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又看不出明显伤口。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在场诸人只怕都要遭殃。尤其是真正动手的刘云。
可这件事又不能怪刘云,毕竟他也不知情。
“刘大哥,你对这儿熟悉,附近有没有医馆?”
“啊,有的。”刘云回过神,“那边那条街就有。”
“那你带路。”沈纤纤略一思忖,“章从,你来背着王爷。”
“是。”章从依言上前。
刘云却一动不动,因为此刻还有好几柄长剑正对着他。
沈纤纤暗叹一声:“郭明!”
王妃有命,郭明等人只能暂时收起利刃,任由刘云前行带路。
章从背起昏迷的晋王,暗暗使个眼色。
有一侍卫会意,立时站在王妃身侧。
一行人匆匆赶赴医馆。
不远处的舞狮还在继续。
偶尔有人撇过头看这边情况,见他们离去,便又重新将视线转回到舞狮上。
大年初一,回春堂冷冷清清。
胡须花白的冯大夫笼手于袖,坐在门口阳光下。
冬日的阳光没有多少暖意,但聊胜于无。
他上了年纪,不爱看热闹,就图个清静。
偶尔有锣鼓的喧闹声传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再次合上眼睛。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冯大夫睁开眼,咦,一群年轻人。
为首者神情中难掩急切:“大夫呢?大夫,快来救人啦。”
“我就是。”冯大夫站起身,“救什么人?得了什么病症?”
他一眼瞧见有个高挑汉子,背上背负了一个人。
冯大夫心想,这连路都走不了,可见不是小病。
他不敢大意,顿时精神起来:“快,先把人放到榻上,让我看看。”
平民百姓,有些人忌讳,大年初一小病小灾的,能忍就忍,免得不吉利,影响一年运势。
眼下这情况,肯定很严重了。
回春堂里放了一张长榻。
章从也不多想,直接把身后的王爷小心放下,擦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夫,您赶紧看看,怎么样了。”
冯大夫伸手便去探其脉搏。良久之后,他收了手指,面色凝重:“只看脉象,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能是外伤。”刘云摸了摸鼻尖,满面羞惭,“我好像用棍子,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头。”
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只蹭了一下而已,并未用多大力气。
但他若强调这一点,倒显得他故意推卸责任。
一听说打到头,冯大夫神情愈发严肃:“打到头了啊,这可了不得。轻则内伤,重则丧命呢。”
沈纤纤心内惴惴,早前宫中太医也说过类似的话语。她连忙道:“那大夫,您先看看,他要不要紧?”
冯大夫又细观晋王脑袋,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捻须长叹。
众人心里无不惶惶。
思忖再三,冯大夫才将心一横:“老夫姑且一试。”
他转身取出一个药箱,翻出针包,取了一根长长的银针,试着去扎晋王头顶的百会穴。
沈纤纤看在眼里,心想,当日在上苑,太医第一个扎的也是这个穴位。
思及此,她对这位老大夫的医术莫名信赖了几分。
长长的银针扎进去,没多久,晋王就睫羽轻颤,睁开了眼睛。
在场众人皆喜出望外,相视而笑:“好了,醒了,醒了。”
冯大夫收起银针:“下次有人晕倒,先掐人中。如果不行,就扎百会穴……咳咳,多谢惠顾,诊费一两纹银。”
章从从袖袋中摸出一两纹银,直接掷给他。
只要王爷无碍,多少诊金并不重要。
晋王睁开眼睛后,似是愣怔了一会儿,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郭明抢先回答:“这是医馆。刚才您晕倒了,章从把你背到这儿的。”
“医馆?”晋王直起身,面露不解之色,“上苑没有太医吗?怎么来医馆?”
他环顾四周,低声问:“钰儿呢?他没事吧?”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章从小声道:“您忘啦?这是宛城,离上苑远着呢。”
“宛城?”萧晟脸上疑惑之色更浓,他视线微转,紧盯着身穿男装的沈纤纤,“卿卿,你怎么这幅打扮?”
沈纤纤心脏砰砰直跳,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一提到上苑、四皇子,她霎时间就想起了当日在上苑时的场景。
他在猎场救了惊马的四皇子,后来昏迷不醒。再睁开眼睛,就已恢复了记忆。
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他记忆退回到了那个时候?
怎么可能?天下哪有这般奇事?
可有两次经验在前,她也不能说的太过绝对。
但她思来想去,仍是不大相信。
沈纤纤声音很轻:“我为什么这个打扮,你不知道吗?”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晋王,不想错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晋王双眉微蹙,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下。紧接着,他便面露痛苦之色,轻轻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想不起来。”
他的神情看起来认真诚恳,丝毫不像作假。
那个猜测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沈纤纤一颗心提了起来,出言试探:“九郎,今天是哪一天?”
“九月……”萧晟愣了一下,“不对,九月有这么冷吗?”
沈纤纤屏息了一瞬,脑海一片空白。
众侍卫对视一眼,齐齐惊讶出声:“怎么会是九月?明明是大年初一啊。”
“大年初一?怎么可能?!”
一旁的冯大夫抄着手,突然插话:“你们也别怕,脑袋受击打之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正常。接回家慢慢养几天,能恢复就恢复。不能恢复也无碍。只要人不傻,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话有些无礼,郭明立刻瞪了他一眼。
目瞪口呆的刘云眨了眨眼:“失,失忆?”
他把晋王给打失忆了?
沈纤纤双唇紧抿,思绪更乱。
萧晟走下床榻,微微皱眉:“什么失忆?咱们去外面说话。”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沈纤纤身边,执了她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轻声问:“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纤纤心里蓦的一酸。
上次两人这个姿势,还是去年在上苑,他恢复记忆的前一夜。
那时他们在月光下漫无目的地散步。
她垂着浓密的睫毛,也不挣扎,任他拉着就往外走。
其余众人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出得医馆,沈纤纤才理了理心情,开口问:“九郎,你真不记得了?”
她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萧晟双眸微阖,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在猎场看见老四惊马,后来的事就想不起来了。”
停顿一下,他就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关系,你告诉我也是一样的。再不行,回头多查一下,总会知道的。”
这般自然而然的亲近信赖,让沈纤纤心内酸涩更浓。
久违了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眼眶涩涩的,声音不自觉便软了下来:“九郎,你头疼不疼?”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用这样娇软的语气和他话说,说的还是亲近关切的话语。
没有疏离,没有抵触。
“不疼。”晋王心里满足而又酸涩。他伸手摸了一下后脑,摇了摇头,故意问道,“我头受伤了吗?”
他原本计划与她好好谈一谈,解释清楚。事到临头,终是记得她出走前留下的那封信。
她认为他们情况特殊,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她只把十九岁的他当作是丈夫。
尽管猜到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恢复记忆后行事不当,可他内心深处免不了担心她真是这样想的。
若她执意将他视作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他恐怕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因此,当那个姓刘的镖师木棍打来时,他灵光一闪,决定顺势利用起来。
先假扮十九岁的自己,打消她的抵触情绪,再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