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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杀_分节阅读_第45节
小说作者:九月流火   内容大小:706 KB  下载:锦衣杀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5-03 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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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陶一鸣上前,拱手道:“回禀指挥使,河谷村劳役队伍在去州府的路上全军覆没,并没人知道他们在何处遇难。”

  “哦?”陆珩问,“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被洪水冲走的呢?”

  屋中哑然。陆珩看向程知府,慢悠悠催促:“程知府,你说呢?”

  程知府一脸尴尬:“淇县是这样上报的,下官也没有多想……陶一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一鸣低垂着视线,停了一会说:“是下官失职。州府并未接到河谷村村民到达的消息,那段时间山中又多有洪水,下官便觉得,他们应当是被洪水冲走了。”

  陆珩淡淡瞥了眼里正:“你们这里多山洪?”

  里正讷讷应了一声,小幅点头。陆珩紧接着说:“既然你们这里常发山洪,想必里正非常熟悉了。有劳里正带路,我要看看这一带最常出现水患的地方。”

  程知府犹豫:“陆大人,山路艰险……”

  陆珩淡淡打断程知府的话:“知府若是嫌累,在这里留着便是。”

  程知府剩下半截话顿时憋死腹中。陆珩官职比他们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还掌握着锦衣卫,对他们这些地方文官来说,陆珩无异于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丢官或者升迁。官员们不敢再废话了,赶紧出去安排。

  围在院外看热闹的村民只见那几位大人进屋里说了一会话,出来后,衙役们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似乎又要出去。

  村民们不解地问:“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道,兴许刘家惹上什么事了吧。”

  “这得惹了多大的祸,怎么县令都来了?”

  “何止县令,瞧见没有,那个是我们的知府大人。他旁边陪着的那位,听说是京城的大官呢。”

  围观群众啧啧称奇,一时间你说一句我猜一句,热闹极了。后面的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断往里面挤,一个村妇被挤得跌了一下,撞到了旁边人身上。村妇站稳,骂道:“作死的小兔崽子,挤什么呢?”

  始作俑者是群半大小孩,领头模样的孩子对村妇做了个鬼脸,很快就钻没影了。村妇骂骂咧咧,回头看到一个姑娘,狠狠怔了下,喃喃道:“刚才我是不是撞了你……哎呦对不住,都怪那群小子太闹。你是哪家的媳妇,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王言卿对着村妇颔首微笑,说:“我是跟随大人们从州府来的,并不是这里人。”

  村妇哦了一声,表情完全不意外。她就说,她们村里长不出这么漂亮的人材,要不是青天白日,刚才村妇都以为自己见了精怪。

  陆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他看到王言卿,径直朝这里走来:“卿卿……”

  陆珩靠近,百姓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动往后退,仿佛是遇到危险生物的本能。陆珩手刚碰到王言卿,王言卿突然轻呼一声,皱眉捂住腹部。

  陆珩手在半空中顿了下,随即扶住王言卿胳膊,自然而然地问:“你怎么了?”

  陆珩侧身扶住她,挡住了后面的视线。他语气关切,但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迷惑。

  她在做什么,碰瓷未免也演的太假了吧?

  王言卿对陆珩眨眨眼睛,说:“大人,我突然身体不舒服……”

  陆珩默然看着她,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王言卿月信突然来了,但现在看她的神情,应当不是。那就更令人费解了,之前从没提过,她的戏怎么说来就来?

  幸亏陆珩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别的不敢说,应变能力和猜人心思的能耐应当还不差。他看着王言卿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身体不舒服,那就不要去山上了。不如,你先留在村子里休息一会?”

  王言卿松了口气,她还担心陆珩领会不了她的意思,幸好,他接上了。王言卿愧疚地点头:“好,给大人添麻烦了。”

  程知府听到这边的动静,瞅空问:“陆大人,敢问这位是……”

  陆珩开口:“这是我的……”

  不等陆珩说完,王言卿抢先道:“侍女。”

  陆珩微顿,将剩下的话咽回去,笑着点头:“没错,是我的侍女,今日随着我来办差,没想到突然身体不适。不知谁家里方便,能让她休憩一二?”

