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呢?
皇帝要是真的疼惜她,恐怕也不至于那时在她怀有身孕之际,就惦记上婉婉,况且她产子后休养身子,皇帝也照样有新的美人相伴。
那宫里,能找出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吗?
窗外的月色到后半夜变成了流淌进来的水波,凉浸浸的,夏末初秋的夜里,婉婉却觉得有些冷。
翌日天亮,婉婉主动提出上船继续前往灵州,她怕耽误他的事,也想尽早回到盛京,替宁昭仪求个公道。
此一行后便没有再中途靠过岸,大船顺着水流的方向加速航行,婉婉晕船就更加严重了,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没再向陆珏叫过苦。
幸好赶着中秋节那天午间,大船提前抵达了灵州渡口。
踏上岸后乘马车入城,婉婉的精神头不太好,靠在陆珏怀里又懒懒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是被远处街上极其热闹的声响吵醒的。
屋里烛火摇曳,窗外天色则很暗。
临月听见寝阁的唤声进来,婉婉坐在床边艰难眯着眼,问她:“现下什么时辰了,夫君呢?”
睁开眼就要找夫君,世子爷交代的果真不错。
临月去拿外裳过来,笑道:“才过戌时,爷知道您一醒就准得寻他,刚出去特地交代了说在前头接见个当地官员呢。”
出京这一路陆珏的行程其实没有外露过,但想来堂堂靖安侯世子驾临,想真的瞒住滴水不漏,也不太可能。
临月这头给她穿鞋,想着又说:“您这会儿醒了,可得四处瞧瞧去,您猜猜看咱们现下是在哪儿?”
婉婉听她这么一说,四下打量才发现周围的陈设并不像是客栈,再看看临月的神色,顿时也就明白了。
“这是……我家?”
她原先听人说起来自己家人是疫病没的,但过去这些年,灵州的疫病早就时过境迁,夫君既然早打算带她回来,一定也会有心提前将钟家老宅重新修整一番。
婉婉眼睛黯淡了这一路,此时总算亮起来,忙趿鞋起身招呼临月,“快穿衣裳,我要去看看!”
粗粗拾掇一番,她提裙往外头跑,谁成想刚过屏风便冷不防一头撞进了男人宽阔的胸怀中,额头结结实实碰了好大一下。
陆珏在屏风外一把将小猫儿抱了个满怀,笑问:“灵州的月亮也不比盛京的圆,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又在取笑人,婉婉囫囵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反驳道:“谁说我要看月亮了……”
她顾不上头疼,拉着他的手匆匆忙忙地出门去,然而直等站在廊檐下才想起来,现在都天黑了,自己眼神儿不好,很多地方都看不清。
婉婉一下子很有些泄气,“早知道咱们是要回我家,我就不睡这一觉了……”
陆珏瞧着好笑,抬手摸了摸她碰红的额头,“好了,宅子就在这里跑不了,今天看不了明天再看,街上这会儿有灯会,我带你去凑凑当地的热闹。”
她自从礼州上船后便没有再舒心笑过,陆珏看在眼里,却并不想教她为了旁人的事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灵州过中秋讲究拜月神,祈福家人平安喜乐、岁岁阖家团圆。
南边是水乡,整座城都好似建在水上,人走出去几步一小桥,河流里放有许多河灯。
两人出去后便沿着河边的街亭走,街亭上的灯笼直挂出去几里地,照得底下人影绰绰,又添几分风情。
沿途摆满了各种摊贩,婉婉贪吃,每个都想尝一口,尝过了味儿又吃不下,便全都喂给夫君,以致于后来她没饱,陆珏先饱了。
陆珏只好拉住身边的小馋猫儿,之后买了糕点也不给她,“今天不许吃了,明天再尝。”
瞧她小眉头一拧就要冲他撒娇耍赖,陆珏板起脸来,“不听话的丫头晚上回去可是要挨打的。”
“夫君你别……”
大庭广众之下,婉婉羞得想直接在人群里隐形,忙急着去拉他的袖子撼了撼。
陆珏眸中藏笑,三言两语唬住了人,悠悠然牵着她离开了糕点摊位。
再往前走不远,周遭人群忽地开始喧闹起来,旁边的人尽都跃跃往河边挤过去,摩肩擦踵地人潮中,婉婉只管躲在夫君怀里,谁都碰不着她。
“花船来了!”
听见旁边有人喊了声,婉婉从夫君怀里露出头来,伸着脑袋、踮着脚往前头看,无奈身量太小,视线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
正想回头向夫君求助,陆珏便已弯腰,伸臂揽着小丫头的双腿轻松就将人抱起来。
婉婉坐在夫君强有力的臂弯中,视线顿时高出前头人群一大截,把河面情形一览无余。
她双手紧紧抱着夫君的脖颈,却在周遭姑娘家投来的艳羡目光中悄然红了脸,“夫君,人家都在看咱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还在等我的宝子们,最近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希望今年的水逆至此退散吧,也祝宝子们万事胜意,每天都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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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
陆珏唇角勾起的弧度云淡风轻,掂了掂手臂,把小丫头抱得更稳当些,“许他们看去便是。”
周遭人群济济如潮,婉婉被夫君托得高高的,一张娇艳美人面在灯火下格外显眼。
陆珏今儿则是身极素净的便服,面如冠玉,通身的清贵不减,站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将周遭的男人们尽都比成了泥点子丢出来似得。
旁边的小夫妻瞧在眼里,女子艳羡之余,忙也拉了拉身边的男人,示意自己也要坐“贵宾席”看月神。
男人都爱较劲,暗地里瞥一眼陆珏修长挺拔的身形,再看他怀里的绝色美人,心里无端堵住一口闷气,一弯腰也把自己媳妇抱了起来。
输人不能输阵嘛!
