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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个小舅舅_分节阅读_第95节
小说作者:一只甜筒   内容大小:447 KB  下载:金陵有个小舅舅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2-19 03: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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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见梁东序,都是轻简装扮,一席素袍满身洒脱,即便是鼓院升堂那一日,他来,也不过是从步辇上下来,身后跟了两列护卫罢了。

  而今日,正儿八经的天家仪仗摆出来,他从龙车上缓缓而出,那深穆的眉眼在灿然灯色的映照下,竟宛若天神降临,显出同往日截然不同的威威赫赫来。

  梁东序并不叫万民起,只在高高的龙车上站定,凛冽如寒冬的视线往下方诸百姓缓缓扫去,最终将眼神落在了高墙下正肃立而站的几人身上。

  爱婿顾以宁依旧是那一副清冷的孤高模样,爱女烟雨身子半藏着,露了一边的眼神无措,倒是顾南音,垂目低头不语,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梁东序心里一咯噔,几分惶恐爬上心头,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那一晚阮庸送了鞋袜之后,他跑去梅庵严家顾南音的床上卖小可怜儿,都说到当外室了,娘子还是没松口。

  他前几日果真自掏腰包,在梅庵对过买了间宅子,想趁着政务不忙的时候便来伺候娘子。

  谁知今日大朝会,顾以宁告了假,他着人打听,才知道他们往广陵去了,可把梁东序委屈坏了:这显然不拿他当一家人。

  索性今儿没什么政务,他便直接领着人往广陵赶,午饭晚饭都搁下了,才勉勉强赶到,似乎还赶上了个棘手的时候。

  罢了,先不管娘子高兴不高兴,先将事儿解决了再说。

  梁东序转开视线,往车下跳去,自有人围簇上来,他冷冷道:“请裴老夫人下车。”

  跪伏在地的百姓们依约有些骚动,便是顾南音都生了几分疑惑:晨起,干娘犯了头疾,直晕的站不住脚,这才没请她一道来,梁东序倒是能耐,将干娘带到了广陵。

  这样也好,说千到万,都不如严恪的遗孀说一句来的直接。

  裴老夫人今晨的确是犯了头疾,好在吃了汤药缓了过来,恰逢陛下驾临,说了没几句话就要往广陵去,裴老夫人左思右想,还是随着一道来了。

  她从后面的一辆车驾上下来,由侍婢们扶着,手里拄着一柄鸠杖,面上沟壑万千,眉眼却肃穆,往下方那些严氏宗族之人偷偷抬起的面庞上,一一扫过去,眼风凛冽。

  说起来唏嘘,裴氏不过五十有三的年纪,却瞧上去有如七十许人,全因这九年在海边艰难度日,海风如刀、岁月如剑,生生将她折磨成了如今的老态。

  好在除了脑疾以外,她身子骨尚算强健,此时早知下方的状态,心中这九年的冤屈益发难耐,听见陛下唤,这便缓缓而出,向着人群里拄着杖慢慢走过去。

  人群自发地为她挪开一条通道,身子在地上跪着,可却都不由自主地向走过去的裴老夫人看过去。

  这就是当年广陵首屈一指的贵夫人啊,今日却老态龙钟、甚是苍老的模样。

  当年裴夫人虽出门交际并不多,可广陵年年的元日、春日、花朝节,她都是要露面的。另有一年广陵地动,也是裴夫人亲领着众多严氏的女眷,在东莞码头的粥棚施舟,几乎老一辈儿的百姓们,都见过她温温柔柔的气度形貌。

  今日再见,人人心头都涌过一些不明的遗憾惋惜意味来。

  裴老夫人却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她的鸠杖在地上点出沉稳的闷声,直走到了孙女干女儿的身旁,才缓缓停住。

  顾南音低低唤了一声干娘,同烟雨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再听得内侍的一声高唱,众人才都站了起身。

  梁东序随后走了过来,自有人递上宝椅,他说不坐,倒问了一句顾南音,叫她坐下。

  顾南音无声地白了他一眼,梁东序这便消停了,坐在了椅上,静听裴老夫人开言。

  “严方谨,倘或老身没记错的话,你乃是我家老太爷隔房堂兄的二子,当年我严家犯案当晚,我家老爷恳请你陪同他进金陵鸣冤,严方谨,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做的么?

  严方谨垂手站在前列,只觉得后颈湿了一片。

  若只是这严家祖孙来,他怎生都要带着族人将这财宝留下一半来,宗法大于国法,他严氏人多势大,纵是广陵知府都奈何不了他们。

  可万万没料到,这严家九年前明明是犯下了滔天的贪墨巨案,为何九年后的今日,竟有天子保驾护航,亲临小小广陵。

  此时此事到底是难办了几分,严方谨垂着手,声音里隐约有几分战栗:“嫂夫人骤然问起九年前之事,弟弟一时想不起来了……”

  裴老夫人眉眼倒竖,一把鸠杖拿起又落地,显是回忆往事,气愤到了极点。

  “那晚,你以姨娘要生产的理由,拒绝了我家老爷的恳请,其后更是躲到宝应去,可当真是同宗同族的好弟兄!”

