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林府后门,而后又快又稳地赶回侯府。
此刻,林府早已乱作一团。
先是主母被送去静思庵思过,现在小少爷林星彦又被伤了右腿,明明疼得发疯,却叫喊不出声。
大夫将那四根银针取出,林星彦终于能动弹起来,却依然说不出话。
他惊恐地指着自己嗓子,示意自己发不出声。
“大夫,这是何故?”林老夫人焦急询问。
“这……”大夫检查过后,只能无奈摇头,“在下医术不精,怕是无法让令郎恢复说话。”
“什么叫恢复不了,难道我儿以后要变成哑巴吗?”林甫才怒斥。
他一吼完,整个人一愣。
哑巴……
这是沈寒星故意为之。
大夫将林星彦腿上的伤口处理包扎好,又喂了碗汤药。
林老夫人见林星彦睡去,示意林甫才跟着她出去。
等到众人退去,林老夫人才重重叹了口气,她看向林甫才,眼里有浓重的担忧:“你可知我此次为何提前回来?”
“不是为了看然儿吗?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让她回门,果真是个麻烦!”
林甫才气得不行,那个她明显是指向林星雪。
他们都以为沈寒星不会重视林星雪,也猜到她可能会受苛待。但担忧仅仅是担忧,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抛之脑后。
林甫才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庶女的未来。
林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急得不行:“那是我说给其他人听的。彦儿他伙同其他人将云安县夏家的孙子打成重伤。夏家不依不饶,我怕他们对彦儿不利,才连夜带他回来。你赶紧想办法,看如何平息此事。此事若是闹到明面上,怕是彦儿要脱层皮。”
“什么?”林甫才听完,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站不住。
林甫才只有林星彦这一个儿子,韩氏和林老夫人都疼他,打不得骂不得,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以前林星彦只是小打小闹,稍微严重些林甫才也能用钱用势平息。
可夏家是什么人?他们虽无人在朝做官,但是东宁首富,结交人脉甚广。
林星彦将夏家孙子打成重伤,夏家怎会善罢甘休?
“有多少人知道母亲离开的消息,夏家那边可瞒住了?”
林甫才现在也没有心思管林星彦受伤的事了,他现下更怕夏家知道林老夫人带人提前回京的消息。
“我瞒得紧,夏家应该还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千万要瞒住,若是让夏家知道彦儿跑了,一怒之下闹到京都就麻烦了!”
在云安县他尚能想想法子,若是闹到京都,不仅林星彦遭殃,林甫才也会受影响。
——
侯府东跨院。
梧桐小心地扶着林星雪躺下,帮她掖好被子,退到一旁让祁烨诊脉。
“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受惊,煮碗安神汤让她服下,睡一觉便好了。”祁烨收回脉枕,转身去写安神汤的药方。
沈寒星坐在床前看着林星雪,待到梧桐将安神汤喂下,见林星雪眉头渐松,确信她已平静,才转身离开。
祁烨尚在东侧间等着,见他来,放下茶盏:“第一次见你如此着急,竟然用了蓝色信烟。”
蓝色信烟,事态紧急时方用。
当时的情况,远到不了那种情形。
沈寒星会用,仅仅是为了让落言知道他的方向。
他觉得少女那种情况不能等太久。
沈寒星不回祁烨的话,他看向梧桐,沉声问她:“你们姑娘九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变哑?”
第22章 心病昨日竹林里那个温柔唤她的人是不……
“夫人九岁那边,曾于夜间误入竹林。彼时尚是春日,春雷滚滚,奴婢和嬷嬷都以为夫人在屋中睡觉。直到嬷嬷发现屋中空无一人,才知夫人失踪。奴婢和嬷嬷四下寻找,最终在竹林后的一方池塘里发现异样。嬷嬷惊觉夫人落入水中,拼命将夫人救了上来。当时夫人脖子上还缠着一根藤蔓,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存在。若不是嬷嬷救治及时,夫人可能在那时就……”
当时情况危急,幸得嬷嬷会救治溺水之人的法子,若是迟了那么几息,可能便救不过来了。
梧桐回想当时的情况就难过,她忍住情绪,继续道:“夫人高烧几日不退,好在是熬了过来。只是清醒之后,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话。起先我们都以为是受惊过度,后来才发现夫人说不出声音。京都的大夫束手无策,夫人的舅母曾带夫人远去他方求医,最终也没能治好。其实夫人现在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刚醒那阵,夫人根本不愿意张口说话。”
现在林星雪愿意张口说话,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对说话这件事不再拼命抵抗。
“她为何会落水?”沈寒星皱眉问道。
“不知,”梧桐摇头,眼中也有困惑,“许是夫人在水中受惊过度,全然记不起自己为何要去竹林,又为何会落水。夫人自此不敢再踏入那片竹林,老爷也吩咐将那池塘填了。后来有一回,三少爷故意引着夫人去竹林,我们才发现夫人容易在林中产生幻视幻听。按理说,夫人今日不该进那竹林才是。”
明知自己进竹林会难受,但林星雪还是进去了。
沈寒星想起那时看到的,林星雪身后不远处是挖出的两个陷坑。
她当时正在寻他,她知道他孤身一人出去,若是以为他进了竹林……
沈寒星心绪复杂,他竟觉得自己不该自作主张。最起码应该告诉她,他去了哪里,让她放心。
“你说是三少爷引着她去竹林的?当时还发生了什么?”
