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意外关系重大,必要给云海国王一个交代。守备之事朕已让李大人加派人手解决,纵然疑凶难断,也不可不深入审查,便交由三法司会审,务必要有个结果。”
方才冲着各部官员发了一通火,薛岑面对孟之微一行已足够冷静,罢了又对赵文汐道:“大理寺少卿的空缺,便由你顶替,至于寺正之职——”
薛岑的目光看向孟之微,倒让她心里突了一下,一时没敢抬眼,直到听到薛岑话音落下,“便交给孟卿担任吧。”
“多谢皇上!”
赵文汐和孟之微都以为进来避免不了一顿殃及,未想倒是升了官职,实在是意料之外,连忙齐声谢恩。
“平身吧。”薛岑回到预案后,把茶水浸湿的折子扔在一旁,“朕提拔你们并非只让你们当旁人眼中的‘红人’,若此间之事不能解决,你们便自己提着官帽来引咎辞职吧。”
孟之微二人心中自不敢如此想,以他们的年纪在朝中身居要职,背地里已是被人诸多议论,一直以来也是认真严谨,唯恐被人拿捏了错处。此番官职一升,往后的每一步则更要小心谨慎了。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孟之微忍不住抹了把头上的汗,也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精神太过紧绷,头也有些晕乎起来,连忙噙了一颗琴濯给她带的梅苏丸,又给赵文汐递过去。
“生津止渴,清热解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解决呢,我们可得保重了。”
鸡头子大小的丸子散发着一股与药不同的气味,含在口中便觉酸甜清凉,赵文汐暗叹琴濯对孟之微的用心。
本来应该是庆贺的事情,他们二人现在倒是半点没有心思。
“果然官越做越难,以前还想奋斗到六十岁或许能当个尚书呢,现在是完全不敢想了。官位越大,这脑袋是越不牢靠。”孟之微扶了下自己的脖子,还觉得一阵凉飕飕的,好像刚飞出去一趟又安回来一样。
“担着越大的责任,自然要把自己的生死也要堵上,不然老百姓也不敢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赵文汐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好好干吧,孟寺正。”
“少卿大人也别打趣我了。”
两人对视不觉一笑,方才觉得身上的紧绷感松了一瞬。
对家里大多数人都是报喜不报忧,回府之后,孟之微就说了自己升官职的事情。
琴濯心里却有些奇怪,“好端端的皇上为什么忽然提升你?”她虽不愿多想,但想到薛岑那句“爱屋及乌”的话,总不免觉得有所关联。
扪心自问,她可不想以此给孟之微谋什么官职,权利地位都是其次,往后能保住她的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大理寺少卿本身缺职很久了,这次皇上提了文汐上去,他的缺自然就由我补上了。”
“大理寺的寺丞不也有好几位?怎么偏偏就是你?”
孟之微也奇了怪,“怎么我升了职你好像一副苦大仇深的?我好歹也是个状元,担任个职位应该还绰绰有余吧?”
“大官好当么?官越大还不是死得越快!”琴濯白了她一眼,又觉得这话不吉利,连呸了几声。
孟之微觉得她这话倒是说在了点子上,不过仍旧一副自若的模样,“只是正常升迁,又不是多大的官,我啊顶天了做到少卿也就罢了,朝中能人辈出,我这个前浪迟早被拍在沙滩上。放心吧,一定让你跟着我安全养老归田!”
琴濯扯了扯嘴角,心里纷乱。
朝臣退罢,宫里的气氛依旧不减肃然,各处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黄鹤风把桌案上的狼藉整理干净,着人换上新的茶盏。
薛岑喝了口茶,清了清心中火气,罢了又让黄鹤风带了一人进来,“查到多少?”
下跪之人一身精干,看起来不似京中稳居的官员,黝黑的面色没有多余的表情。
“属下走访故地打探,孟集却有一女,名唤孟遇欢,不过在孟集入京后便害病死了。”
薛岑垂着眼,指尖轻点着茶盏边沿,不辩神色,“可有人见过尸首?”
“孟集入京正遭城破,孟家的人四散奔逃,孟夫人亦身染重疾不治而亡,是孟家一个老仆料理的主人家母女的后事。”
听到“孟夫人”三字,薛岑心中不觉一动,随后还要问什么,却又摆了摆手,“罢了,另一件不必查了。”
“皇上是怀疑孟之微就是当年的孟遇欢?”
