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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即嫁小公爷_分节阅读_第60节
小说作者:再枯荣   内容大小:813 KB  下载:今朝即嫁小公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6-14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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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身上俱兜转着玉婿之香,熏得人头脑昏沉。宋知远垂眸一瞬,循身而上,瞧见他笼罩在艳丽的红、飞纹的金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平视于他,唇上的笑挤满惭愧,“我明白了大哥,我一定会夺一个功名回来。”

  尔后宋知濯满意地笑笑,丫鬟再度将他簇拥,一路去往新居。宋知远驻足许久,直到瞧见他龙飞凤舞的金身渐隐于黑暗中,他的笑方渐渐与周遭的夜色融在一起,晦暗难辨,迎着微凉浅淡的风,去往另一条逼仄暗道。

  喧嚣的夜,递嬗平息,皋林静默中闻得稀疏蛙鸣。轻绡翕动的帐中,明珠辗转反侧,哒哒卧在她脚边打着呼噜。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珍珠帘下一张美人面孔,绽着一抹欢喜娇羞的笑,几如一株娇丽的新荷,含苞待放。

  她仅从传言中勾勒着童釉瞳精致的五官,京中第一美人儿,那该多美啊?是艳绝牡丹、或是娇赛芍药?有没有娇容那样的容颜,是否如二奶奶典雅娴静?

  诸多游绪纠缠着她,抱影难眠,便要起身抄抄佛经。她撩开一片轻帐,抬眉曲膝,好半天不见放下,僵着四肢,在静止的流香中,双目定在遥远的某一处。

  帘下是宋知濯茂叶成林的身躯,过堂而来的风撩起他殷红的羽缎纱衣摆,笑容映着金冠的浮光。他缓缓撤下打帘子的手,偏头跨入,步韵成诗。终于止在床前一步之遥,笑意未减,“怎么了?见着我跟见鬼了似的?”

  “你、你怎么回来了?”一头乌发坠下,明珠撑着床沿,惊心不定,仰着脸望他的笑脸,渐渐地,她稍显寂寥的笑一笑,将眼垂下,“你要是不放心我麽,明儿一大早来也是一样的,这会子你先去吧,明儿咱们一道吃早饭。”

  他仍是笑,未见挪动,“跑来跑去多麻烦?不如一块儿睡醒了吃。”

  满月上窗,烛火颤抖,几如明珠颤抖的睫毛。少顷,她盘下双腿,赤脚一跃,蹦到宋知濯身上。宋知濯则一把接住她,将她的裙旋转成一片盛开的菡萏。两人的笑声在月下如一面湖,荡开一片银波粼粼。

  明珠的赤足踩在他一双红纹黑靴上,后仰了腰,永不担心跌倒,只因被他的臂弯稳固地兜着。

  他倾了半身,将她眼角弯起的弧线临摹进心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即便会有人因此而失落怨恨、即便那座辉煌的院落会因他的失约而坠入黑暗也没关系,都没关系,他的自私不允许他顾及。

  笑声渐渐静怡后,明珠直了腰,细瞧他一张被烛光映得温暖的脸,紧贴着自己的温暖。

  其实千言万语,她不必问,也能在那双黑曜石的瞳孔里找到答案。可她仍是使坏地一笑,剔眼斜他,“你怎么回来了?今儿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呢。”藕粉的袖被堆在臂弯,露出她一截白皙的小臂,递出两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一晃,“还是两个洞房花烛夜呢,都不够你忙的,你还有时间回来?”

  他亦渐渐缓下笑脸,佯作一叹,“可不是?想想都怪可惜的。”旋即,他万恶且温柔地一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入帐中,“所以你得赔我两个洞房花烛夜,我细一算,大概是不到天亮不罢休了!”

  他的影子压着她倒下,复一惊,直起来,撩开两片帐,由袖中掏着什么。明珠随之爬起来,亦由帐中探出脑袋,“你做什么?”