“这……”梧桐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说。
“说。”沈寒星语气微寒。
梧桐不敢再犹豫,如实道来:“当时三少爷发现夫人只知团缩护着自己,就拿着软鞭抽了夫人好几下。”
那时林星彦不过七八岁而已,挥起鞭子来却毫不手软。
“他为什么要打你们姑娘?”祁烨难得好奇问一下。
“因为夫人路过时将三少爷的鸟雀惊飞了。”
那是林星雪第一次出现幻视幻听,所以梧桐将这件事记得很清楚。那时距离落水已经三年,谁也没想到林星雪心里还有创伤。
“鸟雀惊飞?”
“当时三少爷正在抓树上的鸟,夫人的脚步声惊到那只鸟,三少爷没有抓住。”
“嘶……”祁烨虽然没见过林星彦,此刻也能想象出他的顽劣,“这林家倒真是会教养孩子。”
唯一的嫡子教养成这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抵也是以为孩子年幼时顽劣些没什么。
梧桐当时也年幼,当年救下林星雪的嬷嬷已亡故,沈寒星见再问不出什么,挥手让梧桐退下。
他看向祁烨,向他描述林星雪在竹林里的状态,“你此前可有见过相似的病人?”
“没有,”祁烨摇头,沉思半晌,“不过我师父倒是遇到过。你家夫人这样的病大抵是在心不在身。她选择闭口不言,封闭记忆,应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当晚在那竹林中一定是发生了让她十分惊惧的事,而这件事很有可能威胁到她的生命。所以再次走进相同的场景,容易产生幻觉。”
“不过林府里能发生什么威胁她生命的事?”祁烨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寒星又想起梧桐说的那些话。
他曾经以为林星雪在林府不受重视,但再不受重视也不会至此地步。
林星雪在林府的地位,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
“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
“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许故地重游刺激记忆有用。”
沈寒星皱眉,摇头:“不行。”
林星雪不能再进竹林。
“那就只能等,等到有一日她忽然恢复记忆,打开心结,又或许一辈子记不起来,一直说不出话。”
这话听着有些应付,但他们连林星雪的心结是什么都摸不清楚,又谈何解开心结,让她说话?
“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你师父先前遇到的那个病人呢?”沈寒星第一次如此耐心询问,他面对自己的病情都未必如此上心。
“那个病人是受了更大的刺激。他对湖水有深刻的恐惧,十尺之内都会生出幻觉。后来是他的妻子遇险,他为救妻子跳入水中,才不再害怕湖水。”
“所以说,这个刺激可以是亲近之人遇险。”沈寒星得出结论。
“嗯……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各人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你可以先试着让她开口说话,循序渐进。”祁烨试图拉回沈寒星偏离的想法。
遇险这种事,是拿命在赌。
当初那位夫人也是会凫水,才敢如此刺激丈夫。当然祁烨不会告诉沈寒星这是一场戏,祁烨莫名觉得沈寒星会想偏。
毕竟他现在已经想偏了。
沈寒星不再追问,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也不知是不是在想怎么刺激林星雪。
祁烨见他周身气势冷寒,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体现。
按理说,此时不该再触他的霉头,但是……
“沈将军,你才成婚五日。”
沈寒星手指微顿,没什么反应。
祁烨笑了笑,不多言,收拾药箱离开。
成婚尚五日,沈寒星已经为了这位夫人动了杀心,且动用了蓝色信烟。
他从前可没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
翌日天明,床幔间光线昏暗不明。
林星雪刚醒过来,她尚未起身,只觉喉间干涩难耐,正欲伸手拉响铃铛。
一杯水忽然从床幔外递了过来,沈寒星将床幔掀开,明亮的光线照进来。
林星雪看向他,一时有些恍然,似乎没想到沈寒星会出现在这里。
“先喝水。”沈寒星将茶杯递过去。
林星雪乖乖点头,仰头将茶水喝尽,才觉得嗓子舒服许多。
她喝水的功夫,沈寒星已经扯响铃铛,外间很快有人走动的声音响起。
沈寒星去了侧间,梧桐在内服侍。
梧桐一边挽发,一边低声林星雪耳边说:“夫人,昨日将军守了你一夜呢。”她又将昨日竹林里发生的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