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绛便只好道别:“那我走了。”
“好啊。”金枝努力让自己语气欢快,“官家有空再来!”
再也不会来了。
朔绛心里一阵刺痛,
像是一口气吸进去万千钢钉一样,
千疮百孔连脚步都带了几分趔趄。
金枝夜里做梦了,红妆十里锣鼓喧天。
金枝坐在花轿里。
大红的绸缎盖头将她眼前罩得严严实实。
外面有人们络绎不绝的欢笑和鞭炮声。
金枝听着外面的话喧闹声,居然流下了眼泪。
忽然轿子停了下来。
马蹄达达,有人快马从街角袭来。
媒婆在外面尖叫起来。
轿帘被人一把掀了起来。
有人一步踏进了花轿。
他扶住金枝的手将她拉出了花轿。
而后一弯腰将她抱到了怀里。
金枝盖头在磨蹭间滑落到了地上。
她懵懂抬起头。
是官家。
他仍旧是那样瘦瘦高高的模样。
他紧紧抱住金枝,那么紧,想要把她融入骨血了去。
他低下头哄金枝:“枝枝,跟我走。”
**
清晨起来时金枝还有些晕乎乎。
她忘记了在梦境里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居然还梦见官家。
金枝洗把脸,便去陪玉叶去挑选嫁妆。
她们来了一家头面冠朵店,这家店内首饰齐全,
是以新嫁娘们都愿意来这里选购首饰。
嫁妆也不外乎几种喜庆图案。
金枝请伙计将好看的都摆在桌上,
玉叶细细挑选,
金枝有些百无聊赖便四处走动。
这当口掌柜的从她身边走过。
他忽然多看了几眼金枝戴在手上的玉镯,
而后迟疑问:“敢问这位娘子,这镯子可是我们鹤翔银楼的?”
金枝想起盒子上的确雕刻着鹤翔银楼的字样,点点头。
老板骤然兴奋起来:“七年前我还是个店伙计呢!这是我接手的第一单大单子是以记得清清楚楚!”
七年前?
金枝摇头:“老板莫不是记错了?”
老板颇为自信:“当时有位生得俊美的公子来我店里买走的。我岂会记错?”
生得俊美,那或许真是官家?
金枝一愣,听他细讲。
“当时到了年关,到处的首饰在涨价,那位公子不懂拿定金订货,镯子涨价了,差点没买到。”
原来七年前他那几天行色匆匆是为了给自己备玉镯吗?
金枝瞪大了眼睛。
她脑海里忽得想起陈嫂子那几天曾安慰过自己说莫要怕被人取笑。
那时侯府表姑娘慕夜雪的丫鬟笑话她首饰寒酸戴个银包金的簪子。
她没放到心上,
陈嫂子却当她是因着这事生气,
难道朔绛在一旁听到了?
官家一定是那时担心她难过,便为她买了个镯子。
金枝一直以为是他们在阜宁县境内微服私访时官家随便买给她的。
现在想来她怎么那么蠢。
那样翠绿欲滴的名贵镯子,又岂会出现在穷乡僻壤之处?
官家待她这样萍水相逢的人都这么好,
可惜……
金枝心里酸涩未明,
她微微垂下头去,浓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
店老板见金枝脸色有些难看,又有些小心翼翼:“他还在人世吧……”
前些年天下乱过一阵,许多年轻的小伙都不在人世了。
金枝仰起头眼眶一酸,脸上却笑吟吟。
她笑:“在!”
掌柜的放心下来。
见金枝那个手戴着白玉的,又笑:
“那位小哥到底还是给你又买了个白玉镯子?”
金枝不解。
老板笑:“当时掌柜的推荐他买白玉镯子,说白玉雅致,他却笑笑,说那人肯定更喜欢翡翠的。”
“我想着他或许是囊中羞涩便没有再推荐,如今瞧来,他到底还是给你补了个白玉的。”
又感慨:“白玉雅致,懂行的都喜欢白玉胜过翡翠。”
金枝摇头,不是。
他不是吝啬于白玉的价格,也不是喜欢翡翠。
而是因为他知道金枝的心理。
即使是现在金枝仍旧觉得翡翠与白玉相比翡翠更胜一筹。
官家那么风雅的人,怎么会舍白玉而选翡翠,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旁边的掌柜的不明就里还在叨叨:“当时那小哥说要买给自己的心上人,你们如今成婚好几年了吧?”
心上人?
金枝仰起头。
不可置信张大了嘴。
她磕磕巴巴问:“不是房东,或者姐姐么?”
“是心上人啊。”掌柜的非常笃定,“一开始不打算卖给他,后来他帮我们搬运货物,最后掌柜的瞧他诚心实意才给了他这个镯子。”
“那些货柜又重又笨,若不是给心上人谁会那般费力啊?”掌柜的感慨,“小哥最后手都被磨出水泡了,加上冻疮估计得好久才能好。”
金枝后退一步。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朔绛回来后总将手若有若无藏在袖子内。
可是心上人?
她是他的心上人?
“当年我们掌柜的还要祝福你们百年好合。他老人家如今都抱孙子了。”
掌柜的还咂摸,“如今你们应当孩子也生了好几个了吧?”
他念叨了许久,不见那小娘子回话。
猛地抬起头来,
见那小娘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落在柜台面上成个小小的圆。
“您这是?”掌柜的慌得赔罪,“哎呀是我多嘴了。”
金枝摇摇头,艰难出声:“无事无事。”
她擦擦泪,跟玉叶说一声,转身先走了。
金枝想去见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