  陆大人开口,在场人哪个敢不给面子。众人争相应承,这又进入一个猜心思的阶段,陆珩看着这些人,默默猜测哪一个才是王言卿想去的人家。最后,他惩罚般捏了下王言卿手臂内侧的肉,说:“那就劳烦里正了。”

  作者有话说:

  陆·大数据·珩:在朝猜皇帝的心,在家猜女人的心,真累。

第58章 童心

  里正带着陆珩去看周围河道了,指挥使大人有如此雅兴,县令和知府怎么敢不陪着。程知府只能苦着脸,钻进不透风的轿子,顶着毒辣的日头往山里走去。

  陆珩和知府带走了绝大部分侍从,他们走后,河谷村又沉寂下来。这个村子刚刚有五十一户家庭失去了父亲、丈夫或儿子,家家户户挂着白,飘荡在七月热烈的阳光里,看起来颇为阴森。

  从这个角度来讲,王言卿算是幸运,她不用经受颠簸,可以坐在屋檐下从容地避暑。她想果然她和二哥一起长大,默契就是非比寻常,她一句话没说,二哥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虽然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现在还有点麻麻的。

  里正家突然迎来贵客,仿佛连空气都局促起来。里正给大人们带路去了,家里只剩下里正的老妻钱氏、儿媳妇吴氏和年仅五岁的孙儿李正则。钱氏有些紧张地请王言卿坐下,对儿媳妇喊道:“快把正则抱来,给贵人磕头。”

  王言卿一听,忙道:“老太太不可,我只是陆大人的侍女,并非贵人。”

  钱氏却执意,亲自接过孙儿给王言卿行礼。知府便是钱氏认知里最厉害的人了,连知府都对那位年轻的大人毕恭毕敬,这些人的身份来头远非钱氏能想象。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物身边就算一个侍女也是金子做的。

  王言卿赶紧起身,拦住钱氏的动作:“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别把孩子吓到了。”

  王言卿搬出他们的孙儿,钱氏终于消停了。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气,她示意钱氏、吴氏快坐,折腾了许久后,她们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这么一通拉扯,王言卿身上薄薄出了层汗。她拿出帕子拭汗,吴氏见状,连忙说:“姑娘稍等,我去找柄扇子来……”

  说着吴氏掀帘子跑入里屋,乒乒乓乓翻了一会,拿出一柄绢扇:“姑娘,这是我娘家给我送来的,据说是京城那边的款式,便是州府里也没有比这更时兴的。我还没用过,您先拿着用。”

  王言卿道谢,起身接过。她扫了眼绢扇上的图案,确实是京城的款式,只不过是去年的,今年早已流行起新的花样。王言卿没有戳穿,一脸惊喜地笑道:“果真是新款式。吴娘子娘家是京城的吗,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王言卿说这话本来是热场,她要打探消息,总不能上来就问人家隐私,难免要扯点好听话拉拉关系。娘家,京城,就是很好的切入点。

  吴氏果然露出自得的笑,这在王言卿意料之中,但意外的是,一旁的钱氏脸上却飞快掠过一丝复杂表情。

  她眼皮子微眯,眼白上翻,似有不屑。而她唇边却勾起一个笑,转瞬即逝。

  这个发现让王言卿非常惊讶。王言卿悄悄注意着钱氏,同时听到吴氏努力收敛,却依然按捺不住炫耀地说:“我娘家在京城有相识的人,往来做些小生意。我说了好几次,我用不上这些精细玩意,兄长却总给我带。”

  王言卿含笑点头:“原来如此。吴娘子的娘家对你可真好。”

  果然,王言卿说完这话后,钱氏脸上的不屑更深了。身为婆婆,不喜儿媳炫耀娘家很正常,但表现出来应该是愤怒或者厌恶,为何是不屑呢?