攀比心大抵也能人传人,一时间,街亭里的人头堪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眼瞧四下里都较上劲了,婉婉不好意思乐,望着周遭有些男人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坚持不住,她想起来伸手去摸了摸陆珏的额头。
“夫君,你累不累呀?”
姑娘家嗓音绵绵软软,陆珏听得耳朵酥麻,手掌掩在宽大的衣袖底下捏了捏小丫头细细的柳腰,挠她痒痒。
“你说呢?”
“夫君!”
周围好多人,婉婉不敢扭身子躲也不敢露馅儿,紧紧抿着唇话音低低的,小手使劲儿揪了揪他肩头的衣裳,教他快别逗弄她了。
不过却是那个理,她的夫君是天下第一厉害,旁的男人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呢?
婉婉瞧着周围那么些男人,各式各样,又更喜欢夫君了好多好多分。
水乡夜晚的月色都是温柔的,她方才偷偷跟当地的姑娘学了句灵州话,正好此时伴着夜色晚灯,弯腰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郎君,我心悦你啊。”
灵州口音讲究个缠绵婉转,便好似那蜿蜒水路一般要拐千百个弯。
陆珏从前下南境几回巡视,其实听得懂,只是为了捧小丫头的场,装作不懂地去追问她。
“说得什么?”
婉婉喜欢吊着人,尤其喜欢吊着他,“夫君你自己猜猜看,猜对了我回去有礼物给你呢。”
她软软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沿着他的耳廓画圈儿,像个拨弄人心的小妖精,藏着掖着自己的尾巴,不肯轻易教他知道。
陆珏心下轻笑,由得她古灵精怪。
两人纠纠缠缠地玩闹半会儿,花船还没完全过去,婉婉的注意力忽然被个卖面具的摊贩吸引了去。
那摊子正中最显目的位置摆了个兔子面具,样式很有些特别,特别在,那兔子面具的额头上被人张冠李戴地画了个“王”。
那样奇特的面具又怎么能卖出去呢?
可婉婉莫名挪不开眼,随即拍了拍夫君的肩膀,从他怀里跳下来,拉着夫君一道去了小摊前,“夫君你看这个,兔子怎么能称王呢?”
“兔子为何不能称王?”答话的是摊主。“我家小妹说它是王,它便可以就是王。”
那是个带面具的男子,身量很高,听声音还很年轻。
婉婉抬眼对上人家的目光,对方的眼睛看着她在笑,十分护短的模样,教她为自己的唐突颇为汗颜。
她不好再言语,陆珏遂道:“家中小妹有这般通情达理的兄长,是她的福气。”
摊主沉沉笑了笑,“贵夫人瞧中这个面具岂不更是慧眼识珠。”
话是对着陆珏说,但摊主的目光却仍旧看向婉婉,当着陆珏的面,目不转睛地瞧着婉婉,好似浑然未觉她身旁男人逐渐凌厉的目光。
婉婉天生一张美人面,每逢上街都必定会有人看直了眼睛,但没有哪一个像眼前这人教陆珏不悦。
婉婉并没察觉,只是不想带人家给的高帽子,便侧目望着夫君笑问:“夫君,咱们索性买两个面具回去玩儿吧?”
未等陆珏开口应声。
摊主已伸手将那兔子面具取下来,递到婉婉面前,“夫人既然与这面具有缘,在下愿意赠与夫人,小妹知晓有人喜欢她的杰作,想必也会开心。”
婉婉可不好收陌生人的礼物,她也不喜欢旁人无事献殷勤,下意识拉着陆珏的手,往他身后退了一小步。
摊主察觉了,拿着面具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顿。
陆珏眸中带些打量的意味上下扫了眼对方,随即波澜不兴地掏出银子放在摊面上,“无功不受禄。”
他给了银子,婉婉这才好上前来,挑了两个喜欢的样式,却到底没要那个兔子的面具,随即便不多留,乖乖由夫君牵着,离开小摊重新没入了人群中。
小丫头只有在夫君跟前才会闹腾。
她手上轮番拿着两个面具戴给男人看,一会儿又凑上去央他也戴上看看,他不肯,她便噘起嘴来冲男人撒娇,不知具体在说些什么,总归到底是把他磨得言听计从。
发自内心的快乐和依赖,从来是假装不出来的。
两人的身影在前方拐个弯儿就瞧不见了,小摊后的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等过了好久,才伸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人,眸光晦暗,却俨然有着一副与婉婉如出一辙的眉眼。
*
回到钟家宅子时辰已晚,偌大的宅子里并没几个下人,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婉婉走一路累得很,进屋便吩咐临月去备水沐浴,夫君在偏房里召见长言,他有他的事要忙,婉婉该懂事的时候并不闹腾。
浴间里水汽氤氲,婉婉靠着桶壁闭目养神,脑海中也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方才那个特别的兔子面具。
“兔子为何不能称王,我说它是王,它就是王。”
耳边忽地传来个小姑娘的声音,婉婉忙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临月掌心捂着精油,正仔细替她按摩胳膊。
这回婉婉没有再问旁人有没有听到那声音。
此种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她又不傻,也能隐约猜到,那声音大抵就是她原先听过的记忆,只是她还想不起话究竟是谁说的。
方才的摊贩兴许早年也与钟家有过交从。
但瞧方才,人家并不认得她这张和母亲白璐一模一样的脸,可见并不熟络,可能就只是孩子们之间幼年在一道玩儿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