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有人起哄:“夫人听了这么多与公子幸福美满的话害羞了吧?”
祁明轩垂眸看了一眼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的姜贞娘,他大致猜到了她失态的原因,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十三娘,在我心中无人能及你的好。”
“即使我不再青春年少?”
“你忘了,我比你还年长几岁。”
“即使我已经嫁人了?”
“你忘了,你已经奉旨进了出家,修行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夫婿。”
今晚她除了听旁人对她溢美之词,还听了许多旁人对祁明轩对她情真意切的羡慕祝福。祁明轩让这些人对她讲了这么多好听的话,让她也有些熏熏然了。
她似乎当真信了自己美丽聪慧,与身旁的男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突然有了使唤祁明轩的底气:“我要你背我。”她不想让祁明轩看见她眼中流泪的模样,他不是让她再傲娇大方些,今天她就恃宠而骄给他看看。
“好,我背你。”祁明轩弯了弯唇角一撩衣袍,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真的弯下了腰。
姜贞娘不管侍卫们惊讶的眼神,眼前的祁明轩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就只是江公子而已。她趴在祁明轩的背上,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公子你好狡猾,完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侍从们留下来收拾残局,把摊位上剩下的首饰送人了。
祁明轩背着姜贞娘慢慢的走着,明明姜贞娘的声音极小,他还是听清楚了:“既然十三娘不满意,我就再回答一次,无论何时何地,在我的心中,无人能及你。”
姜贞娘默默搂紧了祁明轩的肩膀,把头贴在他的颈肩。
祁明轩把姜贞娘背回了住处,他把姜贞娘放在床上,刚起身就发现姜贞娘扯住了他衣袖,他转过头,姜贞娘春水般的眼眸就静静的看着他。
祁明轩眼眸深深的落在姜贞娘身上,他俯下身的同时,姜贞娘也仰脸吻上了他的唇。
衣衫剥落,一室春情。
祁明轩抱着姜贞娘在床边走动,直到三更天后,姜贞娘实在撑不住了才结束。
第二日,姜贞娘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她起身梳洗后,祁明轩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你饿坏了吧?桌上的饭菜一直还热着,你先用膳吧。”
“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吗?”想到昨晚侍从给祁明轩禀告消息时的模样,姜贞娘出声问道。
祁明轩替姜贞娘把菜布好:“你先吃饭,下午我们要离开太原城去礼县了。”
“去礼县?”
祁明轩见姜贞娘不动筷子,拿了汤匙舀着粥喂到姜贞娘唇边。
她又不是牙牙学语的小童了,姜贞娘不想张口却没拗过祁明轩,只能张嘴接受祁明轩的喂食。
见她吃了,祁明轩才继续道:“我们假做身份来太原城,明面上的目的是受皇命调查礼县地动的事情,这几日在太原城也待的够久了,也该启程去礼县了。”
姜贞娘手指动了动,又被祁明轩喂了几口粥,才又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祁明轩也不隐瞒:“昨日梧州别宫里下了一道旨意,着刑部尚书彻查先帝末年留渠的贪墨案。”见姜贞娘有些疑惑,他解释,“当年修建留渠的官员是信阳王的心腹。”
姜贞娘看着祁明轩眼里有些迷惑,不过现在信阳王的事情更重要:“郎君你之前不是说不能轻易和信阳王撕破脸吗?”
“留渠的事情与珍珠贡品的事情不同,经手的官员深受信阳王信任,若是他倒了,信阳王不可能全身而退。”祁明轩语调有些冷漠。
姜贞娘忽然反应过来:“郎君,是你一直等待的时机就要到了吗?”
祁明轩眼里闪过惊讶,笑着说道:“知我者十三娘也。”想了想他嘱咐道,“这几日信阳王府的人应该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不要慌张,按照你这几日的习惯就好。算了,这样好像也有些不妥,你就好好休息,到时候称病就好了。”
姜贞娘知道祁明轩是因为担心她,她冷静说道:“没事我可以的,这时候我要是称病,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别节外生枝了,我陪郎君你一起去见这些人。”
祁明轩思忖了片刻,决定把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派去保护姜贞娘,才答应姜贞娘的提议。
事情正如祁明轩所料,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一路慢行还没走到礼县时,忽然有一小队人马迎面想着车队的方向走来。
跟着祁明轩身边的侍卫谨慎摸着刀柄,等那一行人走近,为首的人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士,其余人都是身着甲衣的的兵士。
他勒住马,看见侍从们拨出佩刀佩剑也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对着一辆紧闭豪华的马车门扬声道:“荣王殿下,在下徐峰,奉信阳王之命特来拜会殿下!王爷他几年未见荣王殿下,有许多话想对荣王殿下说,不知荣王殿下能否下车到前面的别院叙一叙话?”