  “八年前,老身领着二弟的一双遗腹子,流落在山东,来来回回往你这里寄了数二十封信,了无音讯啊!严方谨,你敢说你一封没收到?”

  严方谨一时无言,倒是一旁的广陵知府尤清全战战兢兢地说道:“裴老妇人,当年严方谨的确收到了您的来信,悉数送到了本官这里……”

  在场的百姓闻言,都有些骚动起来:此人当真卑鄙!

  尤清全看着一旁稳坐宝椅的陛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告罪道:“严老爷当年虽获罪,却曾为修缮广陵数千民居,臣于心不忍,便将这些信件隐匿了下来,只命人送去了六十两纹银……陛下恕罪啊。”

  梁东序摆了摆手,叫他起身:“有情有义,朕赦你无罪。”

  尤清全大喜,也由陛下的这一句话里瞧出了风向,这便厉声喝问严方谨,“严方谨,严家的家产该由严家人处置,这两日,本官数次责令你收手,你都置若罔闻,当真令本官痛心疾首。”

  严方谨以及身后数人都只觉大势已去,纷纷跪地颤抖。

  裴老夫人长叹一声,怒斥严方谨:“当年老身向你去信求助,万没料到你非但不伸出援手,竟还向官府告发,卑鄙。”

  她顿了顿,又向尤清全躬身致谢:“尤明府的六十两纹银,当年老身便收到了,这些银子悉数用在了一双小儿女身上,可惜终究回天无力……还是多谢明府大人了。”

  事到如此,倒没什么可说可辨的了。梁东序的视线缓缓掠过这些贪婪无厌之人的脸,缓缓道:“严恪之女严漪漪,招赘女婿在家,承继家业,无可厚非,你这老儿当真可笑,何为外姓人?何为外姓人的血脉?爹爹的血脉亲近,母亲的血脉就不亲?歪门邪道!”

  他冷冷出声:“将这个严家宗族的族长以及他的附庸全拉下去,痛打五十大板!”

  御前护卫持刀上前,将这几人纷纷拖拽而下,这几人在陛下面前连冤都不敢喊,面如土色地被押了下去。

  严家的领头人被拉了下去,哪些随之而来的严家族人个个都不敢吭声了,梁东序站起身,看了看高墙内那个硕大的宝箱,又看了下方站的密密麻麻的广陵百姓,最后才将视线落在烟雨的面上。

  烟雨安静地站在娘亲和顾以宁两人的中间,稚柔的面庞上有几分委屈。

  身怀宝藏,难免招来恶狼狼,总要想个过明路的稳妥法子才是。

  梁东序心中有了主意,高声道:“裴老夫人、严烟雨听旨。”

  裴老妇人和烟雨对看一眼,这便都安静接旨。

  广陵的数万百姓也都安静下来,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听得陛下嗓音清朗,将此宝藏的归属说的明白。

  “九年前的盐务贪饷案尚未分明,严恪的家产按例充公,收归国库所有。钦此。”

  广陵的数万百姓骚动起来,都只觉得唏嘘:这一场闹剧闹下来,竟然两方都落了个空,最亏的,还是严家这一对老少。

  陛下的旨意下达,广陵知府尤清全立时叫人将百姓驱散了开,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整个东关码头已然空空荡荡,只剩下严家几位了。

  烟雨和裴老妇人倒还能经受住这个结果,顾南音却委实按耐不住可,看了看梁东序,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陛下,敢问为何要将严家的家产充公?退一万步讲,严恪有罪,可九年前已然罚没了所有家产,诛连了三族,如何连今日的宝箱都要收归国有?严家族人妄想侵占严家的家产,莫非您……”

  她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可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场四人都是自家人,烟雨和裴老夫人虽知顾南音素来是个爽直的性子,可万没料到她竟然能直言问出质疑。

  因此,除了顾以宁站在一旁,清穆眉眼间略有笑意以外,烟雨和裴老夫人的面上便都显出了诧然之色。

  梁东序感觉到了被揣测的委屈,俊秀的面庞上破天荒地笼上了一层薄怒,薄唇抿了一线,眼睛紧盯着顾南音,似乎动了气。

  顾南音没觉得自己问错了,只平静地与他对视。

  就在现场情势冷到极点,都在等待天子之怒时,忽听得梁东序缓声道:“严烟雨听旨。”

  烟雨茫然而无措地看着梁东序,他冷冷道:“此宝藏运抵金陵龙潭宝库,由亲卫军看护,待严烟雨出降时,悉数以嫁妆之名义归于她的名下。”

  烟雨和裴老夫人都吃了一惊,顾南音张了张口,眉眼间显出了几分歉疚之色。

  梁东序紧紧望住了顾南音,眼底渐渐浮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水意,他强撑着,冷冷看向烟雨和顾以宁,道:“我同你们娘亲生了气,眼下是呆不住了,谁跟我走?”

