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一旁的霍余看去,就见霍余十分平静地回了座位,显然早就知道了结果。
陆含清垂眸,和其余人一起躬身谢恩。
比试结束后,就是陈媛的及笄礼,男子及冠时三戴冠,女子及笄时亦是三戴簪,因先帝太后皆去世,是陈儋亲自替陈媛戴了簪。
陈媛跪在那里,陈儋温柔地将金簪戴入她发间,眼中有些恍惚。
当年尚不足他大腿的小姑娘,如今就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了。
他扶着陈媛起来,忽然低笑:
“日后阿媛就是大姑娘了。”
陈媛一怔,半晌,才轻声说:“可不论如何,皇兄都是皇兄。”
及笄礼散后,陈媛就看见霍余在等她,所有人都在退场,只有他和旁人皆不同,站在那里等着她。
其实这并不是霍余第一次在等她。
从中秋开始,到年宴,还有如今,只要陈媛一走出来,就必然会看见霍余的身影。
他其实很少说什么,沉默寡言地让陈媛偶尔会生出嫌弃。
陈媛有时会想,霍余会爱她,是因那些她知道的经历记忆,可她为何也对霍余生出不同?
其实陈媛是知道的。
那日她和陆含清游朱雀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举着一把油纸伞等在岸上,无人知晓那时陈媛是何感受。
可陈媛是在那日就知道了。
有一个人,不论她如何嫌弃、推拒,他都不会离开,哪怕她再伤他的心,他也只会红着眼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陈媛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俗气。
不可抑制地贪恋这种毫无底线的纵容。
陈媛忽然垂眸,有一丝明悟,其实,她在意的并非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而是在担心,若有一日,霍余发现她和他记忆中那个人根本不同,然后将这一切都收回去。
她轻步走到霍余跟前,些许不解地问他:“在等我?”
而且,她记得霍余今日还要当差,同住公主府,有何事不能回去再说?
霍余只低声说:“公主跟我来。”
陈媛不明所以,但没有拒绝。
霍余将她带到梅林处,这里的红梅还未凋谢,霍余仿若献宝一样,掏出一个锦盒,从锦盒中取出一个木簪,他低声说:
“公主不要嫌弃,等日后,我再给公主做一支玉簪。”
陈媛原本见他给她的生辰礼就只是一根木簪,尚觉他敷衍,但听见这话后,倏然怔愣住。
什么叫他再给她做一支?
这几日,霍余总躲着她,这时陈媛才终于看见他手指上的伤痕。
刹那间,陈媛明白了什么,她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男人似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怕她嫌简陋,不断地和她解释:
“从洛劢城回来后,时间太少了。”
不够让他去学做玉簪那么细致的手艺,这根木簪,他刻了很久,才挑出这一支形状完好的。
他想要在公主及笄这一日,亲自替她戴上一支簪。
陈媛觉得霍余好啰嗦,念念叨叨得让她心生厌烦,所以,她忽然上前,细白的指尖轻攥住霍余的衣襟,稍仰起头,贴上霍余的唇,在他错愕中,将人推在了树上。
红梅受到了惊扰,花枝颤抖,细细碎碎的红梅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二人青丝、身上、额间,甚至一枚花瓣就落在霍余鼻尖,乱了一脸昳丽。
霍余一颗心直发颤,他意识到发生什么,却似乎又觉得在梦中。
平日中想尽办法和女子亲近的人,现在手足无措地傻愣着,半晌,他才抖着手轻轻搭在女子腰间,甚至不敢有大动作。
——生怕女子会被他惊醒。
作者有话说:
霍余:和老婆亲亲。
【小霍,你是不是不行!】
来晚了,滑跪谢罪!
第80章
长公主府中,陈媛捂住脸颊倒在软枕上,装死不想见人。
盼秋和盼春都在憋笑。
陈媛恼羞成怒,赧得直接一个软枕扔过去:“没规矩!”
盼秋清了清嗓子:
“扰了公主好事的又并非奴婢们,公主这气撒得也太没有道理了。”
陈媛之所以会如此,还得从在红梅林开始说起——
她嫌霍余烦,就采取行动封了霍余的口,长公主行事作风随心所欲,这都没有什么,盼秋等人也早早就退到了一旁,在陈媛仰头时,就立即背过身去。
按理说,红梅林中的旖旎春色,本不该被人发现。
可惜,偏偏公主很倒霉,和一桩后宫争斗撞到了一起,当一个妃子拉着圣上气势汹汹地要来捉奸时,盼秋等人都是懵的,因为那名妃子是抄的小道,根本没有经过盼秋她们。
妃嫔还未看清人,就指着红梅林,带着股计谋得逞的兴奋:
“皇上,您快看啊!刘才人竟做出这等有辱皇家颜面的事!还不来人,快将这对奸夫淫·妇拉开?!”