  见他扭脸一笑,晃着手中两张大红的剪纸,方圆一寸的两个“囍”字,横竖接连,从未间断。他分别将它们贴在两片绡帐上,“我从那边儿门上扒下来的,细想想,咱俩连个洞房花烛夜都没有,今儿我补给你,就是还差两只龙凤烛,不过也没事儿,将就将就也就是了。”

  “龙凤烛?”明珠偏了脑袋,佯作骇异,“哎呀,要‘点大蜡烛’啊?怎么办,人家都还没个准备,害羞死啦。”

  “嘶……,你在明雅坊那些日子,都学了什么歪门儿邪道的?哪里还像个良家妇人?”

  “我不是良家妇人,我是六根清净的小尼姑,淫贼、你走开!”

  “小尼姑,今儿就叫你见识见识我这个淫贼的本事!”

  “我错了我错了,夫君饶命……。”

  “晚了!”

  明月清欢,绡帐剪影,小窗灯花寸寸湮灭,风烛之间荡起春情如许,夜风拂起淋漓的欢喜,还拂过茫茫夜色、拂跳另一片璀璨的烛火。火光映着美人猫眼一样的瞳孔,其中星辉点点坠落。

  他没来,还没来,期盼在一刻又一刻的等待中,渐渐凉成秋水一片。童釉瞳两腮的珍珠月牙好像等成了一串泪珠,将一天半夜的时光凝在上头。

  欻然“吱呀”一声儿,门扉启动,她带着乍惊乍喜抬眉去望,喜色又渐渐凝住。原来帘下是玉翡捉裙跨入门槛儿,她顿一下,带着满身繁琐拔起身迎上问询,“玉翡姐,是不是宴会厅还没散?你叫人去问问知濯哥哥什么时候来。我这一身儿都沉死了,快支撑不住了。”

  四面璀璨的灯火下,玉翡似有不快的神色无处匿藏,半垂半斜了眼瞧她,重叹一气,“别等了,我叫丫鬟们进来替你卸妆安寝吧。”

  “不成,”她固执地瞪圆了眼,“知濯哥哥还没来,我怎么能睡?他大概是喝多了,你叫丫鬟去准备醒酒汤,省得他一会儿来了要嚷头痛的。”

  “我的小姐!”玉翡拉她缓步往床边儿走,“我早叫人去瞧了,丫鬟回来说,小公爷早先就带着人往这边儿过来,谁知连院门儿都没进,调头就往那狐狸精那边儿去了!你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只是个不听!新婚之夜呀,人就被那小妖精勾过去了,往后这日子,还有咱们的好儿?”

  她揿着童釉瞳的肩往床沿上落座,童釉瞳却只觉自己是被揿了往黑暗里头坠、直坠到一个万丈深渊,举目无光。她好半晌才仰了凤冠,春波眼眸里淌出一汪清水,“她、她一定生得很美,比我还美……。”她呜咽涕下,抱了双膝,投一个更大的影在帐壁上,几如陷落在另一个怀抱,“玉翡姐,你今儿有没有瞧见过她?”

  ————————

  ①宋 晏几道《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

  ②宋 晏几道《清平乐·留人不住》 。原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97. 会面 八面玲珑

  红烛残半, 童釉瞳执意不愿睡去,玉翡只得苦劝坐陪。叫丫鬟烹上热茶,捧来糕点。

  她递上一只所盛滴酥鲍螺的水晶碟, 努一努嘴, “小姐吃一点, 折腾了一天,你也该饿了。”见她两眼乜呆呆地直视着案上烛台, 腮边还挂着泪珠,她付之一叹,“你要是好奇她长什么样儿, 明儿给国公爷请过安, 按理她是要来给你请安的, 届时细瞧瞧不就得了?”

  “玉翡姐……,”童釉瞳卸了新妆,发如水瀑散在一片娇丽背脊,幽幽切切的嗓音回荡在风烛之间,“你说, 知濯哥哥会不会永远都不来了?”

  玉翡鼻稍翕动, 牵出一笑,“你这是傻话儿, 你是正妻, 小公爷如何不来?他如今是堂堂振国大将军、殿前司指挥使, 专宠于妾, 传出去岂不是叫人拿住把柄?快别胡思乱想了, 赶紧睡吧,仔细眼睛熬眍了,明儿叫那两个小蹄子瞧见笑话儿了去!日子还长呢, 你依我,明儿到国公爷面前,乖顺恭敬地问安,在他老人家心里留个好印象,这府里没个婆婆当家,万事还要看他的脸色,他是个男人家,心里又没那些鸡毛蒜皮的算计,若是瞧你乖巧懂事儿,以后还不是叫你当家?”

