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濯看着前面璀璨的珠帘,好像那后边就是无底深渊一样,连靠近的勇气也没有。
月光从旁边高大的窗户间洒进来,直直照射在那珠帘上。随着其上光华流转变换,薛岑半掀开帘子站出来,身上还是方才那身周正的礼服,大概是因为没有在朝臣面前的严肃态度,所以显出几分散漫慵懒。
“来了。”似乎是在等候琴濯的归来一样,薛岑的语气很平常,歪了下头从珠帘间走出来,步下一个台阶。
隔着距离,琴濯已经感觉到他身上浓郁起来的酒意,在他靠近之时一转身从旁边躲了过去。
挂着轻纱的飞罩之后是一间单独辟出来的书阁,薛岑平时用来处理一些公务所用,靠墙的三面都是书架,中间一张长桌,堆积着已经看过的一些书本奏折,统共也没多大点地方。
琴濯进来之后才发现地方的逼仄,薛岑跟进来的时候,她好像就无所遁形。
屋里没点灯,仅有一些轻薄的月光可以示人。琴濯看他闷不吭声的样子就觉得危险,待他一走近就赶紧又换了个方向。
两人围着长桌转了两三个来回,跟猫捉老鼠一样。不过最后琴濯这只“鼠”还是没逃过薛岑这只“猫”。薛岑一个虚晃,就将她拦截在手里,掐着她的腰肢将她抱放在了那一堆没批完的折子上。
大逆不道祸国殃民八个字大字顷刻在琴濯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连连蹬脚欲起,薛岑则压着她的手腕,将她完全禁锢在长桌上,继而微微俯身,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从她唇上擦过,轻飘飘落在她耳边。
“真想现在就……了你。”
薛岑的语气停顿了一瞬,中间有个字在沙哑的喉间似乎有所阻塞,只是冒了下头便消散,可琴濯还是听了个清楚,晦暗中的脸好似在火炉中烤了一遍,滚烫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皇上说了个什么字?(*/ω\*)
第86章 莲房鱼包(1)
在力量悬殊又被压制的情形下, 琴濯的下一个反应就是闭起眼睛把自己脑袋往薛岑那边磕。
不过薛岑也没给她这个反抗的机会,往她嘴巴里放了一颗什么东西,好像是糖又像是果子, 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巴还不让她吐出来,似笑非笑地问她:“酸么?”
琴濯紧闭着喉咙生怕她不知情的东西咽下去, 可口中的酸意还是四处溃散, 令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知道我在宴席上是什么感觉了吧?”
薛岑这才松开手,琴濯连忙坐起来把口中的果子吐了出来,口中的酸涩一时也消退不下去, 只暗骂他有病,便是她在宴席上跟孟之微如何亲密,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他吃个什么飞醋!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 琴濯也没敢开口。她有预感, 如果再刺激这人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一定算数。
眼下, 还是挨到安全出宫为好。
“以后再当着我的面跟你那夫君眉来眼去的,我可保不齐不做什么。”薛岑扶着她的腰,将她从桌上放了下来。
琴濯闻言忍不住反驳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夫君,我们夫妻做什么自然都是名正言顺的。”
听了这话,薛岑原本欲松开她转瞬就反悔了,手扣着她的腰又拉近自己跟前,“我跟你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不也一样可以做什么。”
琴濯羞愤,“你敢!”
薛岑抬了下眉, 将她又往自己身前揽了一下,不需多言语, 她也能懂。
看见她脸上的慌乱,薛岑倒是没有进一步动作,轻哼道:“怕你不敢而已。”
也亏得琴濯还有理智在,不然差点就被他激糊涂了。
待薛岑一松手,她急急忙忙就躲到了一旁,强装着一股自若道:“我要回去了。”
薛岑走到长桌后面的椅子前坐下,虚撑着一臂扶着自己额角,说话是半点没有考虑,“不太想放你回去怎么办?”
