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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个小舅舅_分节阅读_第83节
小说作者:一只甜筒   内容大小:447 KB  下载:金陵有个小舅舅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2-19 03: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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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濛濛,嗲嗲这十年来忍辱负重,不过是想为你和你娘报仇——那年二亭山下古庙借宿,我出门访友,回来便见了一片废墟……”

  他陈述着,语气愈发沉痛,“濛濛,我查访十年,才略有些眉目——十年前的灾祸,或许同顾家有关,如今我知晓是他们收养了你,益发笃定了此事。所以嗲嗲不敢露面现身,生怕打草惊蛇。”

  烟雨眼睛里流着泪,心里却不由地想给盛实庭拍手叫绝。

  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上门认亲?哦,是因同顾家有仇,绝好的理由,倘或她不辨是非的话,也许就要信了。

  可是她是一个心悬明镜,自有思辩的姑娘啊,这样公然捏造事实,令烟雨原本对他几分依约的血脉之情,登时消弭了,愈发冷静起来。

  “那……该怎么办?”烟雨犹豫了,迟疑了,向他投射去了惶恐的一眼,“他们想要什么?”

  盛实庭拿棉帕擦拭了眼泪,只用温慈的眼神看着惶恐的女儿,他叹息。

  “濛濛,嗲嗲正是那一晚看见了你那只布老虎,才认出了你。你此时的处境形同软禁,嗲嗲才用了这样的方法同你相认,为今之计,还是要早日离开顾家,同嗲嗲回去才好。”

  烟雨心念微动,记着小舅舅的话,只掉着眼泪,小声喃喃。

  “我害怕……”她垂首,眼泪滴落在桌上,那光洁的额头,显出几分孩子的模样,“可是我该怎么信您?……”

  盛实庭由她哭泣的样子里,窥见了小时候的濛濛,他似乎有些动容,眼睛里泪光闪现。

  “你耳朵的上头,有一个胎记,是不是长到头发里了?”他的声音哽咽着,“你打小爱吃大麒麟阁的牛皮糖,嗲嗲读书回来就牵着你的手去买……除此之外,你还叫嗲嗲怎么证明给你看?”

  他苦笑,烟雨却抽泣着,摇头想着说话,“那我问您几句——”

  见盛实庭点头,烟雨便欲诈他。

  “小时候,常抱我的那个丫头叫什么?”

  盛实庭微怔,旋即道:“叫迟簌簌。”

  烟雨早已确信他是自己的父亲,此时不过是想骗他承认自己是盛怀信罢了,闻言又问,“她也被烧死了么?”

  盛实庭的思绪,一下子飞至青藜园的地下冰窖,回答却略迟了几分,烟雨抬眼看他,他立时便道:“应该是。”

  烟雨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时,盛实庭却是个多疑之人,缓缓问道,“你见过簌簌?”

  这个问话很突然,烟雨有一霎的错愕,抬起头来,“她不是死了么?”

  盛实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他道:“你贸然问起,我还以为你有了她的消息。”

  烟雨心里存了疑,面上不显,只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盛实庭闻声大喜,道,“濛濛,现下你该认得嗲嗲了。”

  他高兴的不能自已,站起身来,在原地踱了几步,又坐下道:“今日你先回去,将你的随身之物收拾好,过几日找到时机,嗲嗲把你接走。”

  烟雨低低应了一声,道:“我没什么好收拾的,现下就能跟你走。”

  盛实庭却看了看随身无长物的烟雨,摇了摇头道:“你小时候身边带的物件儿,一桩一件的,可都是从前的念想,如何能丢弃?嗲嗲一时送你回去,你仔细捡拾一番……”

  烟雨坐着不动,慢慢地抬起了眼睫。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的眼神一霎转冷,同往常的乖巧模样大相径庭。

  她冷冷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盛怀信,当年你既出门访友不在现场,为何火场上的焦尸却是三具,以致当年的广陵县衙,认定你也在火中丧生,从而往严家发了讣告?”

  盛实庭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烟雨,似乎不理解她为何忽然转变,也似乎像被她的话而震惊。

  烟雨心中积聚了无数的疑问和愤怒,此时索性一并发作出来。

  “三具焦尸,必定有濛濛一具,为何你又说苦苦寻我数十年?盛怀信,当年广陵古庙大火一案的案宗便在我手中,敢问你做何解释?”