那个场景,盼秋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倏然被人打搅,公主立即松开霍大人,这个时候被撞破,饶是公主再没脸没皮,都觉得臊得慌,一时不察,脚下没站稳,栽在了霍大人怀中。
盼秋听见动静,立刻带着人闯进去,就撞上这个场景,几波人顿时都傻眼,弄不清发生了何事。
还是韩嫔瑟瑟发抖地瘫软倒地,众人才回过神来。
盼秋打赌,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圣上这么尴尬的神情,清咳了一声,想要扶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竟口不择言道:
“咳,那个、什么,你们继续。”
陈媛臊红了脸颊,但公主自不会有错,她冷眼看向跪在地的韩嫔,恼声道:
“皇兄的后宫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她可没有落掉韩嫔的那句“奸夫淫·妇”,平日中的争斗手段也就罢了,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来宾甚多,竟挑在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
随意诬陷淫·乱后宫一事,岂能就这么开了先河?!
霍余不着痕迹地拉了下她的手腕,插手兄长后院一事,若传出去对陈媛的名声也不好,陈媛似顿了下,又似乎没有。
她没有再说韩嫔一事,因为霍余的动作,让陈媛回神。
她扫了眼陈儋身边跟着的人,皇后、贵妃,以及后宫叫得上名号的妃嫔几乎都在这里,连霍余的亲姐姐娴妃也在,此时正惊得睁大了眼眸。
陈媛后背倏然紧绷,恨不得想要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韩嫔口中的刘才人才姗姗来迟,陈媛一记冷眼倏然扫过去,今日一事,明显是韩嫔设计陷害刘才人,然后刘才人将计就计逃了过去。
说不清谁对谁错,但不妨碍陈媛有点迁怒。
陈儋轻咳了声,他立即说:“肃北将军还在御书房等着朕,小妹你尽早回府,皇后,韩嫔一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他忙忙带着刘公公离开。
再不离开,他怕小妹将怒火撒在他身上。
他躲得快,皇后些许尴尬,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连忙带着后宫妃嫔离开,还不忘封口,她冷眼扫过在场的人:
“公主一事,谁若管不住嘴,来日大祸临头,可不要怪本宫没有提醒你们。”
圣上明显对公主一事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赐婚一事,显然是由着公主心意了,谁若说出去坏了公主的名声,依着圣上对公主的看重,怕是那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说罢,皇后不由得又想起适才那番场景,阿媛将霍余推在树干上,霍余被迫地低头,那种高高在上的肆意,皇后回神,脸颊有些臊热。
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还未回过神的娴妃,心知肚明,只要娴妃不胡作非为,她的位置才是后宫中最稳的。
谁叫她有一个可靠的母族和争气的族弟。
想到这里,皇后扫了眼容贵妃,她尚有些不忿,显然想到了她那个推荐不成的族弟,皇后抬手掩唇,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圣上一行人离开后,盼秋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陈媛也不知晓,但她可以责怪霍余:
“那么多脚步声,你怎么不提醒我?”
霍余一愣,那种情况,他怎么可以听得见脚步声,只听得见剧烈的心跳声。
但女子赧得面红耳赤,明显在找一个台阶,霍余不敢反驳,只能应下:
“是我的错。”
唇上似还有些湿润,霍余不由得抿紧了唇。
盼秋只见公主盯着霍大人,然后倏地噤声,眼神躲闪地打发了霍大人,回到府中后,就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不见人。
盼秋回神,安慰自家公主:
“公主放心,那些娘娘并不会乱说的。”
陈媛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安慰到,这世间哪有不漏风的墙?而且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哪怕皇兄亲自下令,也堵不住那么多张嘴!
陈媛折了一枝花,不断揪着上面的花瓣,盼秋有些同情地觑了那朵花一眼,才纳闷道:
“公主往日也不在乎这些。”
霍大人都搬进府中住了那么久了,外间人的风言风语传得比真相离谱的不是没有,往日公主不是没有听过,怎么今日反应这么大?
陈媛顿时噎住。
这就似她知晓皇兄和嫂嫂早就同床共枕过,可她若亲自撞上皇兄和嫂嫂正在同床共枕,也会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一样。
知道,和亲眼撞见,这完全是两码事。
陈媛不在乎旁人听见风声,但那种情景被人看见,陈媛也会觉得尴尬和窘迫。
她说不清这种情绪,瘫在贵妃榻上,埋在软枕中,闷闷地说:
“霍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