琴濯闻言,想是他又喝得不少,不想跟一个醉鬼多计较,转身欲走。
“唉……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多看看我么?”薛岑说得有些委屈,坐正身两肘撑着长桌,直勾勾看着她的背影,“喳喳,进宫陪我吧。”
“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人陪,今天蜜乐郡主——”
薛岑挥手打断她,“我只想让你陪。”
“我只是一个嫁了人的普通妇人,并无不同。”薛岑的执着是琴濯始终没弄明白的事情,而且她也不敢保证,他的执着能持续多久,所以她即便有心上钩,也并不奢望能成为薛岑心中的唯一。
其实这些话翻来覆去两人也纠结了不止一次,琴濯始终不明,而薛岑也疑惑她为什么会有此疑虑,难道是他的诚意不够么?
“我保证只对你一人真心,今天那蜜乐郡主我也没多看一眼,以后也不会……我并不是多情之人,这后宫之中我也只想留住一个人而已。”
“古来帝王无不是三宫六院,你能免俗?”
“我发誓!”
薛岑说着已经竖起了手指头,怎奈琴濯并不吃这一套,“老天爷要是管这些的话,世上的恶人早就被雷劈没了。”
薛岑想了一下,又从弄乱的奏折里翻找起来,“我立字据!”
琴濯见状,不禁挑了下眉,心道一国之君的字据应该等同于圣旨了,倒是不失为一个保障,不过——
琴濯还是伸手挡住了薛岑欲落在白纸上的玺印,上面重于千金的刻印便留在了她的手背上,红通通的一个章。
薛岑干脆提笔,在玺印旁边方落下“白首”二字,琴濯便把手抽走了。
他还保持着书写的姿势,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琴濯看进他黑洞洞的眼神里,不知怎的心里咚咚了好几下,背着手道:“皇上既然说有诚意,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吧。”
“说。”薛岑放下笔,大有现在就答应的架势。
“这只是我一个请求,至于什么事情……我还没想好,皇上也可以好好考虑清楚,要不要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答应我。”
薛岑想也不想就抢在她前面,“我答应。”
“我还没说呢……”琴濯看他着急慌忙就抢着答应,实在有点想笑,“也许我说的事情,你没办法答应呢。”
“不会。”
“……你说话做事一向这么欠考虑直接拍板钉钉的么?”琴濯见他问也不问,也不知道是断定自己提不出来过分的要求,还是真的毫无顾忌,不禁有些无奈。
“有所求,必然有所付出,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我也能承担。”
还真是自信……琴濯暗暗咋舌,故意卖着关子没说,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提步走向那珠帘后。见他跟来,琴濯手向后挽着整个人嵌在珠帘之间,“我要换衣服了,就请皇上出去吧,别忘了你答应的。”
薛岑望着她熠熠的眸光,因酒意而有些翻涌的情绪倒是冷静了下来,顿了下步子果然朝外面走去,“我答应你的一定能做到。”
“但愿如此。”琴濯望着他的背影,垂眸低喃。
从寝殿中出来,琴濯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手上的印记有些难清理,她方才就着寝殿中莲花瓷缸里的水洗了半天,手背上还留有红色的印泥痕迹,只能一直把手藏在袖中,回到家后才用皂角洗去。
隔日一早,宫里便有新鲜的荔枝送到了状元府,表面上虽然是给孟之微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忙事情的优待,只有琴濯知道这荔枝是冲着谁来的。
这次琴濯也没婉拒,对薛岑的观察入微多少也有些难以言表。那大殿上人多眼杂,他是真的一点不收敛,她吃个什么都知道……
把荔枝在新做的冰鉴里冰起来,琴濯打算等午后给孟之微当饭后点心,见卧雪过来,便顺手摘了几颗给她。
卧雪握着手里的荔枝,脸上越发显出几分为难,琴濯看了便问:“怎么了?”
“外面……有人来找大人。”
“谁啊?”琴濯擦擦手,不太明白什么人来访能让她愁成这样,若是薛岑应该也不至于才是。
“是……是蜜乐郡主。”
“郡主?”琴濯也惊讶不已,寻思这个郡主来京城也才没几天,而且跟孟之微也没什么交集,她怎么会找上门呢?
琴濯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捋了几下头发,朝前院而去。
一路上,卧雪都在安抚她,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最后反倒越来越在意了。
蜜乐郡主带着两个随从,正站在花厅里看墙上的字画,显然对中原才子的山水写意不太懂,看来看去都觉得没意思,一扭头看到款步而来的琴濯,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恍然,“原来你就是状元郎的夫人啊。”
琴濯福了下身,面色自然,“不知郡主驾临,有失远迎。不知郡主来此是?”