  盛实庭眼睛里的那点子泪光倏地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抹狠戾之色。

  “此事另有隐情,嗲嗲以后会告诉你的。”他的面色恢复如常,仍试图哄着烟雨,“这世上唯有父母才能相信,旁人都是哄骗与你。”

  烟雨嗯了一声,索性同他摊牌。

  “的确如此。我自然信我的母亲。”她的脑中嗡嗡乱响,眼前一片亮光交错闪动,“她临死前将我藏在井下,显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盛怀信,别装了。”

  她咬牙,去抵抗来自脑海里的汹涌潮流带给自己的痛楚。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盛实庭万没料到女儿竟是来诓他的,他甩袖,面色阴沉。

  “父母爱子,从无所求。嗲嗲不过是想认回你罢了!”他清咳了一声,暗夜里果然跃出了几名黑衣人,迅疾上前扣住了烟雨。

  青缇见状,连忙扑在了姑娘身上,拍打着黑衣人,狂骂着他们。

  烟雨却因方才的情绪激动,脑中痛到了极致。

  女儿的丫鬟骂声实在聒噪,盛实庭大踏步上前,扬起手来,就想往青缇得脸上招呼,烟雨哪里能容他打骂青缇,霎时抱住了青缇,于是盛实庭的手,重重地落在烟雨的后脑,力道之大,连带着青缇一起踉跄后退,抱着烟雨坐倒在地。

  盛实庭失手,面上一霎显出了懊悔的神色,旋即却又恢复如常,吩咐道:“将她二人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水面上、亭台里、树林中,由四面八方跃出了数名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盛实庭,将他反剪了双手,扣押住。

  与此同时,几名身着官服的官员疾步行来,其中有一人一身玄色朝服,身姿俊逸,几步抢到烟雨的身旁,将她揽在了怀里。

  烟雨此时紧闭双目,牙关死死咬住,面色在灯下煞白如纸,蜷缩在顾以宁的怀里瑟瑟发抖。

  顾以宁的神情如冰一般冷寂,冷冷地扫过盛实庭的面容,但见此人即便被人扣住,仍从容地与他对望,仿佛有恃无恐一般,令人望之生恨。

  顾以宁转过眼,将烟雨搂在怀中,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烟雨的胸口起伏着,良久唇边渗出了血迹,幽幽醒转。

  她睁开眼睛,触目可及的,是小舅舅心疼懊悔的眼神,烟雨安下心来,闭了闭眼再向外看去,望住了盛实庭。

  “小舅舅,此人千真万确,乃是我的父亲盛怀信……”幼时被封存的记忆奔涌而来,细碎而纷乱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他的头顶有三个旋儿,同寻常人都不一样。”

第96章 .子为父天?黄口小儿乱认父母……

  头顶三旋,贵则卿将之才,否则枭恶之徒。

  五岁的濛濛背韵律背不上来,哭着说这么难背,便是嗲嗲背也背不下来。

  嗲嗲彼时就在书案前笑,母亲把她脸跟前的书页阖上,笑着说:“你嗲嗲啊,头上三个聪明旋儿,将来可是要给母亲挣诰命的,他能背不下来?”

  于是爹爹还在笑,同她眨了眨眼睛,摇头说:“是啊,嗲嗲就是背不下来啊。”

  母亲就笑着瞪过去,将她抱出去,在太阳下头晒暖儿。

  那是什么时候呢?有没有往金陵赶呢?也许是在庙里头,好像常常有和尚走来走去的,小小的濛濛记不得时间和地点,只记得一些零零星星的小碎片。

  脾气古怪的丫头叫簌簌,常常板着脸不说话。

  带她在院子里头看蚂蚁搬家时,寺庙里头的小沙弥瞧小濛濛可爱,过来过说了几句,簌簌就撵他走,语气凶巴巴,于是小沙弥只好慌慌张张地走了,后来寺庙里的人就说西寮房的那个丫头啊,比姑娘奶奶脾气还大。

  那姑娘奶奶什么样啊?

  一说话先露出两个小笑窝,说话的嗓音也温软,倘或不是身边儿总跟着濛濛这个小尾巴儿,总叫人误以为她还是个娇里娇气的小姑娘家家,

  因是在金窝银窝里养出来的,性情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和纯质,偏又善良进了骨子里,旁人说什么她都信,总要叫簌簌在后头提点的。

  说起来,簌簌那时候也就十四五岁吧,严肃板正的,活得像个老学究。

  那一晚是什么情形呢?窗外的夜色压得很低,母亲给她讲了故事之后,哄着她睡觉,簌簌就时不时跑去窗子看一眼,母亲就问她想做什么,簌簌扇着风说热,“这时节不该是雨季么?雨落不下来,全攒在云里头,闷都闷死人了。”

  母亲就叫她去沐发,簌簌听话地去了,母亲拍着她叫她快些睡,明儿说不得就往金陵赶了。

  她记得她问母亲,金陵有什么啊?