  依王言卿所见,里正家的资财,也没有雄厚到可以蔑视能从京城倒卖商品的儿媳妇娘家吧?而且,钱氏听到儿媳妇说娘家有钱时,眼中不屑,嘴角却有忍不住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

  王言卿心里默默唔了一声,真是意外之喜,竟然这么快就有突破口了。

  吴氏美滋滋说自己的娘家,没说两句,就被钱氏打断:“七月份了,再有两个月骐儿就该科考了。”

  钱氏这话插得可谓十分突兀,吴氏顿住,王言卿笑了笑,问:“老太太是说令公子吗?听说令郎在县学成绩很好,这次秋闱想必能名列前茅。”

  这是钱氏喜欢的话题,她立刻喋喋不休说起儿子李骐的事,吴氏脸上的笑像纸花一样凝固下来。这时候李正则跑进来找母亲玩,吴氏推开儿子的手,低声呵道:“别闹,没看到贵客在吗?”

  李正则被母亲拒绝,闷闷不乐地跑出去了。钱氏见不得孙儿不高兴,连忙喊着“心肝”追出去了。

  钱氏出去后,吴氏略有歉意地对王言卿笑笑:“姑娘不要见怪,婆母年纪大了,逢人就喜欢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里正和钱氏对自己的秀才儿子无比自豪,哪怕屡试不第,但今年一定能考中。然而对于吴氏来说,她早早就看出李骐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秀才就到头了,再往高万万考不中。偏偏李骐自视甚高,不肯回家务农也不肯在城里找活干,成天吟那些酸诗,吴氏对丈夫早颇有怨言。

  王言卿微笑着倾听,时不时引导几个问题,但并不掺和刘家婆媳的矛盾。这样说不太好,但共同说某个人的坏话,绝对是两个陌生人拉近距离最快的办法之一。就算王言卿没有接腔,吴氏也很快对王言卿亲近起来。

  王言卿思忖着差不多了,道:“娘子无需着急,李秀才有功名在身,这辈子吃穿总不必发愁的。何况,幸好他有功名,要不然这次你们家也被征去服劳役,李骐和里正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吴氏听到这里叹气,道:“可不是吗,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怎么能叫因祸得福?”王言卿笑道,“这是阴差阳错,冥冥中自有注定。”

  王言卿注意到吴氏细微地撇了撇嘴,拿起扇子,慢慢摇着道:“也是。李骐别的不说,运气总是极好。”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丈夫、婆家颇有怨怼。王言卿眼珠微动,往外瞅了一眼,亲眼看到钱氏带着孙儿出去玩了,就换上满脸哀愁,沉痛地叹道:“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不讲道理,有钱的人祖祖辈辈有钱,不幸的人却越来越不幸。吴娘子,你丈夫有功名傍身,又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儿子,后半辈子不用愁了。若换成其他家的娘子,又要交赋税,家里又失去了男人,以后生计可怎么办啊?”

  王言卿长吁短叹,但余光一直锁定着吴氏。吴氏听到这些话垂下眼睛,无意识抿了抿唇。

  王言卿几乎立马就辨认出来,她在愧疚。愧疚是一种道德感高的人才会出现的情绪,当一个人愧疚时,最倾向做出利人损己的自我惩罚。

  王言卿不动声色利用起她的愧疚:“不过幸好她们从县衙领了银两,虽说家里少了两个最重要的顶梁柱,但手里有钱,多少能应付几年。就是不知道等这笔钱花完后,她们要怎么办。”

  吴氏低着头,没有应话。王言卿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些多亏她们遇到了一个好里正。听说,刘大娘一家几次去县衙鸣冤都没人理,她们惹恼了县令,差点被上拶刑。还是里正出面,替村民争取来丧费,好歹让这些孤儿寡母有点活命钱。里正善人慈心,友睦乡里,死在洪水中那些男人九泉之下若是得知,一定会感激里正的。你的儿子投胎在这种人家,是福气啊。”

  “生在他们家算什么福气!”吴氏激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抱歉,我失态了。”

  “怎么了?”王言卿关切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也是给人当侍女的,明白这些苦楚。你公婆是不是苛待你了?”

  这些话在吴氏心里憋了很久,今日她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劲儿,她顺着这阵冲动,将往日的憋屈一口气吐了出来:“苛待倒不至于,里正家毕竟要脸面。但他们一家从没把我当过自己人,有什么好东西都绕着我给正则,还叮嘱正则不许告诉我。呸,谁稀罕吗?”