  言讫,将童釉瞳搀到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后退去。宽广的屋内伫立着各色金银器皿,梅瓶静默、芳屏无言,床的右下处,是一个圆月棂心窗,对贴百花,沉默在夜静阑珊,随之亦沉下一整天的空欢喜。

  垂杨摆柳,翠鸟浅吟,鸣出一片新的碧空。天方亮,童釉瞳由丫鬟服侍梳洗,换上莲粉绉纱掩襟褂、月白撒花羽纱水华裙,桃粉水晶坠珥、并头两支嵌红宝石金簪,华贵不失少女俏皮。用过早饭,先是丫鬟们成群来拜见,由玉翡赏赐一人一副南海珍珠坠珥,堂皇客套几句,又震慑几句,人方散。

  不多时又听丫鬟来报,说是周姨娘来见,玉翡慌理了她的衣裙,替她拂一把云鬓,“这周晚棠虽说是娘娘叫来帮衬之人,可终究也是小公爷的妾室,你可要端住些架子,别什么该说不该说儿的都往出说,叫她轻视了你去!”

  “哎呀我晓得了,”童釉瞳翻转一个眼皮,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不懂事儿,你别在我耳边叨叨来叨叨去的嘛。”

  正说着,人已进得外间,童釉瞳踅出坐到锦榻上,瞧她妃红的裙,鹅黄的衫,头上一只金钿,模样上好,身段婀娜,恭敬地福了身,“给奶奶请安。”抬眉而起,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从前在家就听过奶奶的名讳,只是奶奶不常在京中,一直无缘得见,今儿得见,奶奶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儿,真是要叫我自惭形秽了!”

  锦榻边一个四腿高方案,盛着汉白玉炉鼎,青烟袅绕而来,将童釉瞳熏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回神过来,正了身子,“嗯……你、你请坐。”

  那周晚棠福身坐下,玉翡便由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锦盒亲自递到她身边的案上,里头放着一只剔透琥珀镯,“头一遭见,我们姑娘也什么好送的,这点子意思,姨娘不要见怪才好啊。”

  形容客气,声色却有些干硬。周晚棠会其意,初露尴尬一色,立时又捧着盒子故作惊喜地笑笑,“不敢不敢,这样儿好的东西奶奶给我,当真是疼我了。”

  两方酬酢一阵,童釉瞳已是疲累至极,心里总惦记着要去拜见公公的事儿,一双眼直往门外瞥,不知宋知濯何时过来带着自个儿一道过去。

  那周晚棠见她心不在焉,又由自个儿丫鬟那里听说昨晚之事,心会其意,便只和玉翡交谈。

  双双坐等,盼来的却是明珠院儿里的侍双,捉裙到厅上两处福身,不卑不亢地笑一笑,“给奶奶姨娘请安。我们少爷说,让丫鬟先领您二位到老爷那边儿去,少爷从我们奶奶那里直接过去。”

  几人一听,皆是一震,童釉瞳不过是惊宋知濯让她独自过去,倒未捕捉其他。反是玉翡,将眼一凌,睨向侍双,“什么‘奶奶’?你哪门子的奶奶?正经主子在你眼前,你眼睛是白长的?我倒要问问是谁教你的规矩?!”

  侍双先是一怔,后又一笑,“奶奶别见怪,我们叫‘奶奶’是叫习惯了,一时忘了改口,以后慢慢改过就是了。只是……,倒别光训我啊,满府里都这样叫,奶奶改明儿聚集了大家,一道教训过才是。这会子我就先去了,少爷同我们奶奶正在吃早饭,屋里正是忙的时候呢,不好耽搁了。”

  言讫,堂而皇之地旋裙而去,留得满厅上瞠目结舌。当着周晚棠,玉翡不好说什么,只咽下一口气,叫丫鬟引着共往那边儿去。

  这厢气得胸闷,那厢却是莺笑有声,丫鬟们挤在廊下说话儿,听侍双一言一语地讲过去那边的情景。青莲则同绮帐在亭下飞针,自打回来,青莲倒是轻松许多,明珠不舍让她近身伺候,只是闲坐着说话,她偶时不过做些针线,再教教小丫鬟们规矩,纵然词严厉色,却抵不过明珠袒护周旋,到底把一个院儿闹得没了样子,宋知濯在时还好,若不在,简直要叽喳闹上天。

  外间无人守着,独明珠捧着碗与宋知濯大眼瞪大眼,“你真不过去啊?”