  母亲的嗓音像落在树梢屋檐的月色,温柔地拂动在小濛濛的眼睛上,她说金陵有个琉璃塔,日光照上去,会显出各样的颜色来,像天边的虹。

  母亲还说啊,秦淮河上有画舫,坐在船上摇啊摇,可以看见两个月亮,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天上,把水里的月亮舀进酒盅里,就算尝过月亮的味道了。

  ①于是她看着母亲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眉毛,眼睛就眨啊眨,迷迷糊糊地同她说着孩子话,“我好爱姆妈啊……”

  母亲就笑着摸摸她的额头,问她有多爱啊。

  小濛濛伸开了双手,比了一个长度,“有这么多……”

  母亲的眼睛里亮亮的,笑窝里盛着温慈,她也张开了双臂,比给小濛濛看,“那姆妈爱你有这么多……”

  濛濛啊了一声,觉得真的很多。

  小濛濛指着窗外依约的月影,“我爱姆妈,从这里一直到月亮,那么远…”

  母亲就亲了亲她的额,“姆妈爱濛濛啊,从这里到月亮上,再绕回来。”①

  还是姆妈爱她多又远啊,小濛濛的眼睛又眨啊眨,眨啊眨,终于睡着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母亲的怀里,外头火光冲天,热的人全身是汗,母亲抱着她绕开四落的火花,横梁落下来,差点将她们砸在下头,小丫头簌簌破开了窗子,跳出去将她接过来。

  院子里也在燃着火,木头建的佛塔倒塌了,往下砸着火星,濛濛在簌簌地怀里怕极了,她们往后院跑,耳朵里除了呼呼的火声风声,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像是要掀翻了天似的。

  后院里有一口井,簌簌把悬着木桶摇上来,姆妈把小濛濛搁进去,赤红着眼睛告诉她:“濛濛乖儿,无论听见任何响动都不能吭声,姆妈一会儿就把你抱出来。”

  她的眼睛被灰蒙住了,世界渐渐变得一片漆黑,她在最后的一线光亮里,努力去记住母亲的眼睛,摸了摸她的手。

  “我听你的话,姆妈我想你……”

  厚厚的石头板子盖上了去,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那便是同母亲的最后一面了吧,好在,她记得同母亲说,她爱她。

  封存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将她的心神冲的七零八落,再睁眼时,烟雨已是泪流满面,哭的不能自已。

  渡口的夜有着孤寂的底色,漫长的记忆在世上不过一息的功夫,顾以宁将她轻轻摇醒,一贯清冷的眉宇间有着显著的焦急。

  仿佛天地间的时间静止了一般,她终于平缓了下来,世界像是在等着她。

  她缓缓地将视线落在那被扣住的盛怀信身上。

  他此时面色铁青,神色却从容,波澜不兴地样子,似乎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烟雨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盛怀信在破云禅寺的大火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彼时她不过五岁稚龄,尚不能从细枝末节里,窥见事情的真相。

  可一个人明明还活着,却费尽心思抹去自己在世上的一切,必定是曾经犯下过滔天大罪,才会对那一个自己,避之如蛇蝎。

  烟雨的视线同他的撞在了一处,她看见他眼睛里有恃无恐的恼怒。

  像是知道在场的人,都奈何不了他。

  刑部的甲士扣住了盛实庭的手,刑部尚书杨维舟从顾以宁那里收回了关切的一眼,看向盛实庭。

  “辅相大人,跟下官走一趟吧。”

  盛实庭不置可否,一双老辣的眼神往身边甲士的面庞上瞪过去,旋即强而有力地甩开甲士的手,状似从容地掸了掸灰尘。

  “杨维舟,敢问本相犯的是私罪还是公罪?倘或是公罪,还轮不到你来审问我,若是私罪,桩桩件件的把证据拿出来,判本官一个心服口服。”

  顾以宁此时已将烟雨扶起,站在一边,此时正关切着杨维舟同盛实庭交锋。

  杨维舟还未曾开口,左都御史章明陶却朗声道:“不过是要辅相大人同咱们走一遭,配合配合两案调查,如何大人却先开始认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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