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的姑娘,你可不知道,你发高烧了！幸好吃了太医开的退热药，这会儿烧退了才清醒了。”郑妈妈又是惊喜又是庆幸的声音传了出来。
“吃药了？好呀，怪不得我嘴里这么苦,你们,你们谁灌我的药？”谢妙一听果然就炸毛了。
周珏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了神,自己适才以口渡她药的情形一下子在脑海涌现,她唇瓣清甜软绵的触感似乎还在自己的唇边萦绕着。
“我……我真是昏了头了,竟做出那般事来。”
周珏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然后迈开脚步,飞也似地离开径直往外去了。
周珏走到院门口时,迎面见得年平正走了过来。
“主子，谢姑娘的药都抓来了,正叫人在厨房里熬着。”年平恭敬着声音禀道。
周珏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问道：“这院里伺候的都有些什么人？”
“回主子,郑妈妈和凌燕是谢家人，自是尽心的,半夏是皇后娘娘宫里拨来的，也算得机灵利索。除却这三人,还有四个小宫女在外院伺候着。”年平回道。
“老的老，小的小，也没个主事的，明日一早叫杜衡过来照应着吧。”周珏语气平淡着道。
“是,殿下。”年平忙应了下来。
周珏继续平静着脸色往处走，待走到大门口时，他回头看了内院一眼，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又对年平道：“刘贤那里，你可曾交待了？”
刘医丞那里？年平听得微微愣了下，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主子放心，小人提点过了，让他不得将在谢姑娘房里见到主子的事儿给透露出去，小人谅他也不敢多嘴传出去”年平小心回道。
“算你还有点脑子。”周珏瞥他一眼，然后脚下生风快速往前走了。
“皇后娘娘将谢姑娘安排到东宫来住，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看出娘娘的用意，偏这位主还不承认，心里又明明喜欢得紧，唉……”年平忙跟在周珏的身后，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道。
这边房里的谢妙还在追问着谁硬灌她药吃的，郑妈妈几人拗不过她，只好将周珏给说了出来。
“姑娘，你可别怪太子殿下，你这病来得急，看着又重得很，老妇我六神无主才叫半夏去敲了殿下的门，本想着取个手谕去请太医的，可没想到殿下很是紧张姑娘，这大夜里亲自来看你，而后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后来太医来了说姑娘没大碍，可得先服了退热的药，可姑娘烧得昏沉就是不肯张嘴，殿下也是没办法，这才强行灌了姑娘一碗药的。”郑妈妈软着声音劝谢妙道。
谢妙听得周珏竟是亲自来过问她的病情，一时间心里也存了一丝感激来，可转念又想想就是有些气难平了。那个大尾巴狼，他来看我不过是怕被皇后娘娘责怪吧，他白天那样对我，夜里又捏着我的鼻子灌药，当真是可恶之极。
“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日我要找他算帐去！”谢妙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嚷了一声，又挥舞了下拳头，可拳头捏到一半她的手就垂了下来，刚才那一退高烧让她浑身酸痛，这会儿虽是退了烧可手上还是一丝气力也无。、
“好姑娘，快些躺好了，叫丫头们替你换身干爽的衣裳，等你病好了再怎么折腾都成。”郑妈妈忙上前按捺着。
谢妙纵是心里火气冲天，可这身上软绵绵也着实没办法，想想还是先忍一忍，待病好了去毓徽宫好好气一通周珏，等出了气再出宫回家去。
谢妙换好衣裳之后，外院的小宫女又捧着刚煎好的汤药进门来了，谢妙本是抵死不喝的，可想想不喝药这病一时半会就好不了，病好不了她也就没法去找周珏算帐，思来想法，最后还是捏着自己的鼻子，硬着头皮将一大碗药全都喝了下去。可将郑妈妈等人看得惊奇不已，都心道姑娘这回真是病怕了，竟连这等苦药都肯喝了。
谢妙喝了药，略过了一会儿，便又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郑妈妈等是自是一刻不敢合眼。待到第二日天亮时，谢妙又有些发烧起来，郑妈妈正慌神间，门外小宫女报说太子身边的杜衡来了，郑妈妈听得心头一松，忙让凌燕去迎着她进来。