第五十二章 不止三千
马车中的人没有出声, 驾车的侍从瞥了徐峰一眼:“这位兄台虽然我家公子并不是你要见的那位殿下,但是请人得要有请人的规矩,你这番姿态,也不怕人骂你家主子张狂!”侍从目光有些倨傲得看着马上的徐峰。
徐峰身边的士兵见侍从傲慢的态度都有些气愤躁动, 他们在太原城作威作福惯了, 见侍从不给徐先生面子就想给这一行人一点教训。
只是他们还没有动手, 徐峰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爽朗一笑,翻身下马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近马车后, 徐峰弯腰拱手:“荣王殿下恕罪,方才鄙人不是故意轻视殿下,只是为了确认殿下的身份。”
一个富商家的侍从可不会在听到信阳王的名号后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姿态。他不怕荣王态度倨傲, 他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姜贞娘的手掌攥得很紧,就是没看到徐峰的模样,她都能感觉到这个人谨慎得可怕,从他出现起就一直在试探祁明轩的身份,包括现在。
她有些紧张得看向身侧的祁明轩,担心祁明轩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祁明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见她还是紧张, 他用折扇点了点马车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看,我说信阳王的人会出现吧。”
这猜中了有什么值得开心得, 她都能听到马车外战马躁动的声音, 若是出了变故, 外面的人才不会顾忌祁明轩的身份,稍不注意他就命悬一线,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心思说笑。
祁明轩触到姜贞娘掌心的湿濡, 顿了顿,贴近姜贞娘耳廓,含着笑意说道:“你紧张什么,我记得当初在温泉别宫你孤身一人来找我的时候,胆子没有这么小呢?”
姜贞娘耳尖发烫又被祁明轩提起往事,心中有些羞恼:“谁紧张了!”也是,祁明轩自己都不担心,她替他紧张个什么。
姜贞娘的反应让祁明轩喉间荡出些许笑声。
徐峰正在和提剑阻拦他的侍从对峙,听到马车中传出男子低沉的笑意,神情有一瞬的凝滞,嘴角的笑意僵在一半。
他刚才还在猜测马车中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是不是荣王根本不在其中,结果马车中有人,反且是在和女子调笑,他没出声不过是不想理会自己。
难怪世人都说荣王风流入骨。
徐峰知道荣王深得先帝宠爱性子倨傲,当年就是他家王爷在荣王面前也摆不出兄长的架子,这样一想,荣王的反应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倒也与王爷口中荣王性情相似。
“荣王殿下,信阳王知道你千里迢迢是为了查礼县的事情,作为兄长他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殿下你。”徐峰直接说破了一行人的来意,不信这样荣王还会无动于衷。
马车内终于传出声音,祁明轩拿着一把折扇,清越的嗓音漫不经心道:“信阳王盛情相邀,不去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那就去一趟吧。”
他敲了敲马车壁,侍从才收了刀剑,重新拉起缰绳。对着徐峰开口:“既然公子答应了,就带路吧。”
徐峰也不生气,重新上马为一行人带路。
到了别院,祁明轩才缓步从马车中走出来,下车后他对着马车内嘱咐:“你稍等片刻,要是闷就让侍从陪你去四处看看。”
姜贞娘看不懂祁明轩的想法,有些后悔昨天没有直接问清楚祁明轩的打算。她瞥了徐峰一眼,摇头道:“妾身还是与郎君一起吧。”
所有的侍从还是跟在祁明轩身边为妙,这样要是真出变故,以他们的身手至少能把祁明轩带出去。
祁明轩也没反对,携着姜贞娘往凉亭中走去。
“说吧,信阳王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转达?”祁明轩的语气透着些许不耐烦。
徐峰知道祁明轩是瞧不上他的身份,也不气恼只是说道:“荣王殿下是奉了皇命去礼县查案的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您聪明绝顶就没想过,礼县接连出事,皇帝却派您来此是有什么用意吗?”
姜贞娘看了一眼徐峰,他这话是在暗示皇帝是故意想要除掉荣王了。
“我此行只是利州江铭,不管信阳王与陛下有什么打算,都与我无关。”祁明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峰,“我山野闲人一个,徐大人就不用在我面前卖弄聪明了。”
果然与王爷猜想得一样,荣王一行人脚程不快,到了太原城后更是整日游玩,没有任何探查礼县情况的举动,荣王他也不是真心想为皇帝办事,不过是面上敷衍,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
“原来殿下心中早有丘壑,是小人卖弄了。”徐峰道歉,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殿下你想要安宁,上面那位可不一定能容得下您呢。先帝在位上时,那一桩桩一件件抬举殿下打压那位的事情,旁人看了就觉得锥心,那位他真的能放得下?”