  情绪一旦找到宣泄口,后面就很难拦住了。王言卿一脸不信,问:“真的吗?我看里正古道热肠,认真负责,老太太也是个直心肠的人,怎么会在私底下说这种话?”

  “他们惯会装模作样。”吴氏见王言卿不相信,急于证明自己,像倒豆子一样说起公公婆婆的坏话,“王姑娘,这话我只和你说。你别看我公婆在外面装的和菩萨一样,其实,县衙发给村民的丧费,被他们昧了好大一笔。”

  王言卿吃惊地捂住嘴,她一边想她是不是演的太夸张了,一边继续浮夸地问:“竟还有这种事?”

  “真的有。”吴氏说,“我婆婆那么抠门的人,最近突然舍得买肉了,我不小心摔了个碗,她竟然没发作,说坏了换套新的就好。我前两天还撞到她偷偷和正则说,以后家里的钱都是他的,百般叮嘱正则不要告诉我。”

  吴氏说着用力翻了个白眼,嗤道:“这不是发了横财,还能是什么?”

  只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再谨慎的人都不免露出蛛丝马迹。何况有钱这种事,哪怕嘴上不说,也会从行为态度中表现出来。

  吴氏发现公公婆婆最近好像多了一笔大钱,但他们家又没有什么来项,唯一的意外就是最近村子里死了好些人。这不是贪了府衙给未亡人的抚恤金,还能是什么?

  王言卿恍然大悟,里正家最近发了笔财,想瞒着儿媳,没想到却被吴氏偷偷听到。如此一来,她们婆媳刚才的表现,就完全能解释了。

  吴氏心里憋着气,故意在人前炫耀娘家有钱,而钱氏知道自己家现在有多少存钱,对吴氏娘家所谓的家底十分不屑。钱氏嘴角忍不住笑,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比吴氏强,又不屑于戳穿,所以才会窃喜。

  现在得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里正家发了笔不能示人的财,如何来的不知,但可以确定数额不小,至少远远超出普通百姓的收入。王言卿若有所思,慢慢打听起另一件事:“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事情,二老看着实在不像这等人。我听说附近有人失踪了,会不会是失踪者的家人拜托里正找人,送来的酬金?”

  吴氏不屑地切了声:“前段时间走丢的要么是孤儿鳏夫,要么是无赖流氓,他们家里连人都没有,走丢了根本没人记挂,谁会出钱寻找他们?”

  王言卿惊讶:“竟然都是孤寡老弱?哎呦,我刚刚看到正则拉着老太太跑出去了,他们两人一个孩童,一个老人,在外面不会有事吧?”

  吴氏一听也揪心起来,她站起身,往外张望:“应当不会吧,没听说哪家的孩子女人走丢了。”

  事关自己儿子,吴氏坐不住了,匆匆道:“姑娘您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找找正则,失陪了。”

  王言卿忙道“不要紧”,催促吴氏快去。

  吴氏出去后,屋子中只剩王言卿一人。她朝窗外扫了两眼,悄无声息地起身,在屋子中四处翻看。

  她轻手轻脚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随后细心地放回原位。得益于多年习武,她耳力比其他人敏锐,她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立马将东西复原,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镇静地拿起扇子。

  她刚扇了两下,窗外就响起吴氏说话的声音:“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去河边。河底里有妖怪,小心把你拖下去吃了!”

  钱氏尖锐的声音响起:“你说话就说话,凶宝儿做什么?”

  王言卿听着这对婆媳拌嘴,轻轻一笑。

  王言卿在里正家“养身体”,快中午时分,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王言卿只好在里正家用饭。钱氏和吴氏热情地招待了王言卿,饭后王言卿提出帮忙,被钱氏拦住:“姑娘您是贵客,哪能让您做这种事?你在堂屋里歇着就行。”

  吴氏也说:“是啊,王姑娘您身体不舒服,别碰水了。我做惯了这些,一会就收拾好了。”

  王言卿不再坚持,说:“好,有劳了。”

  吴氏在外面洗碗擦桌子,钱氏抱着孙儿进屋里睡觉,王言卿坐在窗前,倚着窗沿,缓慢扇扇子。她看着外面白得刺眼的阳光,心里不由想,二哥他们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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