  裴老夫人在一旁看明了情势,一时失笑。

  烟雨这一时还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顾以宁,顾以宁的眉梢眼角却染了几分清浅的笑意,笑而不语。

  顾南音乜了他一眼,虽有歉疚,但却不愿轻易服软,道:“两个都是我的孩子,跟你走算是怎么回事?”

  梁东序顿感十分的没面子,有点恼羞成怒,看向顾以宁,向他施压:“天子出行六驾,朕的副车还少个驸马,顾以宁,跟朕走!”

第113章 .自我攻略娘子一定对我心有亏欠吧!……

  废弃盐场的高墙里,开挖宝箱的声音不绝,石中涧同亲卫军指挥使罗映州正在其间指挥开挖。这一时夜色苍茫,雨夜的烟水气氤氲着,码头边的一驾马车在水雾里依约露出些富丽堂皇的轮廓。

  车中人靠在龙椅中,垂目低眉,整个人散发着沉郁的气息。

  顾以宁坐在他的下首,因是临窗,温柔而混沌的一团莹莹光在他的肩背后被风吹着,那光色错落地打在他的侧脸,如玉刻一般精致。

  他不说话,只由窗外向高墙那一处望去,在心底关切着同娘亲、祖母一起的烟雨。

  于是阮庸的声音在马车阶下小心探问着:“陛下,一切准备停当,即刻启行回宫?”

  梁东序眼睫不抬,语声冷冷:“准备停当?为何朕还觉车身微晃?”

  阮雍为难地垂下了头。

  距离方才与顾娘子怄气已然过去了半个时辰,陛下说带着顾首辅走,走到这会儿,帝辇就只从盐场挪到了运河边,还没动窝呢。

  陛下一会儿说车轱辘太过艰涩,将他颠的不舒坦,一时又说六匹马里头的老二看上去不高兴的样子,是在给天子甩脸子;一时又说帐帘漏风,隐隐约约地吹着他的膝盖头,使他在北地落下的寒腿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会子过去半个时辰了,好容易将一切都准备停当,陛下又说车身微晃

  阮庸一时作了难,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偶尔一眼看见了坐在窗下的首辅大人,心念微动,求助的眼神就递了过去。

  顾以宁陪着陛下在车中沉默坐着,帝辇上的书册也读了泰半,这会儿接收到了阮庸的求助眼神,这便微微颔首,令他安心。

  顾以宁看向陛下,温和道:“陛下,这里地处江岸,倘或待久了,恐会寒气入体。”他意有所指,“陛下还是要尽早决断才是。”

  梁东序闻言慢慢抬起了眼,那其中蕴藏了几分沉郁。

  “朕不敢走。”他的语声带了几分颓然,转而吩咐了一句阮庸,“给娘子她们,送几条羊毛毯过去。”

  心里生着气,可一听说江岸湿冷,还是叫人给心爱之人送上毛毯。

  顾以宁心下明了,只微微倾身,道:“陛下是因了娘子那番质询的话动气?”

  梁东序闻言却霎时蹙起了眉,低声道:“你们都以为朕是生气了?”

  顾以宁几不可见地挑眉,嗯了一声。

  梁东序立时便道了一声不好,“朕怎么能是生气了呢?朕怎么能是生气了呢?”

  他倏忽站起身来,急急地在车中踱了一圈,又在顾以宁的身前停下,指了指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爱婿啊,你瞧朕的脸色,多么显然是受委屈了啊!”

  他说着,眼底又浮泛了一点水汽,委屈之色头一次在臣子的面前显露无遗。

  “朕说将严家的宝藏充公,不过是怕他们严家母女三个,家藏巨富,难免会再招来灾祸,朕才决定在数万广陵百姓面前,金口玉言地将这宝藏充公,由天家护卫着运抵金陵,其后再赐予烟雨那孩子,这笔宝藏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仍归于烟雨的手中。”他顿了顿,语声颓然,“娘子同我相识那么久,旁人不信朕,朕不耐烦解释,也毫不在意,可娘子为什么不信我?”

  他沮丧地坐下来,只觉得心都碎了。

  “爱婿啊,换做你,你委屈不委屈?”

  顾以宁闻言微颔首,方才明了这一切的始末。

  陛下同顾南音相识相知,这才有了那一日鼓院升堂时,陛下来为严家撑腰一事。

  他既了然陛下对顾南音的情深,不免有些疑惑,问道:“倘或陛下同四姐真心相爱,为何不迎娶她为中宫,从此白头偕□□守一生。”

  梁东序苦笑,喃喃地重复着白头共老的话,好一时才颓然道,“她不愿。许是因为对我的喜爱不够深。”

  顾以宁通过这些时日同顾南音的接触,已知她是一位十分自省谨慎之人,不能轻易答应陛下,也是人之常情。

  他顿首,温声道:“陛下在此枯坐,倒不如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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