  金齑玉鲙之上,宋知濯含笑睇来一眼,“你问这话儿,是叫我过去呢,还是不叫我过去?”

  “我也说不上来,”明珠捧着葵口玛瑙碗,总觉食之寡淡,只将脞绪烦丝一一说来,“按理说,洞房花烛你将人抛在那里,一大早,又叫人独去那边儿等着,于情于理都不大说得过去,保不齐她们要因此恨我呢。”下一瞬,她由碗中抬眉,粉舌上兜着情意缠绵的字字句句,“可你在这里,实话儿,我是高兴的,咱们自打做了夫妻,除了那几个月,没有一天是分开过的,晚上睡前是你、早起醒来也是你,你要是不在,我还真是不习惯。”

  “那到底是叫我去啊还是不去?”

  思忖半刻,明珠到底想不出个所以然,将问题抛给她,“那你想不想去?你要是想去,我也没什么,让哒哒在床上陪我睡好了,或者我去西边儿跟姐姐一道睡。你要是不想去,我倒也能心安理得,回头她们问起我来,我就好说是你死缠烂打,抵死不离我这里。”

  “你还真是虑得周全。”宋知濯且叹且笑,夹过一片芥菜送入口中,细嚼起来,咽下后,也是直言不讳,“我也说不上想不想去,说到底,我与她们也不相熟,谈不上有什么感觉。不过你这话儿倒是说对了,我就想跟你躺在一张床上,一道睡一道醒,她们……,我没想过。”

  明珠翻一个眼皮,顿觉饭食又香起来,“那你可别说我拦着你啊,你哪天想去就去。”

  一晃见,宋知濯星明朗月地笑起,伴着柳莺稀鸣,“我一会儿同她们去给父亲请过安,就要上朝去了,下朝去趟赵合营府上,给你他家里的紫苏膏,你别吃零嘴儿了啊,空着肚子等我。”

  半晌吃完,官帽上横翅颤巍,一路颠出院儿去。到得那边,已见童釉瞳并一个陌生女子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外苦等。一双绿眼对过来,隐约泪花闪动,目中宝光、通身风华足以打动世间任何男人,何况身侧另还有一个粉桃新颜。

  双姝伶俜并立,羞花闭月,却不大能打动他,他只是生出些尴尬来,赶上几步,对二人赋予歉意地一笑,“久等了,这便进去吧。”

  于是领头开路,带着娇花艳草,行至院中,一小丫鬟进去通报。不时宝玲打帘子出来,上前福身行礼,“大少爷、大奶奶、姨娘,老爷说不必请安了,昨儿忙了一天,叫大奶奶回屋歇着,叫大少爷起步上朝,不要误了公务,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瞧宋知濯脸色,只见他惯常无异,旋身各睇一眼二人,“如此说,你们就回去吧,我就由这边路上出府去。呃……,有什么缺的,只管找管家去要来,或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儿,也去问过管家。回头若是二弟三弟来请安,你们见过便是,若没来……,也不必去请。”

  言讫错身而去,将二人丢在满院蕙草群花之中。且见二人有些怔忪不知如何进退,宝玲便含笑解说,“奶奶别介意,只管回去就是,我们府上虽大,人口却不多。老爷平日里忙,就连几位少爷也不肖日日来请安,兄弟间也是各自有事儿要忙,一位二奶奶也不大出门儿,倒乐得清闲些。”

  几人听后,一行回去,玉翡紧步跟随,在童釉瞳耳边直泛嘀咕,“这倒是奇了,一家子都不大讲规矩,家不似家、宅不成宅的,一家人倒像隔了千万里远,没个亲近。”

  童釉瞳眺目望着满道海棠,盈盈浅笑,“大概是公公忙吧。你瞧知濯哥哥也是忙得很,这一去,不知几时回来呢。”乍然惊一瞬,两个眼回首将几人望住,“我们快回去,那个谁、明珠!一会儿就要来请安的,我们可别迟了!”

