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了?”铁锤捏她的手,在指甲上揉了揉,“可是吓着了?”
清清不知道该怎么说,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瘫成一条暮气沉沉的咸鱼,瓮里瓮气地问:“赵姑娘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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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心菀恨得牙痒痒。
刚才她差一点儿就死在湖里了,最后关头,是铁锤喊来了护院,把她给捞了上来。
还好小丫鬟银星跟了她一段时间,懂些药理,对她做了急救,否则,她现在就不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了!
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危机的时刻,师兄竟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还和那个毒妇搂搂抱抱的!
师父仙逝时,明明嘱托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这么多年了,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她都二十了,仍未议亲,就是为了等他!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想耽误自己,所以才和那毒妇做戏,利用她让自己难堪?
赵心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可相应的,对清清的恨意却愈发滋长了起来。
——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本就是罪臣之女,苟且偷生便也罢了,偏偏爬到了她的头上去,成了谢家的主母!若不是当初用了计谋,师兄怎么可能娶她?
婚后更是嚣张跋扈,把谢家都搅和成什么样子了?师兄不予她计较,她怎么敢心安理得地赖在这个位置上?!
前些日子听说她闹着要和离,赵心菀就觉得是以退为进,引起师兄注意的借口。
果不其然,现在又想了个什么失忆的招数,看她根本就是装的!
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她迟早要让师兄看清她的真面目——休了她,让她永远受人指摘,在无尽的耻笑和唾骂之下颠沛流离、孤独终老!
带着满腔的愤懑,赵心菀又冷又痛,睡了过去。
半夜,赵心菀突然惊醒,房间里冷如冰窖,门被人打开了,初春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似乎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叫人遍体生寒,呼吸都带着凛冽的气息。
“谁!”她惊叫一声,弹坐而起。
门边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尽是如有实质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谢铎指尖轻弹,劲风摩擦着烛芯,房间里瞬间被烛光照亮。
见到是他,赵心菀松了口气,同时,还感到溢于言表的激动和娇羞,默默将里衣的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大红肚兜的一角。
她就知道,师兄对她不会那么无情的。一定是为着她的名声考虑,所以没有下水救她。
这不,立马就来看她了吗?
“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来看我。”赵心菀拍了拍心口,将被子也往下褪了褪,强撑着要起来,“只是我刚刚落了水,受了寒,浑身没有力气,下不了床,师兄莫要见怪。”
她本以为谢铎只会在门外与她说几句话,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请他走近一些,最好让别人看见,传到那毒妇耳朵里,气死她。
谁知,她刚说完,谢铎便从容地走了进来。
赵心菀心下大喜,害羞地低下头笑了笑,欲语还休地看着谢铎:“师兄,可以劳烦你把门关上吗?风吹的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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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铎嗤笑一声,声音比寒风冷多了:“不必,算完账我就走。”
“算什么账啊。”赵心菀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师兄与我,也要明算账么?”
谢铎不接她的暗示,直入主题:“哪只脚绊了她?”
赵心菀一愣,无辜的表情瞬间被失望和委屈所取代,语气也嗲得要命:“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她不信我?”
“你我自幼相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如何就信了她的挑拨?”赵心菀的眼泪倏地滚落,大颗大颗的,“师父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可师兄娶了妻就容不下我这个妹妹了吗?”
越说越委屈,哭的梨花带雨的:“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搬出去,断不会继续打扰师兄和嫂子。”
若是旁人,见美人垂泪,怕是再大的火气也消了,可谢铎不是一般人,而且,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自以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
“不说?”谢铎没了耐心,“那就两条腿一起折了吧,反正你近日受了寒,也下不了床。”
赵心菀大惊失色,师兄的为人她清楚的很,他、他是真的干得出来!
“是银星干的,我一向尊敬嫂子,怎么可能会害她?”赵心菀快崩溃了,急忙拉小丫鬟顶包,“是银星,她用左腿……”
谢铎凉凉地开口打断:“我以为那个下毒的男人,足以让你长记性了,现在看来,你忘性大的很。”
赵心菀哭不出来了,冷汗从脸上滴落。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毒是她下的!说不定,还知道那次庆云街的暗算也是她做的,他、他真的是来算账的!
——就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臣之女,一个所有人都唾弃的悍妇,他竟然要打断她的腿!
