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和你说话吗?”宁汝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气得捏了你宁岁岁的脸。
宁岁岁小手举着糖葫芦, 顺手把脑袋埋到容祈的脖子上,趴在他耳边小声嘟囔着:“娘每次都说没关系,可伤口就是还很大啊, 才不是岁岁多嘴。”
容祈摸了摸她的脑袋,谁不说话, 但态度不言而喻。
“别这样教她。”宁汝姗不赞同说着。
“不会的, 岁岁知道分寸。”容祈温和说着。
宁岁岁闻言, 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像小狗一样拱了拱容祈的脖子,发出古里古怪的笑声。
“之前听闻宴大郎君病了,一直闭门不见客,现在可曾好些了。”宁汝姗见他真的抱着宁岁岁朝着容府的方向走去,不由问道。
“你醒的那天就醒了, 后来又被大长公主勒令在府修养,今早递了上朝的折子,西和州的人要走了, 今日想去见一下大长公主,我便也一起去了。”
“那把岁岁带过去做什么?”宁汝姗蹙眉,“她在宴府每次都闹腾得很。”
宁岁岁不高兴了,扭头不悦说着:“哪有。”
“你上次还带长生去爬树,害得他差点摔下来,上上次和长生欺负夫子年纪大了,合伙把功课撕了,被夫子当场抓住,上上上次,你和长生还有慕卿溜到厨房,差点点了火……”
宁岁岁小脸红扑扑的,抱着容祈的脖子,心虚扭头。
“哼。”她大声地反抗了一句。
“丰功伟绩还不少!”容祈挑了挑眉。
宁岁岁立马紧张地摸着他的眉毛,嘴里碎碎念着,小声解释着:“都是有原因的,岁岁是好孩子的。”
容祈笑着点头:“自然是好孩子,你看宴清和大长公主还是很喜欢你的。”
宁岁岁眼睛一亮,立刻点点头。
“说起来,宴郎君是怎么受伤的,往日出行身边侍卫不少,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是宴清的车自然也无碍,但那日他上了阿姐的车,阿姐的车在宫中停了这么久,自然不能像宴家一样,日日出行前检查。”
“当时阿姐马车的马发狂,随后马车撞上了赤山坊的牌坊,车顶裂了,砸到了宴清身上,你也知他体弱,车顶都是楠木所制,当场就吐了血,后来连夜请了太医院三位医首入府,三日后等人醒了才放出府。”
容祈说得轻松简单,但言语下的未尽之意,却足够惊心动魄。
马车上的两人对于宴家来说都是格外重要的人。
宴清乃是宴家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幼体弱多病,便是换季时换个风吹都能病倒的人,阿姐如今怀着双子,身子一直不太行,不论两人是谁被砸这一下,都是要命的事情。
设下毒计的人,用意险恶,其心可诛。
“查到问题了吗?”宁汝姗捏着帕子,蹙眉问道。
“说是车夫贪上好的马料,以次充好,结果让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让马发狂。”容祈淡淡说着宴家对外透露的消息。
宁汝姗侧首去看他,见他神色冰冷,宛若冰霜凝结在眉心,心知这个结果不过是因为查不下去,但幕后之人,如今来看不过两人。
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所有事情便都要压下来。
“那我便先回府了。”宁汝姗看着岔路,小声说道,“岁岁到了中午要睡午觉,到时候要麻烦阿姐了。”
容祈猝不及防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止了她的去路:“阿姐后天准备去应天府,临走前像和你说说话。”
“阿姐要走?”宁汝姗大惊失色。
“啊,长生也走嘛?”宁岁岁眨巴眼,愁眉苦脸地问着。
“大长公主、阿姐和长生都走。”容祈捏着她手腕上还未完全退去的疤痕,细细摩挲着,“临安不安全,应天府是宴家的地盘,前有庐州守卫,又有建康军拱卫,比在临安安全。”
宁汝姗抽了抽手,没抽回来,眉心微微皱起。
谁知容祈先一步松手,后退一步,彬彬有礼说道:“上车吧,还要点脚程。”
“你想要去吗?”上马车前,容祈站在马车下,一手抱着岁岁一手扶着人上车,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宁汝姗脚步一顿,随后摇了摇头:“若是想要离开临安,我会带着岁岁跟张叔一起走。”
若真的要避祸,张春所在的云雾山更是天险,也更为安全。
容祈扶着她的手一顿,下意识牢牢握住,也迫得她停在远处,不得不扭头看她。
“你,你真的要和……”他抿了抿唇,自己都不愿说下去,半仰着头,眸光闪动,夏日的风带来阵阵暖气,扬起各自的衣摆。
宁汝姗愣愣地看着他,随后拨开他的手,笑说着:“不过是随口一说,世子不要多想。”
嫩黄色的裙摆在墨玉瞳孔中一闪而过,只留下淡淡的梅花香。
容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由想起张春那日说的话,眉眼低垂,正巧和宁岁岁无辜天真的大眼睛撞在一起。
“叔叔不高兴啊。”宁岁岁一向敏锐,小声问道。
“没不高兴。”容祈把人送进马车内,镇定自若地说着。
“哦。”宁岁岁捧着糖葫芦坐回到宁汝姗身后,随后对着娘说道,“叔叔的嘴角都这样了,还骗人说没不高兴。”
她比划了一下嘴角,还没逗乐别人,到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车辕内的冬青忍不住眼角一撇世子,果见他一辆尴尬,便收回视线,忍笑着不说话。
宁岁岁吃完最后一个糖葫芦,小声说道:“长生要去很久吗?还回来吗?岁岁也可以去吗?”
