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乾帝先是对先帝和沈清野下毒,后又联合沈临截杀他们兄弟,如今牵扯皇室,事情并不好处理。
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先解决。
*
半个月后,荣王将沈寒星准备的那些证据承上御案。
成乾帝一直以为沈临是他手中的刀,他利用锦宁侯的爵位和权势让沈临替他除去沈家两兄弟,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沈临才是埋得最深的那个人。
“当年南冥王培养过一匹死士和细作,沈临不仅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也是南冥王的私生子,南冥王将所有细作名录告知他,让他利用这些人渗透进东宁,许他以王储之位,所以沈临才会一直忠心为南冥卖命。他建立赌坊,将赌坊暴利的银钱运往南冥,那些细作则构建成巨大的情报网。可恨儿臣无法查清所有细作分布,还请父皇尽快下令抓捕沈临,逼他说出那些细作名录。”
成乾帝看着那些详实的证据,心中怒火不断积压。
他忽然明白当初沈临为何能和赫连棋合作得那么顺利,他竟被骗了这么久。
成乾帝重重将折子扔在案上,眼底压着阴狠之色:“此事交由你查办,务必彻底清除那些情报网。”
萧越从宫中出,带着重兵直接前往锦宁侯府,押走沈临。
沈临似乎早预料到他们会来,表现得很平静。
但萧越也要带走沈寒星,不过他对沈寒星的态度要好上很多。沈临这桩案子太大,牵扯之众,但若他能办好,朝臣必会服他,他争夺十多年的太子之位近在眼前。
所以沈寒星知道萧越必会接下沈临的案子。
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毒,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护住阿雪和祖母,而萧越只是其中一环。若真到那一步,他也不会让她们留在上京,他会替她们想好退路。
林星雪缓缓松开沈寒星的手,她听着沈寒星轻声在她耳边说:“没事。”
林星雪早知今日会出事,但真的看到沈寒星被人带走,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如若不知那些往事,她或许还不会多想,但如今她不得不想——成乾帝当真会轻易让沈寒星脱身而出吗?
林星雪的担忧不无道理,整整十日,她甚至一点都打探不到沈临案子的消息,她和沈老太君守在侯府,消息被封闭。眼见接近蛊毒发作之日,她愈加焦灼难安。
而大理寺中,萧越力保沈寒星,终于将锦宁侯府完全从此案中摘脱出去。
林星雪在听见小厮通禀的一瞬间,提着裙摆跑出寿安堂,她看见沈寒星神色的一刹那,立刻反应过来。
他的蛊毒发作了。
沈寒星在勉强保持清醒,他的双眸已经覆上一层浅浅的血红色,他隐约看见少女朝着自己奔过来,他近乎本能地握住那双手,少女的存在让他更为清醒几分。
祁烨将银针刺进他的心脉中,沈寒星感受着蚀骨痛楚,他眼中的血红色不断加深,但银针遏制住他的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向窗外的人。
少女的剪影一点点按压住他心中腾升起的嗜杀欲望,从前难熬的时光现下似乎也过得很快。
他浑身是冷汗,尚来不及起身,少女已经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像是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消失。
“没事了。”沈寒星哑着嗓子道。
林星雪在他怀中点头,她压住情绪抬头看他,擦干净他额上的冷汗:“事情解决了吗?”
“嗯,不会牵连到侯府,只是沈临还不肯说出所有的细作名录。”
他派出的人也只能查到一部分,剩下的如果沈临不肯说,想要查起来也需要费上许久的时间。
“那沈临最终会说吗?”
“他会说的。”
因为沈临也有软肋。
大牢中充满腐烂的气味,沈临囚衣染血,他手脚被铁链绑缚,听见脚步声才有了些微的反应,本以为又是一番审问,却听见有人在外面轻声道:“父亲。”
沈临猛地抬头,他看见沈梨站在牢房外面,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早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安排陶氏和沈青离开,按理说沈梨也应该一起离京,为何她没有……
沈梨哭着跪倒在牢房外面,她声音哽咽道:“父亲,母亲和兄长已经……”
“你胡说什么!”沈临不等她说完,厉声打断她的话,“我的人已经安排他们离开,你母亲和你兄长不会出事,你也不必来骗我。”
沈临一瞬间觉得沈梨是被人蛊惑前来骗他的。
沈梨知道他不会信,她将一封血书连着一块令牌一起递过去,哭着道:“父亲出事不足五日,有人将此物交到我手上,他说父亲会明白的。”
那封血书上只有三个字——赫连棋。
那块令牌也十分熟悉,熟悉到沈临不用细看就能认出那是他派去接应的暗卫营持有的令牌。
但他还是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审视那个令牌,他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瑕疵,想要证明沈梨是来骗他的。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是颗废棋,他无法护住自己,但他以为他起码能护住妻子。
“那人呢?”
