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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杀_分节阅读_第9节
小说作者:九月流火   内容大小:706 KB  下载:锦衣杀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5-03 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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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老点头:“确实。月初大太太就派人来问过,我们还帮忙找了,但并没有找到梁榕踪迹。”

  陈禹暄朝门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赌坊柳巷之地呢?”

  梁家人都有些尴尬,其中一个族老矢口说道:“绝不会有这种事情。梁榕这个孩子我知道,他虽然独来独往,沉闷寡言,但并不是那等纨绔之徒。他平素喜欢看书,除此之外游游山、玩玩水,便没有其他消遣了。”

  “梁大少爷竟然喜欢看书。”陈禹暄意外地应了一句,又问,“既然不在城里,那外面有没有找过?”

  梁卫家官职放在朝廷里不算大,但在保定府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梁文氏都通知了族老,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如果梁榕还在城里,总会有人来报信。这么久都没音讯,多半人不在保定府了。

  梁家族老听着露出苦脸:“陈千户,我们也想过城外。但保定府外那么大,光周围县城就有十二个,更别说再远些的荒山野岭。梁榕一句话都没留,我们上哪儿去找?”

  陈禹暄想想也是,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至少得知道梁榕去了哪个方向。陈禹暄问:“梁榕离家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王言卿虽然没有问话,但她一直仔细看着场中众人表情。她发现陈禹暄问完这个问题后,梁文氏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没有。那几天一切都好好的,家里和往常一样,连句口角都不曾有。千户若不信,尽可找丫鬟小厮询问,我绝没有亏待他。”

  梁文氏说这话时眼睛睁的很大,声音也响亮坚定,看起来问心无愧。王言卿突然开口,问:“梁太太,那你还记得,梁榕出门前一天,也就是十六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王言卿询问,梁文氏回头看了看,眉毛拧着,似乎不太情愿。但陈禹暄也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梁文氏只能答道:“没发生什么。白日我们都待在家里给老爷守孝,晚上大少爷用了饭就直接回房了,他在自己房里看书,看到很晚才熄灯,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

  王言卿紧盯着梁文氏眼睛,问:“那晚梁榕看书到什么时辰?”

  梁文氏眼睛快速眨了眨,眼珠微微向上翻,停顿了几息后她像是受到冒犯一般,拍了下扶手,愤怒道:“大少爷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向继母问成年继子晚上的活动,确实有些不敬了。陈禹暄见状,连忙出面圆场:“太太,我们也是想早点找到大少爷,并非有意冒犯,太太勿要见怪。大少爷深夜还在看书,还真是勤勉。”

  梁文氏生气了,她沉着脸,紧紧抿着嘴,之后一句话不说。陈禹暄也不好再问,他叹了口气,说:“太太,族老,梁兄刚走,按理我不该说这些话。但人有旦夕祸福,大少爷这么久都没找到,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三位族老跟着叹气,梁文氏低头,用帕子掩住半张脸。一位族老长叹道:“梁卫尸骨未寒,梁榕又在这个当口失踪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听到这里,陆珩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陈禹暄接到,心领神会地问道:“恕在下冒犯,但我在行路途中,隐约听到贵府千金传出一些不好的传言。敢问这些传言可是真事?是不是有人借机抹黑梁家?”

  陈禹暄提起这个,屋里霎间安静了。三个族老对视一眼,低头的低头,垂眼的垂眼,只有一人叹了一声,悲痛道:“是梁家家门不幸,有女如此,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这些污糟事竟然传到了陈千户耳中,实乃罪过。”

  梁家人这样表态,那就说明梁小姐通奸的传闻是真的了。王言卿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问:“梁小姐通奸一事,确实抓到了现行吗?”

  梁家族老视通奸为丑事,他们听到王言卿一个女子竟然将“现行”挂在口边,又鄙夷又惊讶。这是一个姑娘家能问的吗?念在王言卿是陈禹暄带来的人,他们没有发作,但也沉着脸,一句话不肯多说。

  梁家人不配合,调查就进行不下去。不过没关系,王言卿已经从他们的脸上得到答案了。她换了种问法,道:“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是同情。我能去见见梁小姐吗?”

