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春抓着被角,看着头脚倒悬的宋长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心思居然这样细腻呢?
宋长安搬来了木盆和皂角水,蹲在地上给她洗头。
他先是用帕子吸满水,再打湿她没办法泡进水里的头发,然后把皂角水倒在掌心里,一点一点抹在她的发上,细细地按摩……
揉了两下,宋长安看到额头上的疤痕,“你这儿怎么有个疤啊?怎么伤的?”
他不说她都要忘了。
祁春抬手摸去,碰到的却是他粗糙的指腹,“没什么,以前不小心磕着的。”
她云淡风轻,但是宋长安却觉得她是不想说,也不多问,宽大的手掌掬成容器,一下一下,有节律的往她发上添水,按摩,揉搓,神情专注而耐心。
祁春望着他,愣愣出神。
常年随军征讨,他的肤色比较黝黑,他额头挺阔,双眉浓黑,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更是如黑曜石一般黑而颇具光芒,别说,这还真是一张英气勃勃的脸。
她以前竟是从未这样认真的端详过他。
祁春怔神似的望着他,终于发现了唯一的“美”中不足。
她伸出手,摸了上去,明显地感觉到床边忙碌的人凝滞了一下,下颌都绷紧了。她呵呵傻笑,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继续更加放肆的摩挲着,道:“胡子拉碴的……”嘴边一圈,全是短短的青色胡茬。
宋长安屈着手臂,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痒。”
祁春把手塞进被子里,道:“你胡子该打理了。”
“知道,待会就刮。”
“嗯,”祁春闲着无聊,精力多得必须找点事情做一样,沉默一会儿后又突然道:“刮胡子是什么感觉?”
宋长安给她呛了一下,瞪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
真是闲的。
宋长安无奈摇头,换了一盆水,给她清头发。
“是用小刀刮吗?不会伤着自己吗?”
见她一边问,还一边蹙起眉认真思索,宋长安没忍住,扬起手,几滴温热的水就这么滴在她额头上,接着往下滑去。
祁春呆了呆,将被子高高掀起,又任由它扑下。
一股带着暖意的风,径直扑到宋长安脸上。
宋长安:“你安生点。”
他的声音里半分恼意也没有,祁春觉得好玩,又来了几次。
宋长安二话不说,直接起身,用被子将她裹得像只作茧自缚的蚕蛹一样,才又蹲回去,继续给她洗头发。
洗好头发后,宋长安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比较厚的衣服,替她绞了几次头发,等不滴水了,才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墙坐在床上。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头发干,再把头发盘起来。
宋长安说话算话,收拾完屋里的盆盆桶桶后,真的就打了半盆水,蹲在门边刮胡子。
祁春百无聊赖,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却只看到他的背影和小幅度动着的左手臂……左手?!
她往床边挪了挪,“你怎么用的左手啊?”她以前从来没发现他是左利手啊?
宋长安回头看她,“习惯了。”
“可是你吃饭的时候用的明明是右手啊。”别的她倒是没有注意,但是吃饭的时候他明明是右手使筷子嘛。
宋长安:“我两只手都可以啊。”但是刮胡子就是习惯了用左手。
祁春“哇”了一声,“你这么厉害呢?”
宋长安右脚前掌一旋,转过身来,一手撑在门框上看着她,他怀疑这个姑娘在故意哄他。
这算什么啊?也叫厉害?
第25章 宋长安说着,单手绕过祁春的后……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大雪天里,阖家终日傻坐屋中,宋长安很快就坐不住了,他接过祁春递过来的剥了一半的红薯,沉默地吃了几口后,又剥得只剩下最后一点,保证不粘手后又递回给祁春,站起来,一拍宋小妹,道:“走,小妹,二哥带你去打猎去。”
彼时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人人混沌,精神萎靡。
宋小妹闻言,呆了一秒,才蹦了起来,欢呼雀跃,“好耶!”
“欸,”见他说走就要走,祁春拉住他的大手,捏住食指和中指,道:“这冰天雪地的,打什么猎啊?仔细摔着了,再说了,外头哪来的猎物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宋长安说着,无意识的反过来捏着她的手指,蹲在她膝前道:“一年四季之中,冬季是最适合打猎的,尤其是大雪后的晴天。”
“为什么?”祁春满目新奇,满满的求知欲让她下意识前倾,凑近宋长安,这个能给她答疑解惑的人。
宋长安被她认真求学的神情取悦了,轻声道:“因为野兔野鸡都会饿肚子呀,被大雪困这么久,它们总要出来觅食的。积雪深厚,它们若是出来了,雪地上总会留下足迹的。”
“咳咳~”玖⑩光整理
他们如此旁若无人,旁边的周氏看不下去,咳了两声,“祁氏又不是小儿,这些怎会不知道。”用得着他像哄桃桃和满满一样轻声细语的哄着吗?