祁明轩嘴角的笑意收敛,神情透着点冷淡。
徐峰见祁明轩也不是全然没有芥蒂,又下了一剂猛药:“就算那位既往不咎,那先帝大行时的事情要是被那位知晓了,殿下您就是有太后的庇护也无济于事。”
祁明轩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目光如电得看着徐峰,笑意透着冰冷:“我怎么不知道先帝大行时有什么不能让陛下知晓的事情发生?”
徐峰从祁明轩的目光中感受到杀意,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响起女子的惊呼声。
姜贞娘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杯中的水溅湿了她衣裙。
祁明轩收了冷意,关切的看向姜贞娘:“怎么了?有没有被烫到?”
姜贞娘摇了摇头:“我没事,水不烫。”
祁明轩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触碰到她指尖的冰凉出声道:“你先去换衣,免得着凉了,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徐峰知道祁明轩支开姜贞娘说明他的态度松动了,忙使唤婢女带姜贞娘下去更衣,后面的话确实不适合其他人听到。
姜贞娘看了祁明轩一眼,还是跟着侍女离开了。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祁明轩与徐峰之前的态度没那么紧绷,徐峰也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你说要是皇帝知晓,曾有一道圣旨上传位的人不是太子而是荣王,你说皇帝还能容得下你吗?”
祁明轩低垂着眼睫,他的神情冷肃,半晌后才说道:“不可能,先帝驾崩前亲口传位于太子,也留下了遗诏,父皇要是真想传位于我,不可能这样做的。再说若有这道旨意,恐怕信阳王也不会让你告诉我。我说过了,二哥与陛下恩怨我不想参与。”
听到祁明轩的称谓变了,徐峰的山羊胡子微微上翘,他压低声音道:“那道旨意确实不是先帝留下的,是太后矫诏了!”
徐峰满意的看到祁明轩出现震惊的神情,他缓了缓继续说道:“殿下,您比我家王爷还了解皇帝的性子,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生母为了您矫诏,想要让您称帝,那时候他还能容下你吗?太后还能保住你吗?”
祁明轩抿着唇,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他望了一会儿池塘边的柳树,半晌后才说道:“二哥叫你过来,不单单是让你说这些的吧?”
徐峰正色道:“殿下,你应该也猜到了王爷的用意了,那位如此不顾念兄弟之情,冷血残酷致使民怨沸腾,一旦他被暴民遇刺身亡,我家王爷就会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祁明轩姿态放松,他轻轻嗤笑:“就凭信阳王府的三千私兵?你们未免也太小看京中的兵马了吧。”
“可现在皇帝并不在京中不是吗?”徐峰胸有成竹的说道,“再说,我家王爷手中可不止三千的人马。”
为了防止藩王谋反,历来分封的藩王只能拥有三千以下的私兵护卫安全,信阳王早有不臣之心,先帝在世时,他不敢妄动,但这两年他私下里养了些人马,并不出奇。
徐峰也看出了祁明轩的不以为意,来之前信阳王就说过了想要说动荣王与他们一起造反,可以透露些消息给他。
“殿下你看亭外驻守的兵马如何?这样的士兵我家王爷有这个数。”徐峰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怎么可能?”祁明轩是真真切切的惊讶了,他比谁都清楚养兵是多费银钱,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折的来太原一趟,无非就是顾忌着国库空虚,边外有异族虎视眈眈,不想在大雍内起兵戈。
徐峰口中的数量必有水分,祁明轩心思一动,信阳王敢反,至少手中有一万兵马。
“我虽不通军务,但也知道养兵,要人,要钱,还要隐秘的地方。我记得二哥一年的食邑也不够这些人马的吃喝吧。”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礼县。
礼县地处偏僻,多山林,适合养兵。地动后百姓惊慌受灾四散,也是收纳人马的最好时机。这样一看,几月前的那场地动,也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徐峰敬佩的看了祁明轩一眼,为他的敏锐称奇,难怪王爷一直想要说服荣王与他联手。
“殿下谦虚了,您不是要来查礼县的事情,现在小人就可以告知您所有的隐情——其实礼山下藏有金矿。”
第五十三章 梦醒
祁明轩的手指在折扇柄上轻点, 原来信阳王的军饷是从这里得来,难怪礼县县令和他派来的人会被没灭口。
祁明轩垂下眼睫遮住了他深沉的眸光:“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向京城泄密吗?”
徐峰看出了遗诏事情对祁明轩的影响,他笑着反问:“那么殿下你会吗?”
祁明轩轻笑一声:“就算我想, 徐先生也不会放我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