  另几个人听到王言卿的话理都不理,只有一个族老拉着脸,居高临下道:“这是我们梁家内部的事,不劳外人插手。”

  梁家人态度轻慢,王言卿没生气,陆珩却不舒服了。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来下次就该把这些人提到诏狱里审问,王言卿好声好气和他们说话,他们倒得脸了。

  陈禹暄一看指挥使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了,他赶紧接话,救场道:“梁兄走了,梁大少爷下落不明,府里没有当家人总不是件事。我和梁兄也算相交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愿意修书一封,请京城的同僚活动活动。但是,我总要知道具体情况,将来上官问起,我也好回话。这位姑娘是信得过的人,绝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到外面。自然,如果太太和族老觉得不方便,那就当我多事,我就此告退……”

  陈禹暄说着作势要走,梁文氏和族老一见慌了神,连忙将陈禹暄拉住,百般说好话。陈禹暄和梁卫虽然同是千户,但京城的官和外地的官在实权上天差地别,如果陈禹暄愿意帮忙,说不定梁家的千户继承就有着落了。

  梁家族老古板傲慢,恨不得自行将女儿处死,哪能让外人去见梁大姑娘?但他们有求于陈禹暄,陈禹暄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不敢不从。他们心想王言卿不过一个女子,能问出什么来,便勉强同意了。

  唯有梁文氏皱眉,脸上并不情愿。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王言卿那双明镜一样的眼睛总觉得怵得慌。但梁文氏不敢得罪陈禹暄,便站起身,说道:“有劳姑娘了。我们家大姑娘不懂礼,妾身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王言卿说,“我自己去就好,夫人自去忙吧。”

  王言卿说完,没等梁文氏反应就转身走了。梁文氏还想再追,被陆珩悠悠瞥了一眼,一下子骇得钉在原地。一转眼那两人走远了,而身后陈禹暄说起千户继承的事,梁文氏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打发身边的丫鬟赶紧去追,自己留在会客厅听陈禹暄说话。

  说来说去,梁家千户传给谁,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王言卿和陆珩出来后,根本不需要梁府下人指路,径直往绣楼走去。期间梁文氏身边的小丫鬟追出来,试图给他们领路,陆珩只一个眼神就让她不敢再动。丫鬟不敢靠近又不敢回去,只能壮着胆子缀在后面,远远跟着他们。

  这个距离丫鬟听不到他们说话,陆珩便留着她去了。陆珩压低声音,饶有兴致地问:“卿卿,你又发现什么了?”

  王言卿一张小脸素白,她顿了片刻,低声说:“我怀疑,梁榕可能已经遇害了。”

  陆珩轻轻挑眉,虚心问:“何出此言?”

  王言卿瞥了陆珩一眼,毫不留情戳穿了他:“不要装,你早就发现了。”

  被看出来了,陆珩也没有不好意思,坦然地点头承认:“没错。但我更想知道卿卿是怎么发现的。”

  “梁文氏的破绽太多了。如果梁榕真的失踪,她确实不知道梁榕去向的话,那她表现出来的应当是气愤、牢骚,可是她乍一听到锦衣卫上门,第一反应却是恐惧。若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呢?梁榕只是失踪,她却将梁榕的房间门锁住,说明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回来了。当我问起梁榕十七那日的去向,她屡次用帕子遮挡脸部,而且不自觉地捏手指。一切迹象都说明,梁榕并不是出门访友,他极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陆珩点点头,问:“如果是人命案子,判断死亡时间和死亡现场就尤其重要。依卿卿之见,这两样分别在哪里?”

  王言卿微微沉吟,压低声音说:“死亡时间我不敢确定,但我怀疑,梁榕是在家里遇害的。”

  “哦?”陆珩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言卿,“梁家好几个人都看到梁榕清晨出门了,之后再没有回来。你怎么知道不在外面?”

  “还是多亏了梁文氏,帮我一样样排除的。”王言卿说,“梁文氏一遍遍强调梁榕像往常一样出门,家里没有发生矛盾,她重复这么多遍,说明她心里很在意这件事。她想将我们的视线从梁府转移出去,暗示我们梁榕是在外面出事的,因此我将目标锁定在家里。陈禹暄提出去梁榕的房间看看时,梁文氏紧张的舔嘴唇,我便怀疑梁榕的房间里有什么。她开锁时,身体朝着梁榕寝室的方向,全程刻意用背对着书房,后来她发现我们在书房时,紧张的声音都变了,所以我才确定,梁榕书房就是案发地。”

  陆珩定定望着王言卿,不动声色从她冷静的眼、挺拔的鼻、纤薄的下颌线扫过。他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她给他的惊喜比预料中大多了。

  陆珩慢条斯理地开口,问:“可是,有人看到梁榕出门,你却说梁榕在家里遇害。既然如此,梁榕出门如何解释?”