杜衡进得门来，来到谢妙榻前，看了看谢妙，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让拿过夜间陈医丞开的方子看了看。
“你们不用慌，谢姑娘烧得不是很厉害，热度升高只是暂时病情反复，这也是病体慢慢痊愈的必然过程，只要按时将太医开的药服了，姑娘就会好起来的。”杜衡看完了方子，微笑着对着屋内的郑妈妈和凌燕道。
见得郑妈妈脸上露出一丝不太信任的眼神，杜衡笑了笑又接着道：“我略通些医理，是殿下吩咐我过来照看谢姑娘的，直到她痊愈为止。”
听得是太子殿下特地派她过来的，郑妈妈顿时就生了信任之心，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他派来的人自是没话说的。郑妈妈忙点头应下，又说了些劳烦姑娘之类的感谢话。
片刻之后，谢妙醒来，杜衡忙上前问候了一番，又让和她一道来的小宫女将食盒呈了上来。说是太子殿下一早吩咐做了的，谢妙虽是没什么胃口，可看着眼前晶莹软糯的清粥，还有几碟子色泽好看的清爽小菜，她还是点点头，让杜衡盛了一碗出来，就着小菜稍稍吃下去了小半碗粥。
早膳过后，谢妙又被郑妈按捺在床上继续养病，不多时之后，外面小宫女一脸紧张地进来报说皇后娘娘带着璇公主来看姑娘了。谢妙听得连忙凌燕替她拿来外衫来，正在谢妙套好了外衫正打算起身出门相迎时，卫皇后和周璇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了。
“哎呦，小祖宗，别起来别起来，你好生躺着！”卫皇后有些急切地说着话，片刻之后人已是来到了榻前，抬手就将按着谢妙的身子让她靠在了大迎枕上。
“娘娘，我只是小病而已，惊动娘娘前来真是有些惶恐。”谢妙忙微笑着道。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惶恐什么？你是素绾和谢小侯爷的女儿，还不跟我自己的孩儿一样，哪有孩儿发高烧生病，做娘的不来看一眼？”卫皇后抓着谢妙的手笑着道。
卫皇后说得一脸慈爱之色，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谢妙的心房，想她自小被宠在掌心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偏偏还生了病，又想想昨日才和周珏呕了一场气，这会儿听得卫皇后这般贴心的话，她一时就觉得鼻头酸了酸，眼眶也湿了些。
“娘娘，您和我娘亲一样，既温柔又好看，还都对妙儿掏心窝子的好。”谢妙鼻音重重地道。
“母后，您瞧我谢妙姐姐这一病呀，倒成个小可怜了。”周璇也坐到了床榻边，看着谢妙笑盈盈地道。
“你这丫头，生病的人最是脆弱了，你谢妙姐姐这里想家想爹娘了呢。”卫皇后嗔怪周璇一声，而后又将谢妙的手拢了拢。
谢妙一听这皇后这话，脑中灵光一闪，心想皇后既是说她想爹娘，若是此时她顺着皇后的话，说自己的确很想家，再提起病愈之后离京返回云城，岂不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了？
“杜衡，你主子呢，他在干什么？谢姑娘这都病了，怎么也不见他过来看看，他这兄长是怎么做的？”可还未等谢妙开口，卫皇后突然看着侍立一旁的杜衡问了一声。
杜衡听得面色微变，她并不知昨夜周珏亲自来过灵犀轩，还以为只是年平取了太子手谕请了太医深夜前来的。可皇后此刻的语气分明有质问和不满的意味，这叫她如何作答。
“娘娘，太子哥哥他，他昨夜来看过我了。”见得皇后一脸的责怪之色，谢妙想想还是替周珏分辩了一声。“哼，不仅看过了，还捏着我的鼻子灌药了。”这句话，是谢妙自己在心里嘀咕的。
“你说什么？珏儿他昨夜来看过你？”卫皇后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之色，她声音有些激动地问。
“不得了，太子哥哥这可真是开窍了，他都知道要关心谢妙姐姐了。”坐在卫皇后身侧的周璇也一拍巴掌道。
杜衡听了谢妙的话，脸色顿时变了，身子都似歪斜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紧捏着掌心让自己的面色恢复了平静。
谢妙见着这母女俩激动好奇的神色，她突然间觉得有点尴尬来，于是讪讪笑了两声，可她这般模样落在卫皇后母女眼内，倒像是有些娇羞之色。