  那周晚棠闻之暗笑,未发一言,倒是把玉翡气得不轻,“我的宝小姐!你急什么呢?她做小,等一等不是应该的?叫她且等去,你别慌!”

  “我想见见她长什么样儿嘛。”

  她自着急,却被玉翡死拖着慢摇慢晃,行在春色无边之中。

  同样,那厢亦正行在春色之中。明珠罩一件水天碧粉缎延边儿的纻纱长衫,腰间同样是粉缎围腹小裙,衫下露出半截湛蓝百迭裙面儿,通身素色,不见绣花,层叠错落,障水掩山的一副素净打扮,唯独乌蛮髻两侧缀各坠一颗剔透猫眼石。身后跟着青莲绮帐一路浅行。

  行至半道,她乍一惊,“哎呀,我忘了一件事儿,我给她们备下的礼遗在妆台上了!”

  “你送什么礼?”青莲搡她前行,长路绕上,“应该是她给你备礼。”

  她在前似悟,又笑着回首,“一会儿见了叫她‘奶奶’,我还怪不习惯的,平日里听她们叫我奶奶听顺了都。”俏皮地眨眨眼,退半步将青莲挽住,“可见这人呐,一旦到了高处,再要下来,心里怎么都有些不痛快。”

  绮帐错身在她左边,随手攀折下一朵芍药拈在指尖,娇笑连连,“奶奶又说假话儿,我可没瞧您有什么不痛快的,成日家照常吃喝,一日三餐饭量可一点儿没见少。”

  “你又戳穿我!”明珠两个手指往她腰上轻拧一把。

  “哈哈哈……,奶奶快别掐我痒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一路畅快嬉言,到得那边,人还未归,被童釉瞳另一个陪嫁丫鬟“如意”领进院中,并不领至厅上,指一处日头罩着的场地,“姨娘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奶奶去给老爷请安还未回来,这会子,大概正与少爷陪着老爷说话儿呢。”

  三人对视一瞬,抬眼一瞧日头,只怕这个时辰,宋追惗已经坐了马车上朝去了,哪里还说什么话儿?心知肚明,领会其“造势”之意,却并不拆穿。

  再复睃院中,“囍”字未摘、大红绢丝灯俱在,三方广厦,游廊串联。明珠心内稀松平常,并未有任何芜杂之念。正如宋知濯所说的,她亦感觉,这只是一段权术手段的婚姻,几如这光秃秃的粗墁石板铺成的场院,难生蕙草。

  日头底下晒了半晌,人还未归,院中丫鬟各自忙碌,唯独如意守在廊下,不时由手头的针线里抬眸瞥她三人,眼神似乎是执法者的监督。

  青莲瞧见明珠额上细密的汗,睨向她一眼,顶风作案,拉了明珠到侧面廊檐下,“虽说春天,这日头底下晒半日,哪里经得住这样晒?这个地界儿倒是荫凉些,我们站在这里。”后又将眼远远剔到正廊下,“嗳,你们奶奶到底什么时辰回来?若是到哪里去逛了,我们就先回去,横竖一个府里住着,明儿再来一样的。”

  闻听此言,如意将绣绷搁在廊檐上,款步行来,“这一会儿就等不得了?你做妾的来拜见正妻,等一会子有什么的?别说这一晌,我们奶奶若没回来,你们就是等到夜里也得等!”