  王言卿眼眸漆黑,点缀在她素白的脸上,像墨玉一样莹润生光,她停顿了一会儿,猛不丁说:“我怀疑那天出门的,并不是真正的梁榕。”

  陆珩挑眉,不紧不慢地问:“哦?”

  “丫鬟说梁榕那天很早就出门了,而且途中没有和别人说话,看丫鬟惊诧的语气,这在以往应当是很不常见的事情。一个人的行为一般不会改变,除非那个人不是他。假扮梁榕之人必是凶手,凶手如此大费周章作秀,多半是为了遮掩某个时间。于是我试着询问十一月十六,结果,梁文氏想都不想,就把那天梁榕的行程说了一遍。”

  王言卿没说完,陆珩就开始笑。王言卿朝旁边瞥了一眼,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陆珩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湛然生辉,此刻因为笑盈上一层水光,那双桃花眼越发晶莹潋滟,灿若星辰:“所以,你才问梁文氏,继子晚上什么时候睡觉?”

  陆珩当时听到王言卿问这句话的时候就要笑死了,也亏她敢说。王言卿当时一心想着追查线索,并没有多想,谁知道他们往这个方向发散。此刻被陆珩点出来,她恼羞成怒,本着脸道:“你还听不听了?我不管你了。”

  陆珩赶紧忍住,哄着王言卿道:“好好,怪我思想龌龊,我不说了。后面呢?”

第13章 通奸

  被陆珩这一打岔,王言卿想了一会,才找回自己刚才的思路:“她复述的梁榕行程乍一看没问题,但她说话时,眼睛根本动都不动。如果一个人真实回想半个月以前的事,眼睛怎么都会上下浮动,但她却毫无动作,回话也全无停顿,所以,她压根没有回想,这是她提前编好的说辞。可是当我问那天梁榕看书到什么时辰……”

  陆珩又想笑,王言卿眼睛扫过来,陆珩一脸无辜,眨眨眼道:“我正听着呢,怎么不说了?”

  王言卿没好气瞪了他一下,说道:“她视线上浮,眨眼速度变快。这才是她回想时的反应,而她快速眨眼,说明她心绪不平静,多半是我问了一个她没有预料过的问题,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滴水不漏的说辞,便装作生气,躲开了这个回答。”

  王言卿说这些话时,陆珩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反而问:“你怎么知道她在装生气?万一她是真的气愤呢?”

  王言卿眼睛不屑地瞥了下,说:“她要是真生气,我问出那句话时她就该爆发了。可是她却想了片刻,先拍扶手,然后愤怒地质问。二哥,你生气骂人的时候,会先做动作,再说话吗?”

  陆珩想了想,发现王言卿说的在理。一个人愤怒时拍案而起,拍案、起身、怒骂应当是同时发生的,但梁文氏却明显不同步,看来,她确实是装出来的愤怒。

  陆珩心想这一趟来的太值了,他学会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冬日风大,王言卿的头发被寒风吹散,和兔毛挂在一起,一颤一颤的惹人心怜。陆珩侧身,将她肩膀上的头发整理好,说:“卿卿明察秋毫,滴水不漏,让为兄十分佩服。不过,你有一样说错了?”

  王言卿一听郑重起来,眼睛认真地看向陆珩。陆珩把她的头发放到身后,又摸了摸她衣领上毛茸茸的兔毛,说:“我生气时从来不骂人。”

  王言卿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认认真真给他分析案子,他却插科打诨!而陆珩全无做错事的自觉,他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事,不断揪王言卿比甲上的兔毛。王言卿冷着脸朝旁边跨出一步,避开陆珩的手。

  陆珩心中叹息,看来卿卿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再逗下去要恼了。陆珩适可而止,收回手,脸色一瞬间变得严肃:“照你的分析,至少十一月十六,梁文氏就知道梁榕已经死了。这个案子至今和梁大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但命案过后不久,梁文氏就说梁大姑娘通奸。看来,这位梁姑娘多半知道些什么。走吧,我们去问问梁姑娘。”

  陆珩转瞬从玩笑变回正经,王言卿都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早在刚从梁榕屋里出来的时候,陆珩就说过要查通奸案。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陆珩便已经想明白这一切了?