薛岑没有言语,显然有此怀疑,所以才让人私下去钱州查探。
他一直觉得琴濯对孟之微处处关怀,感情确实是旁人所不能比的。上次他不过将人扣在宫中几个时辰,琴濯就着急慌忙进宫来找他,必然是想求情,后来她的态度便逐渐改变,他心里虽然欢喜,但也不会真的傻到以为琴濯对自己动了心,她如今徘徊不定,怕也还是为了孟之微。
想到此处,薛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这也容易,属下入府一探便知晓。”
“让她知道了,还不得晾我一个月。”薛岑低声道了一句,没有继续深究,“此事容后再议,倒是辛苦你这个暗卫头领亲自去帮我查这些陈年旧事,其实交给你带的那些人就好,你也可以稍微分分神。”
“为皇上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属下担心他们历练不够,不留心将事情查漏了,还是属下亲自接手放心。”
“玉不琢不成器,你啊就是过于收敛了。”薛岑摇摇头,心中暗自琢磨着,对此前的决定也委决不下,罢了还是暂且说服自己不去理会。
便真是孟家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第94章 臭豆腐
云海国王遇刺, 郡主跟世子的婚期不得已耽搁下来。
京城每日都有侍卫轮班值守,一时间风声鹤唳,街上出行的人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知道大理寺也参与这次的事情, 琴濯由不得替孟之微捏着把汗,也怀疑过薛岑是不是以此故意为难她, 到时候好拿捏她个错处, 将她罢官处理了。
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他没必要弄得如此复杂,虽说对薛岑的厚脸皮不敢恭维, 倒也能看得出来他还不至于做出如此没品的事情。
“唉……都抢人媳妇儿了还什么有品没品的。”琴濯叹了一口气,脑袋里又开始乱糟糟起来。
按照孟之微的话来说,她补大理寺这个空缺确实也是自然,只是正好碰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琴濯倒是有两日都没见着孟之微的人了, 每日天不亮她就出去了,夜里要么干脆不回来, 要么她已经睡过去了。
好不容易在这天中午见着人,琴濯看她不修边幅的样子也吃了一惊,幸而没长胡子,不然真要成了流浪汉。
“今日不是你休沐?快去洗漱完休整一下,精神也好些。”
孟之微摸了把脸道:“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有休沐,我过会儿就得回去了,大理寺也有人料理日常的事情,你也不必替我担心。”
琴濯听后, 只能给她准备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头几天做的各色糕点装了满满两提盒, 另外还有各种零嘴。
孟之微看着打包起来的东西就笑:“细数大理寺中也再没有比我还周到的了,去了一定招他们羡慕。”
“你也别光顾着吃独食,跟同僚打好关系,往后有什么事也能帮衬一二。”
“这个我晓得,便是我不说,他们也不会客气。”她那帮打光棍的同僚,哪个论起吃来会手软,“对了,过两天我还要去趟怀北,可能顾不得回家来,直接就走了。”
“你一个人?”琴濯正把装衣服的包袱系上,闻言又解了开来,去柜子里找其他的。
“我跟文汐,随皇上一起。”
“好端端的又去怀北做什么?”琴濯觉得薛岑也是一刻不安分,成天到处跑。
“还是跟这次的案子有关,不然皇上也不会亲自跑一趟了。”
“若这次真是有人挑拨离间,那些刺客都死得差不多了,你们能查到什么?左不过是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弹丸小国,找机会一锅端了就是。”
听她说得如此简单,孟之微不觉失笑:“弹丸小国?哪有那么容易,再者就算兵力充足,一动起武来也免不了殃及百姓,打一仗耗费的可不只是军饷。”
琴濯也知道自己嘴上说得痛快,作为平民百姓,谁又希望真的打起仗来呢。
孟之微亦正色了几分,眉心蹙道:“这次跟云海国王交代还算其次,关键那些探子是何时埋伏在我京畿城中,又或者还有其余的人没有挖出来,这都是大问题。”
“这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不是更棘手了?”