“妙儿，你好生养着身体，病好了也不要急着回家，我这就回去给你爹娘写信，告诉他们你和太子相处甚好，要他们放心让你就在宫中多住一段日子，住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家。”卫皇后眉飞色舞着道。
什么？住个一年半载？谢妙一听惊呆了，她可是一天都住下去的人，怎么叫她住上一年半载？
“可是娘娘，我，我想家了……”谢妙急得开口道。
“不想家不想家，以后叫珏儿多来陪陪你，对了，你要是觉得闷的话，长慕那孩子不也很爱玩吗，待你病好了，你就叫她想些新鲜点子给你解闷。还有，璇儿以后也常来灵犀轩走动，这样不就好了嘛？”卫皇后忙哄着谢妙道。
“娘娘，可我真的想……”
谢妙的“回家”二字还未出口，卫皇后已是坐起了身，她看着谢妙又道：“妙儿你好好养着，我就去珏儿那里看一眼，顺便叮嘱他两句。”
第45章
卫皇后说完之后,竟是不待谢妙起身行礼,脚步利索着就往门口去了。周璇也起身跟着，杜衡郑妈妈等人连忙跟着送至门外。
“杜衡，太医今日来看过诊了吗？”待到了院中,卫皇后停了脚步问道。
“回娘娘的话,年公公说了,李医丞上午会再来替谢姑娘看诊,约摸该要到了。”杜衡忙回道。
“嗯,李医丞是个老成持重的,由他看着我也放心。你们都要好生伺候着，要让你们姑娘尽快好起来。”卫皇后又对着众人道。
“谨遵娘娘旨意。”众人忙应声答道。
片刻之后,卫皇后带着周璇及几个宫女一道出了灵犀轩的大门。才出了门,周璇就些着急地扯看卫皇后的袖子压着声音道：“母后，您为什么说要谢妙姐姐萧世子解闷,您知道的,萧世子生得一表人材,和谢妙姐姐性格又相投，您这不是给他们二人创造机会吗？”
“傻丫头,你懂什么？”卫皇后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娘亲，你快告诉我。”周璇忙抱着卫皇后的胳膊娇憨着声音道。
“小丫头,你想呀，看眼前这情形，你那闷哥哥分明是对人家上了心，可他那性子,打死也是不会承认更不会说出口来的。我叫你谢妙姐姐寻长慕，是想激一激你哥哥，叫他醋一醋，指不定哪天他就受不住煎熬就上赶着追人家姑娘了。”
卫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周璇的小巧的鼻头上轻揪了一下。周璇听得惊奇万分，捂嘴笑了起来，又给卫皇后竖起了大拇指。
“娘亲这招真叫高明！”
周璇笑嘻嘻地说着，卫皇后轻笑一声，挽着周璇的手一边往毓徽宫走去一边又道：“这算什么？我这去给你哥哥上把劲。”
周璇答应一声，母女二人快脚步走进了毓徽宫。
毓徽宫内，韩太傅也给太子上完了早课，正出了院门，迎面就见得皇后一行走来，他忙迎上前去见礼。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璇公主。”
卫皇后忙抬手示意免礼，周璇则是笑盈盈地唤了声“姨夫”。这韩太傅娶了卫皇后的亲妹子卫晓枝，论理正是周璇兄妹嫡亲的姨夫。
“太傅，近日太子功课如何？”卫皇后微笑着看着韩太傅问道。
韩太傅听得卫皇后问起这事，脸上立即露出一丝骄傲得意之色。
“回娘娘，太子殿下功课进益良多，他的文章越写越好了，我拿给朝中几位学识不在我之下的太傅看过了，众人都说，以太子之才，若是春闱下场，取个头名状元也不在话下。”
“考状元有什么用？能让太子早些成亲，能让我早日抱上乖孙吗？”卫皇后突然间话锋一转，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道。
“这……”韩太傅一时语塞了，脸上也浮过了尴尬之色，太子一向不爱亲近人，尤其不喜亲近女子，以致年近弱冠还未定亲，他虽知皇后心里为此着急。可叫他有什么办法。虽说他是太子之师，又是太子的姨夫，可他只有一肚子的墨水，论起学问来无人能极，可让他牵线做红娘这事儿他可着实不会。
“太傅呀，你别总让太子读那些圣人正言，偶尔也叫他读一读别的，比如，那牛郎织女，梁祝，长恨歌之类的话本子，你也叫他看一看不成吗？”
那韩太傅听了这话，一时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卫皇后提到的牛郎织女，梁祝也就罢了，可这长恨歌里说到的杨贵妃，那可是世人眼中迷惑君王以致误国的主，怎么能让太子看这种东西？
“母后，那个长恨歌就算了，还是让太子哥哥看看牛郎织女，白蛇传七仙女的好……”周璇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扯扯了卫皇后的袖子提醒道。
“对，就看璇儿说的这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多好！”卫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误，忙顺着周璇的话道。