  那她还喋喋不休给他剖析了这么久。王言卿沉默,陆珩发觉王言卿不说话,看了两眼,很快猜出来王言卿在想什么:“卿卿,不要妄自菲薄。查案不是一个人的事,往往需要多个角度佐证,才能确定最终元凶。你提供的线索,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王言卿一想倒也是,难得二哥请她帮忙,她努力想做到最好。就算她跟不上二哥的脚步,能侧面印证二哥的推测没错,也是值得的。

  说话间,绣楼到了。陆珩止步,停在绣楼外,对王言卿说:“卿卿,前面我不方便进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王言卿点头,她学过拳脚,对上成年男子都有一战之力,何况这些内宅女眷?陆珩将一个哨子放到王言卿手里,很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一个人千万小心,如果遇到事情立刻按响这个哨子,我进去找你。不要逞强,知道吗?”

  这个哨子是锦衣卫之间独特的联络方式,王言卿将东西收入袖中,抬头对陆珩笑了笑:“二哥,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小心?我没事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珩怔了下,马上意识到王言卿说的是傅霆州。她没有记忆,但一些认知还留在潜意识里,比如,傅霆州以前也会单独把她留在什么地方,并不会像陆珩这样千叮咛万嘱咐。所以,王言卿才下意识觉得陆珩变了。

  陆珩不能解释,认下了这个闷亏,笑了笑说:“你病还没好,我放心不下。我就在这里等你,去吧。”

  陆珩眼如秋水,温柔从容地注视着她,仿佛无论王言卿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会在这里。王言卿回头望了他一眼,轻轻道:“那我走了?”

  陆珩点头,视线一直没离开王言卿。王言卿心想二哥最近怎么变得婆婆妈妈,都让人肉麻,可她向前的脚步却安稳许多,因为她知道,背后有人一直跟着她。

  王言卿逐步靠近,绣楼外守着两个婆子,她们早就发现王言卿和陆珩了,此刻发现王言卿还往近走,远远就呼喝道:“太太有令,不允许靠近绣楼。你是哪儿来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王言卿停在门口,落落大方说:“我跟随京城锦衣卫千户陈禹暄大人来梁家吊唁,陈千户十分同情梁家的遭遇,派我来和梁小姐说说话。”

  王言卿说完,见这两个婆子板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便给她们示意后面的丫鬟:“我此行是经过梁家三老和梁太太同意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梁太太的侍女。”

  梁文氏派丫鬟跟着王言卿和陆珩,但丫鬟十分害怕陆珩,跟在后面左右徘徊,不敢靠近。如今看到王言卿朝她比划,丫鬟赶紧低着头,不敢往陆珩的方向看一眼,一鼓作气跑到王言卿身边。短短几步路,丫鬟像是打了场仗一样,喘着气道:“是太太让她来的。”

  有梁文氏的侍女作证,两个婆子即便百般不情愿也得放人。丫鬟趁机跟在王言卿身后,紧紧缀着,王言卿朝后扫了一眼,没在意丫鬟的小算盘,面色如常进屋。

  绣楼有两层,第一层是花厅和库房,第二层才是梁大姑娘坐卧起居的地方。梁大姑娘闹出通奸的传闻,早就被人看押起来了,王言卿进来后,霎间成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王言卿每走一步,都有人亦步亦趋跟着。王言卿心想照这样还问什么问,梁文氏的丫鬟虎视眈眈盯着,梁大姑娘怎么可能吐露心声。不过好在跟来的是丫鬟,而不是梁文氏,好糊弄的多。王言卿在心里默默对二哥道了声对不起,然后突然冷下脸,说:“我奉梁家族老和陈千户之命前来问话,之后陈千户要写成折子,递交给京城锦衣卫指挥使。若有丝毫闪失,将来指挥使怪罪下来,你们担当的起吗?”

  其实这些丫鬟们并不知道指挥使是多大的官,但仅“锦衣卫”三个字,就足以威慑她们了。梁太太和族老对京城来的陈千户百般拉拢,陈千户还和老爷平级呢,就已经如此威风,如果是陈千户的上级,那还了得?

  丫鬟们都害怕了,他们在锦衣卫家庭里伺候,所以越发知道这些人多么惹不得。锦衣卫中最重视秩序,上级的命令是绝对的权威,往往一句话就能决定下面的生死。如果她们惹到了王言卿,王言卿回去在陈千户面前抱怨一两句,到时候梁太太是梁卫的遗孀,不会有任何问题,她们这些丫鬟却没命活了。

  王言卿见丫鬟们被吓住,又换上了柔和的表情,说:“不过,我也知道你们是奉命而为,无可奈何。这样吧,我们折个中,我进去和梁大姑娘说话,你们就站在门外听着,这样你们回去能交差,我也能完成陈千户的交待,怎么样?”