“既然你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谢铎的手附上她的左腿,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厌恶,“那就让你疼得久一点吧。”
“啊!!!唔——”
伴随着骨节折断的脆响,剧痛涨潮一般袭来,赵心菀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沁了满身,却紧紧咬着牙,不敢喊出来,生怕声音吵到谢铎,惹得他更加不快。
“老头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没错,”谢铎一边帮她正骨包扎,一边冷笑,“可我这人一向说话不算话,更何况,我根本没答应。”
赵心菀几欲昏厥,却死死咬着牙,忍着钻心蚀骨的疼,朝他道歉:“心菀知错了,师兄……师兄莫要和我计较。”
“为什么留你在谢府,你心里应该有数,不用我再提醒你一次吧?”放下她的断腿,谢铎安抚轻轻拍了拍,“早日康复——没康复之前,就不要出院子了。”
“是。”赵心菀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多谢、多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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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躲了谢铎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清清的心里,谢铎一直是天之骄子,高岭之花,成日就光仰着下颌拿鼻孔看人,旁人就会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送给他,他还得挑三拣四,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人,竟然专程跟她说谢谢,怪恐怖的。
谢铎应该又出门了,这几天也没来找她,加上那夜清清推赵心菀下水的事在京中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与她这几日杜门谢客的情况结合起来,就跟被骂自闭了一样,府里上下又翻了天。
祖母又过来了一趟,见她情绪不高,又开始翻着花样儿骂谢铎。
这回,没有急着把谢铎叫回来,而是先遣了侍候的丫鬟,又让铁锤守在门外,确定没有外人了,才拉了清清的手,神秘兮兮地问:“孙媳莫怕,祖母是想问你,上回那个药,你觉得效果如何啊,好不好用?”
清清:“什、什么?”
天爷诶!他们一直在说的药,是、是祖母给的?!
“你不要怕羞,明知①的性子我了解,他若不中意你,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老太太说着,拿出一小片折成三角形的油纸,塞到她手里,“你听我的话,再给他用一回,争取早日怀上子嗣,为我谢家,开枝散叶。”
清清:“……”救命!祖母,您、您这是为老不尊啊祖母!
第7章 打铁铺
清清的内心在咆哮,在崩溃,在歇斯底里。
老人家急着抱重孙子的心情她能理解,可急到要用药的程度,未免太夸张了呀!而且,这种东西应该有副作用的吧,万一把人吃坏了怎么办?
“别吧。祖母,吃药对孩子不好。”清清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而且我根本不敢呀。”
“你这傻孩子,”老太太知道她害羞,也不多说,只是将药包放在她的手心,笑道,“那便随你。我别的不求,就想咱们爷孙几个好好过,谢家人丁稀薄,老二明淮①又是孩子心性,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自然要辛苦你一些的。”
清清根本不敢接话,只乖乖巧巧的笑着看她。
老人家就喜欢她这个模样,又哄着她吃了些东西,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老太太一走,清清就想把手里烫手山芋似的药包给丢了,可又担心让人看到,干脆往茶壶底下一塞,眼不见为净。
想到祖母刚才说的话,清清把铁锤叫进来,问她自己到底是怎么嫁进谢府的。
“小姐,您确定想知道?”铁锤挠挠头,满脸的苦恼和无可奈何,“那我跟您说实话,您可别想不开啊。”
清清:“……”得是多见不得人的手段?能到叫她想不开的地步。
结果,听完自己嫁进谢府的全过程,清清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把铁锤急得乱转,后悔跟她说了。
其实她还没有说全。
当时的情况比她说的糟糕多了!
——江家败了以后,清清在西市支了个铺子,原本订了亲的李家早就想和他们撇清关系了,见清清家中无人,便以清清在外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为由,当街退婚。
清清一向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家,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着还了对方的聘书,看都没看李家公子一眼。
世人本就将战败的罪责怪在江家遗孤的身上,见状,有些浑人便起哄,说的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铁锤把声音都喊哑了,也赶不走那些看热闹的人。
不知是不是巧合,清清这狼狈尴尬的境地,刚好被执行完任务的谢铎给撞见了。
他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又凶名在外,轻易便解了清清的围。
彼时,谢夫人已经病得很重了,每日靠着汤药才蓄着一口气,得知了事情经过,亲自上门求了老夫人,将两人的关系描述得极尽暧昧。
老夫人是个心善的,明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还是顺着谢夫人的意,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也就是说,这门亲事,其实是清清讹来的!
原本清清还怀疑过自己对谢铎的感情,一听铁锤编排过后的话,立刻又深信不疑了起来。
——自己这么怂的人,居然如此豁的出去,如果不是爱惨了谢铎,她哪来的胆子去讹谢铎?
果然啊,爱情使人勇敢,爱情使人盲目。
“放心,没那么容易想不开。”清清反倒平静了下来,“对了,你刚刚说,我出去做生意历练,被人为难,刚好被夫君所救,便对他情根深种……那铺子可还在?我做的是什么生意?”
小时候她就想着玩儿,哪想着做什么生意?如今一觉醒来,竟然什么都有了,清清甚至还想,怎么不干脆把孩子也生了,那样岂不更省事?
铁锤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表情,却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清清发现这小丫头对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总是难以启齿,每次问她什么,她都支支吾吾的。
难道,这铺子也、也不光彩?
正想找铁锤问个究竟,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白檀在外面小心谨慎地说道:“夫人,府里新来了批裁制春装的布料,我送来给您先挑——我可以进来吗?”
“是檀姨娘。”铁锤与清清解释,“姑爷的小妾之一。”
下意识的,清清眉头一蹙。
小妾?还之一?
谢铎那样的人,也有小妾?还不止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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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自家小姐的表情,铁锤忙与她解释:“小姐不要误会,姑爷的确有许多房小妾,但您进门以后,一些良家女子就给了银钱遣散回家了,剩下的,都是无处可去或者遣不走的,姑爷平时不常在家,与她们也并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