“他浑身重伤,来不及医治就……”
抵着最后一口气赶回京都,不过是不想让沈临一直蒙在鼓里,他总要明白他的妻子死在何人手上。
他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势力早已落入赫连棋手中,他只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曾经许给他的那些承诺,什么皇位不过都是假的。
他是他亲生父亲手中的一把刀,是赫连棋父子手中的一把刀,也是成乾帝手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太过锋利,如今终于要被人折断以求安心。
沈临闭上眼睛,他沉默着不知多久,沈梨一直守在外面没有走。
直到那扇高窗外的最后一丝光亮消散,沈临哑声问道:“你母亲和兄长在哪里?”
“祖母已经派人找回来,父亲想看最后一眼吗?”
沈临微微侧眸,他看着狱卒搬过来两具尸体,是陶氏和沈青。
他闭上眼睛,苦笑一声,似在嘲讽自己。
“老太君还有和你说别的吗?”
今日沈梨能来看他,定是有人帮忙,他知道他们的意图。
“祖母让我问父亲,是不是到最后一刻,父亲都要做别人手中的刀?哪怕这把刀上已经染上亲人的血。”
沈梨其实不愿说这些话,她深知这个问题在往父亲心上扎。
她也知道老太君为何愿意让她前来探望。
但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沈临久久没有回答,沈梨擦了擦眼泪,她轻声道:“父亲不必为女儿做任何事,女儿既然选择留下来就是想陪父亲一程。不论外人怎么说您,不论您做过什么,您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会陪着您,您不会孤单的。”
当陶氏来寻她,她决定留下来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
只是今生对不起夫君,对不起柳家,不过她已经准备好那份休书,她如今和柳家并无关系。
沈临听着她一点点交代那些后事,他终于侧目看向沈梨,他似乎想走近些,但锁链绑缚,前行不足半分便停下。
他隔着牢房看向自己的女儿,缓缓勾出一个笑容。
她甘愿陪自己赴死,可他怎么舍得?
哪怕他背弃所有人,他也是一个父亲。
“梨儿,不要因为父亲记恨任何人,好好活下去。”
第53章 亲人
线香缥缈的烟雾袅袅升起,寿安堂内寂静无声。
沈老太君站在一副画像前,长久伫立无声,那是沈穆安的画像,是她曾经跟随着征战沙场的夫君。
直到漏刻指向午时三刻,沈老太君才有些反应,她伸手抚摸画像上的人脸,缓缓道:“穆安,你当初说我性子纯,容易被人骗,我还不信,如今倒真是认人不清,害了寒洲和寒星。”
她还记得沈临当初那副瘦弱的样子,如今想来不过是做戏的手段。他喊了这么些年的母亲,可曾有一次真心?
沈老太君闭上眼睛稍缓片刻,等到她转身看向外面,眼里的落寞已经全数散尽:“进来吧。”
沈寒星一直守在门外,直到老太君出声他才推门进来。
他将一块白布递上前去,那上面有五个血字——母亲,对不起。
是沈临的血书。
沈老太君看着那封血书,沉默半晌,她点燃火折子,血布在火焰下燃烧殆尽,像是烧尽最后的一丝亲情。
沈寒星没有阻止,待到火焰熄尽,低声道:“柳巍已经离开柳家,他们今日会离开京都,柳巍手中有产业,祖母放心。”
他们之间的恩怨再深,都与沈梨无关。
沈临最后的交代也是希望沈梨不带着仇恨安度余生。
他将所有细作名录告知成乾帝,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牵连沈梨。
但成乾帝表面上再宽德,柳家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柳巍不愿和离,甘愿带着沈梨离开柳家永不回京,以保兄长仕途顺畅。
“那你身上的毒,有多大的把握成功?”沈老太君看向沈寒星,祖孙二人对视,一切尽在无言中。
或许那年沈临向沈老太君下药,沈老太君就已经察觉不对,她见惯人心易变,再难接受的事实也会在看清后冷静下来,她隐忍所有的情绪,仿佛从不知沈临与成乾帝合作。
但其实,沈老太君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
“六成。”
“六成……”沈老太君缓缓重复着。
成功的几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命悬一线的赌。
沈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此刻屋外阳光再好,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凉意刺骨。
“如果成功,你想要做什么?”
屋中沉寂许久,而后一道沉稳坚定的声音响起:“祖父曾说,他和先帝想要让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富足安乐。”
这声音一瞬间似乎和乱世中两个少年的声音重合。
沈老太君仿佛看到沈穆安站在她面前,指着那万里山河对她形容以后的天下会如何,那时故人尚在,热血未凉,谁也不曾料到如今的局面。
但他们沈家人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好。”沈老太君温声应道。
*
十月末的天气愈加寒凉,清晨起来时外面雾茫茫的一片,晨露从叶片上滑落,呼吸间尽是雾气。
林星雪抱着暖手炉,踏进一片晨雾中,正仰头看着那薄雾中模糊的光晕,腰身被人轻轻搂住,微凉的鼻尖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携来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