  人性就是这样奇怪,如果王言卿好声好气和丫鬟们商量,她们绝不会给好脸,但如果王言卿先敲打她们一顿,再稍微释放善意,这些丫鬟就感激涕零,纷纷觉得王言卿是好人。

  王言卿给出来的解决办法合情合理,丫鬟们也没有其他主意,便应允了:“好。但是姑娘,我们家小姐勾结人通奸,被太太抓到后有些疯了,经常说胡话。你只问通奸那天的事,不要问其他,万一将小姐刺激的发了疯,族老和太太都要怪罪。”

  “哦?”王言卿轻声疑问,“梁大姑娘疯了?这是怎么回事,请郎中了吗?”

  丫鬟面面相觑,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一个未出阁女子做出这种事,怎么还有脸请郎中呢?太太从外面请了驱邪符,可惜没什么用处。太太再三叮嘱,让我们不要和小姐说话,如果小姐说起胡话,就赶紧去禀报太太。”

  王言卿应了一声,对丫鬟们抿唇笑笑,说:“多谢提醒。陈千户还在前面等着呢,我先进去了。”

  王言卿提着裙摆上楼,她不动声色环视四周,发现二楼地方并不大,入眼是一套马蹄足花鸟红木桌椅,旁边放着绣具和琴架,后面用木扇隔出一间闭合的房间,应当是入寝的地方。所有陈设纤细小巧,一看就是给女子住的。

  如今木扇牢牢闭合着,王言卿回头,对身后的丫鬟们说:“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进去找梁姑娘。”

  王言卿搬出陆珩的名头吓唬人,果然丫鬟们被镇住了,乖乖停在木隔扇外,没有跟进里面。王言卿停在薄薄的木门前,轻轻敲门:“梁大姑娘,我奉令尊故交之命,来和你问几句话。”

  王言卿说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王言卿等了一会,轻声道:“那我进来了?”

  王言卿没等到梁大姑娘的回应,推门而入。她进来后发现光线很暗,所有帷幔都拉着,空气沉甸甸的,透着一股阴幽。床幔后坐着一个人影,像截枯木,许久动都不动一下。王言卿知道这就是梁大姑娘了,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停在帷幔外,柔声说:“梁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京城陈千户的侍从,陈千户和令尊梁卫是故友,他听闻令尊故去,痛心非常,今日专程来府上吊唁,让我来后院看看你。”

  床上的人死气沉沉,听到梁卫的名字,她终于动了动,让人确定她还是个活人:“你认识我爹?”

  王言卿隔着帷幔打量这个女子,她身材娇小,不着粉黛,头发胡乱披散,脸颊都凹下去一块。看她的骨架,原本应当是珠圆玉润的身材,可是经历了丧父、通奸等打击后,短短几日,她就瘦得脱相了。

  王言卿心中微叹,她双手交在身前,轻轻对梁大姑娘行了个万福,道:“我并不认识梁千户,但我家主人和梁千户一见如故,引为至交。他听说梁姑娘的遭遇后十分惋惜,派我过来问问,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

  王言卿一上来就表明来意,并且特意说明自己是梁卫故友派来的人,和梁文氏没有关系。梁大姑娘精神本来在崩溃边缘,骤然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并且有礼有节,谈吐不俗,内心的防备不知不觉消除。梁大姑娘眨了眨眼睛,忽然眼眶一酸,落下泪来:“是不是大哥把你们找来的?”

  王言卿眸光微动,梁大姑娘竟还一直指望着梁榕来救她,看来,她并不知道梁榕早已先她一步遇难了。也是,一个闺阁女子被说成通奸,还被继母软禁,她若不是心里抱着哥哥会来救她的希望,怎么能坚持这么久呢?

  可惜,她的哥哥已经没法帮她伸冤了,她自己也因为通奸,被官府判了死刑。如果不是陆珩横插一手,怕是不久之后,她就要被行刑了。

  王言卿对梁大姑娘笑了笑,无声无息拉近两人的距离:“梁姑娘,我们也在找梁榕的去向。我们能不能坐下慢慢说?”

  梁大姑娘下意识点头,这才意识到房间邋遢,没茶没水,并非待客之道。她先是恍惚,随后苦涩地笑了笑:“我这段日子过得昼夜颠倒,浑浑噩噩,连基本的待客礼数都忘了。”

  这半个月梁大姑娘的世界天翻地覆,她从无忧无虑的武官小姐变成人人喊打的私通女子,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如今回想以前的日子,竟像是做梦一样。

  王言卿搬了个绣凳,坐到梁大姑娘床前,轻声安抚道:“姑娘不必难过,我明白你的处境,不会在意这些的。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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