着他,可也知道他有事要忙。
“我真的不怕,您放心吧。”
景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便有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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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致远堂书房。
景立靠在椅背上,受伤的手指搭在桌上,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着太阳穴。
宣禹站在书桌前,回禀今天白日里探查到的消息。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展开递给景立。
上面画着一条手臂,除了疤痕位置不同,乍一眼看上去都和景立昨天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主子,属下已经找人问过了。”宣禹说,“烧伤的疤痕上的确是可以刺青的,而且这种人多数都是为了折腾瘢痕,一般图案都是覆盖一大片。”
景立并不意外。
宣禹说:“但是那红点却不会是刺青导致的,宁叔不在府上,属下就去回春堂问了老万,他说可能是这人中了毒。”
“中毒?”景立皱了皱眉。
“若真是谁家的死士的话,身上带着毒倒也正常。”
宣禹说:“属下也是这样推测,但毕竟只是画,没看见真人,老万说他也不敢确定。”
景立沉吟片刻,说:“不急,他迟早会再来的。”
宣禹点头,然后又掏出来另一沓东西,“主子,派去琼州的人已经到晋州了,再有个两三日就能进京了。密信已经送到了。”
景立接过,并不急着看,先问了一句,“为人如何?”
宣禹说:“的确是个清官。和方锦瑞很不同。”
“若是一样的话,也不会被排挤到琼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了。”
他说着,又提醒宣禹,“这件事先别让王妃知道。”
宣禹道:“是。”
景立把那一沓放进抽屉里,然后站起身,去拿搭在旁边的外裳。
宣禹跟着他一道站起来,看了看墙角的漏刻,问:“时辰还早,主子是睡了么?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宁叔不在府上,属下唤阿正来给您瞧瞧?”
景立穿上衣裳,“我去看看王妃。”
宣禹不妨会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正要跟着一起,景立就说:“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宣禹说:“主子吩咐。”
景立说:“皇姐快过生辰了,你替我准备一份厚礼。”
“还是和往年一样,属下直接送给去么?”
景立却说:“我亲自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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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立走到文斯阁的时候,正看见宣灵端着水盆从内室出来。
宣灵愣住,以为是除了什么事,忙走过来,“主……”
然而一句主子还没叫出口,生生截断。
景立食指抵在唇边,小声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王妃呢?”
宣灵叹一口气,说:“已经躺下了。”
景立蹙眉,“睡了?”
宣灵说:“没有。王妃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姝红正陪着呢。”
果然如此,景立朝她摆摆手,“我去看看。”
宣灵点头,退下了。
景立走到门前的时候,特意停住步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到几句窸窸窣窣的交谈,应当是青妩正和姝红说话。
他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走到旁边的长廊底下,寻了个位置坐下。
里头的说话声渐渐停住,跟着是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姝红从里头走出来,一边摇着头一边关上了门。
“咳。”
景立轻咳一声,姝红循声望过来。
“王爷?”
她还记得自家姑娘已经睡下,纵使有些惊讶声音也很低。
景立朝她示意了一下,姝红走过来,问:“王爷,您怎么来了?”
景立没答,朝屋里看了看,说:“王妃睡了吗?”
姝红叹一口气,“睡倒是睡了,但是睡得不大踏实。”
和景立料想的一样,他说:“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进去看看他。”
姝红愣了愣,“会不会太打扰您休息,奴婢……”
景立不悦地打断她,“本王和王妃是夫妻,谈何打扰?”
姝红自知失言,看着景立一下子严肃起来的表情,不敢再说,福身退下。
景立轻声推开房门,绕过屏风,走进了青妩睡觉的内室。
小姑娘睡觉规矩很多。
怕黑,所以房间里必定是要亮着一盏烛灯。
又怕光,就算是夏日里,床围也是要遮得严严实实的。
景立的脚步很轻,青妩完全没有察觉到动静。
但是景立却能感觉到,青妩睡得并不好。
隔着帷幔都能听到她来来回回翻身的声音。
景立走到床边,把帷幔掀开一点——
宽敞的大床上,
小姑娘挤在最里面,她床上有两方枕头,一方歪在脑袋下面,另一方和锦被都压在身上。
她的小脑袋半沉在角落里,一边是床围子,一边是软枕,只勉强露出半张小脸。
秀眉紧紧地蹙起,眉心好像打着一道死结。
眼睛合着,浓密的睫毛不住地轻颤,好像落水的蝴蝶羽翼。
呼吸声也很重。
景立坐到床边,想把她拉到枕头上枕好,不想刚碰到她的手臂,青妩就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层水雾蒙在瞳仁上,眼眶也是湿漉漉的。
景立拧起眉,正要说话。
青妩却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一开口就带了哭腔,“王爷。”
她唤了一声王爷就不愿再开口,景立担心她抬胳膊伤口疼,干脆单手环住她,由着她在自己怀里哭。
等她哭够了,才摸摸她被冷汗濡湿的额头,“做噩梦了?”
青妩点了点头,说:“我睡不踏实。”
少女的声音好像被水浸染过,在景立心口淌下一道柔软的水痕。
他保持着单腿支在床上的动作,手上稍稍用力,直接把青妩整个人托起来抱在怀里。
又是那个抱小孩子的姿势。
可是青妩却觉得很有安全感。
景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说:“别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