以前都是叫的“春儿”,现在改口叫“祁氏”了,祁春直觉不好。
她低着头,侧过身去,避开了宋长安。
宋长安像是没听见周氏的话一样,冲宋长平道:“大哥,一起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长平自然是无异议,而且他知道这个弟弟向来能干,倒不如跟着他一起,外出弄点吃呢,遂起身,“好,我去找些捕夹。”
“我去拿弓箭。”宋长安说着,单手绕过祁春的后背,扶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抱了起来,“你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回屋躺着吧,我送你回去。”
她坐着腰疼。
离了正屋后,祁春确认没人听到了,才附在宋长安耳边低声道:“娘好像生气了。”
宋长安小心扶着她,毫不在意道:“老太太就是话多,你别在意。”
祁春望向他,“你能不在意吗?”婆媳矛盾,他总有偏向吧?总不能……完全不当回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宋长安默不作声,直到提着弓箭离开了,也没有回答她。
一面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怀有他骨肉的枕边人,祁春知道,这是个艰难的抉择,所以她并没有追问。
因为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会站在哪边。
其实他没有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母亲那一边,她就已经该满足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祁春便坦然了。
她不知道的,在皑皑的深山里,几乎是跳着出门的宋小妹此刻就像是一只被人勒住脖子的兔子一样,垂头丧面。
大哥宋长平被二哥支开了,他含着笑,问:“你二嫂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伤?
宋小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宋长安的提醒下想了起来。
“就是这里,这么一道疤。”宋长安弯着腰,手指在额前比划。
家里的爹娘,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两个侄子侄女,宋小妹只不怕桃桃和满满,其余的都怕,其中,她最崇拜二哥,也最怕他。
今天这所谓的打猎,根本就是二哥为了将她哄出来而寻的理由!
二哥今天是为了二嫂来的,非知道不可的。
宋小妹几乎没有任何的心理斗争,就将事情和盘托出了。只是她讲的不是很细致,又被二哥盘问了几次。
宋长安坐在路边的枯枝上,抱手沉思,“等等,你是说,那天,她先是去了一趟盛京,连家门都没进就出去找桃桃他们了?”
“……是。”宋小妹则两手并在身前,低头认错。
“是林苏木大夫路过,救了他们?”
“嗯……”
“然后全家人找来,娘带着桃桃她们回去,你二嫂又跟着爹他们一起出去找寻?”
“对……”
“爹和大哥大嫂与别人起了冲突,结果挨打的却是你二嫂?”
“……啊。”
“回家的路上,除了你,还有人管过你二嫂吗?”
“没有……”
“回家之后呢?”
“也没……”
嗯,很好~
宋长安深深的呼吸,没让自己表露出什么来。
他望着远山,山天相接处,白雾沉重,微风拂过,枝头的雪粒簌簌而下。
宋小妹的头都要埋到雪地里了,她之前没怎么细想,如今被二哥这么一问,她才觉得,她们一家人都挺对不起二嫂的。
明明人家进门的时候,给她们做了那么多好看又舒服的衣裳,每次去城里,也总会给她们带好吃的,结果……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半晌,宋长安觉得自己平静了些,又继续问。
宋小妹心怀愧疚,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宋长安这才知道,自从他离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祁春就受了那么多委屈。
她怀着孩子,竟然还一个人进城采买年节用品,顶着烈日上山,以至于晕倒。节日里,满院子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琢磨着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却没一个人站在她身边!
孕期劳累,营养不良!
他拼命压着胸腔的怒火,以至喉间哽咽。
那是他娶进门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却不想,在他宋家门里,被当成了外人。
茕茕孑立,他不在家的这十个月里,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呢?是不是一个人迎着朝阳,盯着烈日或雷雨,在小小的院子里为全家忙前忙后,又在日暮之时,一个人燃起油灯,独坐至深夜,如此日复一日,月月相叠?
不用费任何的精神,宋长安的脑海中就浮现起她在宋家的状态。
这个时候,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