  明珠恍然忆起那一年青莲替她骂来打秋风的清念二人,言辞之犀利、唇舌之毒辣,心内发笑,面上掣一掣她的袖口,附耳过去,“姐姐,我们姑且等一等,她家到底是当朝一相,皇后娘娘又疼她,倒别给宋知濯惹麻烦。”

  念及此,青莲到底忍下,转上一张笑脸,“哟,别生气,我方才是叫太阳晒得发晕了才说这些糊涂话儿,我们等着就是。”

  只待如意旋裙转身,三人齐刷刷翻了个白眼儿。

  廊隅再守半日,终见一行人跨过院门而来,明珠正昏昏欲睡,听见动静,忙展目而望。只见粉缎流霜的一个灵俏少女,一双绿瞳由为打眼,异域风情在这典雅的楼台之间,乍现风流,使之身侧他人尽失光华。明珠自视身上一身华缎,心内骤然发虚,一时不知如何,只等人先开口。

  乍见她,童釉瞳心内同样一惊,可惊的是,这人虽然相貌清隽,却不至于貌美惊人,如何能与宋知濯相守这几年、又如何能叫他如此恋恋不忘?她正欲上前同她招呼,却被玉翡轻掣了衣袖,只得挪正了眼,一行直往厅中。

  待她往锦榻上坐定,玉翡方扬声儿吩咐丫鬟,“叫她进来吧。”

  不时三人进来厅上,明珠打头福身,“给奶奶请安。”另二人一并问安后,她方抬了眸,弯着眼角抢先剖白,“初见奶奶,简直将我吓一跳,只道是哪里来的神仙?我的老天爷,我自幼在外头摸爬滚打,又在这里几年,也算见了不少人,还从没见过像奶奶这样好看的,奶奶平日里吃的什么呀?说给我听听,我也去弄些来吃,不知能不能也长成奶奶这样儿的相貌?”

  叫她一阵吹捧,险些将童釉瞳的魂儿都吹了出去。她自幼听过不少好话儿,却是头一遭在一个本应敌对的女子口中听见,一时亦有些飘飘然,正要言谢,被玉翡劫过话儿去,“姨娘太客气了,姨娘若是像口里说的、有那么一点儿真心敬我们小姐,如何昨儿却连她大婚之夜的体面都不给,要将姑爷扣在你院儿里?”

  猝然,明珠意识见,这位千金小姐纯真无计,身前却挡着个女阎罗,铁面无私,能辨“忠奸”。

  她笑一笑,灵巧一转,“奶奶别误会,昨儿少爷要过来的,不料宴上喝多了,醉得没个样子,怕惊了奶奶,这才回了自个儿院里去。”

  “哼,”玉翡冷粼粼地笑起来,镇守在童釉瞳身边,将她一副心肠似乎都瞧了个清楚,“姨娘别说场面话儿了,你这样儿的,我见得多了,”

  说话间,感觉袖口被童釉瞳掣住,她颇为怒其不争地睇过一眼,后仍旧严厉地望回明珠身上,“咱们还是丑话儿先说在前后的好,别忙着打哈哈。你既然做小,就别摆你原先还当奶奶的款儿。你的丫鬟早上到我们这里来,语中犯上,失了规矩,原要罢了,可周姨娘也在这里,不好叫她的丫鬟也跟着学坏了去。丫鬟没规矩,自然是主子的不是,正好你来了,就替你那丫鬟领过受罚吧。如意,掌嘴二十。”

  厉色严声里带着高不可攀的倨傲,明珠心内一铮,抬眉窥一眼童釉瞳,只见她藏在袖中的手偷偷地掣着玉翡,玉翡不作理会,她便朝明珠望过来,立时又垂睫避开。

  厅上站了好几个丫鬟,如意一挥袖,即有另两个生面孔的丫鬟上前狠瞪着三人。她则冷笑着上前,作势就要抬手,却被绮帐上前一步挡在明珠身前,扬了下巴,桀骜地睨向她,“你敢!”

  “奶奶下令要教训你这个做小的,我如何不敢?”

  “下的什么令?”青莲碧裙微荡,绮帐趁势让开一步,她便迎头过来,将众人冷目一扫,定在玉翡身上,“你们奶奶下了什么令?我可是见她半句话儿没搭腔,反倒是你这个奴才在这里狗仗人势,我看,你倒是要先学些规矩。或许,你们童府就是这样管教奴才的,若这是你们童府的规矩,我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一席话儿点了玉翡心中怒火,正要驳斥,却被童釉瞳嗔怪一眼,“哎呀玉翡姐、你就少说两句吧。”言讫,笑着对上明珠,“你别恼,玉翡姐就是、就是嘴上凶一些,人是不坏,不是真要打你。你先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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