宁汝姗目光自车帘中收回,低头去看宁岁岁,扬了扬眉:“你也要去?”
“岁岁只有长生和邹姐姐两个朋友,邹姐姐前天说要回一趟老家,要三个月后才回来,要是长生也走了,岁岁一个人好无聊。”
宁岁岁低头,头上两个五颜六色的花苞带子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手里捏着最后一颗糖葫芦,依依不舍地舔了几口,一脸愁眉苦脸。
宁汝姗神思震动,盯着面前烦恼的宁岁岁,嘴角微动。
宁岁岁自小就很乖,总是笑眯眯的,好似一个不会生气的小团子,无聊时甚至可以蹲在地上,跟大白鹅碎碎念,天真无邪。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孤单的情绪。
榷场本就没有几个小孩,她自小在王锵的庇护下,来来回回都是红楼内的婢女围着她打转,这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可出了那个封闭的榷场,接触了更大的世界,年幼的宁岁岁也终于明白了孤单。
她没有朋友。
小时候的宁汝姗连着小院都不曾出过,她只能在书房内活动,这才会对同龄宁姝格外喜欢,时时偷溜出去。
她一心想要岁岁过得和自己不一样,却总是不知不觉让她陷入和自己一样的境界。
“你想和长生一起走。”
她把宁岁岁抱在腿上,戳了戳她嘴里鼓出来的糖葫芦弧度,仔细问着。
“还是想和娘在一起的。”宁岁岁嘴里嘎吱嘎吱咬着糖霜,脆生生说着,“岁岁还有大白。”
大白就是容祈新送的大白鹅,相比较之前的那只的聪明,这只总是呆呆傻傻的,有时候走了两步就要窝在角落里不动弹,所以岁岁不爱和它一起玩。
“娘去哪,岁岁就去哪。”宁宁蹭了蹭她脑袋,笑眯眯地说着。
马车停了下来,听了一路的容祈伸手把宁岁岁抱了下来,扭头又有着宁汝姗下来。
“你若是要去应天府也不是……”
“长生!”
“岁岁!”
两个小孩高兴的喊声打断他的话,长生还颇为矜持地站在台阶上,宁岁岁则是笑逐颜开地提着裙子跑了上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眼睛亮晶晶的。
宁汝姗站在台阶下,看着两人嬉笑打闹的欢快模样,高兴时,连着长生都是笑脸盈盈,目光落在宁岁岁身上,多了些同龄人的活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个口音奇怪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长生脸上的笑微微敛下,重新沉默着,站在宁岁岁面前,一板一眼说着:“西图郎君可要慎言。”
倒是宁岁岁丝毫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从长生身后探出脑袋,眨着眼盯着西图看,突然捂着嘴小声说道:“呀,他和岁岁长得不一样呢。”
西图就是西和州的红楼主人。
“冬青,带长生和岁岁去花园玩。”容祈上前,淡淡说着,“西图王子这边请。”
西图穿着部儿部落的衣服,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之人,最后落在身后的宁汝姗身上,挑了挑眉:“你就是韩铮的女儿。”
宁汝姗点头:“想必这位就是西和州的红楼主人。”
西图的目光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一闪而过,突然上前,朝着她走去,只是还未靠进,就被容祈拦住。
他呲笑一声,懒懒散散斜了一眼容祈:“我可不会害她,部儿部落言而有信,既然当年答应韩铮保护她,自然会一直保护她。”
容祈闻言,冷冷说道:“西图王子的大燕话倒是不错,只是泗州的事情怎么不见你出手。”
能这么快抓到阮家人,西和州在背后的搅混水也是不容小觑。
西图扬眉,理直气壮说着:“若是知道是这样的绝色美人,当年临安便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的,可惜了,被金州捡了便宜。”
容祈脸色瞬间冰冷。
“啧啧,说两句也不行。”西图在容祈的怒气点来回跳动,目光落在身后的宁汝姗身后,从手指上脱下一个玉扳指,准确地扔到她手中。
“若是以后有人惹你不高兴了,欢迎来西和州,对待美人,我们一向热情。”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分明就是在挑衅。
宁汝姗赶在容祈发火之前,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温柔说道:“想必宴郎君也在等了,世子和西图王子赶紧去吧。”
“我也该去找阿姐了。”
她说话的声音格外温柔,却又不会过分柔媚,就像一阵微风,吹动了岸边的柳枝也吹散了别人的火气。
“嗯。”容祈低声说道,“等我一起回家。”
“嗯嗯,等容叔叔一起回家。”宁岁岁被冬青抱在怀中,笑眯眯地说着。
西图目光在宁岁岁和容祈身上一闪而过,眯了眯眼,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来。
“还不曾给您送个礼物,不如送给礼物给你。”他临走前,断断续续地转着扇子,但姿态依旧潇洒。
宁汝姗看着他邪气十足的样子,皱了皱眉。
—— ——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内院,容宓大夏天穿了一件高领大裳,斜卧在软塌上,打了个哈欠问道。
宁汝姗沉默。
容宓挑了挑眉:“想去?”
“岁岁今日说舍不得长生。”她犹豫说着,“她以前从不开口说这些,这些年她太粘我了,便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怕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