“查案主要也不在我们,且还有刑部跟督察院协理,倒也不是太吃紧。”
“总之在外面你自己小心。”琴濯叮嘱完,又在包袱里给她装了些解暑的梅苏丸,还有花草茶,均分成等量大小用纸包包好,拆开就能用。
“东西我都提前给你准备好,若是还有什么紧要的,便是你不得空,也记得派个人来告诉我。”
“我知道了,你自己在家一定保重。”
琴濯不喜欢这种好似诀别一样的话,便道:“我在家里有什么保重不保重的,你自己留着点儿心。”
孟之微于是又改了口:“我去四五日就回来了,放心吧。”
琴濯送她出了门后,便是两日没见,她去怀北那日,也只回来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启程了。
这几日琴濯去集市,都能听到人们议论,本来一分事实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也变为了五分,特别近日城中的守备森严了些,更是弄得人人自危。
孟之微不在,琴濯几乎不进后厨,偶尔到集市这边跟安安他们打打叶子牌消遣。
她原本想来杂货店打问一下那把琴修缮得如何,却见店门紧闭,知晓这掌柜的又闭门不迎客了,心里见怪不怪。
“这回这么一闹,这集市上都冷清了不少,大家都担心打起仗来呢。”
安安从旁边的摊子上买回来两份臭豆腐,琴濯深嗅了一口那令人上头的味道,忙用竹签扎了一块,沾着碗里浓郁的酱汁,吃起来的味道远比闻起来要香很多。
“好久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见琴濯眯着眼睛,安安道:“你个状元夫人还缺了两块臭豆腐不成?”
“平时在家里做得居多,之微这些日子又不得空,我也就忘了。”更多的时候琴濯还是喜欢买了东西自己做,所以一些见天都见的小吃倒是记不起来吃。
安安调侃了一番他们夫妻情深,又问道:“孟公子在朝中当差,他应该了解形势,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琴濯也光顾吃了,压根没听清她之前说什么。
安安啧了一声:“就打仗的事儿啊!”
“你也跟着瞎操心,哪里就能打起来了,且不说我们中原如今兵强马壮,便是真打也殃及不到这里来,要是都打到京城来了,那这天下也得改朝换代了。”
“我也觉得,成日听那些老头老太太说道,心里都开始焦虑了。”安安转而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琴濯见一侧打包结实的药材,问道:“这次出的药材不少,又是往哪里送的?”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安安忽而又想起来,“我跟酉生这次要去怀北,你们那口子不也正在那儿?想问问你去不去的。”
“真的?”琴濯的眼神一亮,抑制不住高兴,“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儿晌午,你要去也不着急,等明日过来就成。”
“那我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琴濯咬了一块臭豆腐,便拍拍手站起身来。
安安笑道:“瞧你急得,又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吃完再回去。”
“我回去做些点心,给之微捎上。”
之前虽然已经准备了一些,但如今也有两三日了,琴濯总怕孟之微在外面不够吃,从集市上买了一些坚果核桃,回府就直奔厨房。
安安夫妇去怀北送药材,往返也就一日的时间,琴濯也是搭了他们的便利顺道去看看孟之微,并不打算长住,因而只做了一些吃食带着。
怀北毗邻京城,亦是兵家重地,城内基本都是屯兵驻扎,或是此地将领跟士兵的亲眷,相比京城总是比较安静。
进城之后,琴濯便与安安夫妇暂且别过,一路打问到孟之微曾跟她说起过的地方,着人通传之后,却见赵文汐出来。
“这么大老远的来找之微,可是辛苦了。”赵文汐见到琴濯手中的大包小包,知晓都是给孟之微带的,伸手帮她接过一些,“之微尚在外面办事,还没回来,我正要去,夫人不妨一起?”
“我也是搭了朋友的便利顺道过来看看,今日就要回京城的,她既然忙着我就不去打搅了,赵大人帮我把这些交给她就行。”
赵文汐却道:“他就在城外问仙坡,离此地也不远,既来了你们夫妻见一面也好安心。”
孟之微一人在外,琴濯总是有些挂心的,闻言犹豫了片刻,总怕到时候又遇到薛岑,问道:“皇上是否也在那里?我担心这么去了耽误之微做事,惹得皇上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