蜜乐对这些虚礼也不讲究,摆摆手坐到一边,说道:“我听身边的人说中原最有名的就是状元郎,所以来看看。”
琴濯也不明白这小郡主要看什么,闻言笑道:“中原才子遍地,每一届的状元郎都是出类拔萃,我家大人倒也不是特别的。”
“状元郎还有好多个?”
琴濯见她睁大眼眸,知晓她并不懂中原的科举,此番大概也是道听途说就来了,便耐心道:“自然,中原每三年都会科考,得中头甲的参加殿试,都会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我家大人已经是明日黄花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愈发是清俊不凡,正当红人呢。”
据琴濯所知,今年的新科状元还未婚配,所以她才敢张口就夸,若是促成连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蜜乐听后方才明白过来,对眼下显然也不是太感兴趣了,就连话也说得直白,“我还以为中原只有一个状元郎呢,叔父还捎信儿让我在中原择婿,我还想该怎么跟你说共事一夫呢。”
虽然她此行确有抢自己丈夫的意图,可琴濯对她的直白倒讨厌不起来,闻言更是笑了笑,“郡主金枝玉叶,合该配个品貌双全的良人,嫁给有妇之夫岂不委屈了。”
“也是。”蜜乐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附和着点点头。
琴濯愈发忍俊不禁,只是想到那天在宴席上的情形,直觉蜜乐来此不会是自己单纯的想法,心里一计较还是有些郁闷。
一定是那个狗男人挑唆的!
送走蜜乐郡主以后,卧雪还担心她会因此跟孟之微闹脾气,不想她心里骂的根本就不是孟之微。
“我出去一趟,大人回来你让她先吃饭,不必等我。”
卧雪一听,更觉得今天晚上气氛要凝重了,等大人回来还是得赶紧把此事告诉他,早些跟夫人赔个不是才好。
实则琴濯生气的对象也不在眼前,她也不会提前把自己气个够呛,昨日跟安安约好一起去采莲蓬,她寻思弄些回来做菜正好。
集市这会儿正热闹,琴濯路过杂货店,薛瑾舟那张远远出色于常人的脸还是让她难以忽略。
这些日子以来,她跟老板也处得挺熟,薛瑾舟抬首看到她,便浅笑着打招呼:“夫人早。
“早啊薛老板,今日开店也挺早?”
“夫人来得也早,是要去哪里么?”薛瑾舟见她也没打算到自己店里,便问道。
“我跟安安打算去西河岸采莲蓬!”琴濯说罢,觉得路过他店里不买些什么不好,又退回半步,“上次的蚕豆不错,麻烦薛老板再帮我称几斤,我回头再来拿。”
“好的,夫人慢走。”
琴濯去到安安的铺子里,见她一身轻便,四下看了看问道:“你一个人去?不带团团了?”
“在赵嫂子那里看鲶鱼呢,有珠儿看着,正好我也不必时时注意着他,采完莲蓬就能回来了。”
想想小孩子在河岸边也危险,琴濯没有多说,出来时本来还想去杂货店买些干果片,就见那门板又合上了。
琴濯摇着头,见怪不怪又十分无奈,“这个薛老板,可真不像个好好做生意的。”
“谁说不是呢,估计家里有金山银山吧。”
第87章 莲房鱼包(2)
西河岸直通城中西曲桥,每年都植有大片的莲花,因为无主照应,官府都开放给民众自行采摘。
夏天可以摘莲蓬,秋天则可以来挖藕,算是一块造福万民的地方了。
琴濯在钱州长大,靠水的地方总是常见这些东西,往年夏天也曾跟着外祖母一起去采过菱角,挖过莲藕,看见河岸边停放的小篷船就觉得无比怀念。
“要不咱们俩驾一条船吧?”琴濯怕安安不熟悉水性,所以出言提醒。
安安摆了摆手,一副熟手的样子,“放心吧,我都来过好几次了!这船本来也不大,我坐上去你就放不了箩筐了,我们两个人忙到头只能采一点点莲蓬,太划不来了。”
琴濯站在河岸边看着她划船出去,在深浓浅绿的荷叶中自由穿梭了一阵,这才放心自己划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