“是，是，娘娘教诲的得，微臣都记下了，微臣这就回去搜罗些神仙眷侣相亲相爱的话本子，回头好专门给殿下上一堂课。”韩太傅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应道。
“嗯，这还差不多。”卫皇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韩太傅这才松了一口气，施礼过后告辞了卫皇后。
“唉，我到哪里去寻这些个话本子啊？对了，夫人总躲在屋子里看些闲书儿，看到高兴的时候还自己发笑，她看的定是这些，还是回去求着夫人将那些珍藏都拿出来吧。”韩太傅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韩太傅出门之后，卫皇后也不叫小黄门通报，带着周璇直接往周珏的书房去了。周珏正坐在书房案前写着什么，听到门外德康见礼之声，他慌得迎出了门外，一旁的萧长慕也赶紧紧跟随其后。
“母后有什么事叫儿臣过去好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周珏见礼后上前扶了卫皇后的手。
“你这孩子还真沉得住气，那谢家姑娘都病成那副模样，你这一早上的也不过去看看，还看得进书去？”卫皇后进了书房，见是周珏案头叠得高高的一摞书，忍不住蹙着眉头嗔怪道。
周珏听得一时愣了，早起之时，他是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灵犀轩看看的，可一想到昨日才和谢妙吵过一场，当时自己气极了可是当着众人叫她快些离开的。夜里突然听到她病急，一时心慌意乱去了她房里，一时糊涂又那样喂她吃了药。此刻若是去了，她定是没什么好脸色对自己，若是又让她知晓了喂药的秘密，恐怕她定是不依要和自己拼命的，他这心里一时担心牵挂一时又内疚不安的，最后还是决定暂不过去，只将杜衡派了去，又让年平时刻对灵犀轩上着心。
可周珏没想到，自己母后还会亲自来探视了，还来了自己的书房怪自己不上心，他被问得一时无话来。
“你呀你，真正读书读呆了，这人情事故都不懂了，你琰表舅将这宝贝闺女送进宫来，可不就是相信我们能照顾好她的？这下可好了，这来了才没几天人都病倒了，我才去的灵犀轩，小姑娘抓着我的手，眼睛可都哭肿了。”卫皇后坐在椅子又叹口气道。
周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忙上前一步问道：“哭肿了眼，这是为何？是身子不适难受得哭吗？”
周珏的语气里隐着一丝紧张之息，卫皇听得心里满意得很，可还是重重又叹一声道：“可不是嘛，难受是一桩，还有就是想家想她爹娘了，一人劲地和我说，待病好一些就要回宫出家去呢。”
“回宫回家？那母后答应她了吗？”周珏的声音明显透着急切了。
“能不答应吗？哭得我心都软了，这姑娘再好，可她也是亲戚，不是我的亲闺女，哪能想留在身边就能留的？”卫皇后叹口气又道。
“是啊，太子哥哥，谢妙姐姐要回云城了，我还真是舍不得她呢。”周璇也趁机火上浇油道。
周珏听得自己母亲和妹妹说得这般笃定，岂有不信之理？他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心里空落落，竟是从未有过的难受滋味。
“行了，不耽误你读书了，璇儿，我们回去。”卫皇后见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心里暗自高兴，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地道。.
周璇答应一声后起了身，然后随着卫皇后一起往外走，周珏和萧长慕两人忙送到门口去了。
卫皇后母女出门之后，周珏虽是回到了书房，又坐到了案几之前，可整个人不似之前那般淡定了，他拿着手里的书，心里却是烦躁得很，像是坐不住了一样。
“殿下，团子昨日跟您置了气，夜间又生了病，这心里委屈，加上身上又难受，定是可怜得很，我，我想去看看她，成不成？”萧长慕看着周珏嗫嚅着嗓音道。
周珏闻言瞥了他一眼，潜意识间正想一口回绝，可见着他一脸担忧的神色，又想想谢妙此刻正像他说的那样，心里委屈，身上又难受，她与萧长慕一向投缘，他若是去了，定是会让她高兴一点的。可想想自己又有些不甘心，他想着萧长慕与她有说有笑的模样，他这心里就极是不舒服。
“你去，她身边那婆子让你见么？”周珏没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