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潜因她这话,恨不得立刻再抱她一次。
阮明姝毫无所知,依然觉得飘忽忽的,什么也不想思考,就想静静窝在他怀里。
当她在意到自己肌肤上有些不适之感时,才困惑地蹙起眉,伸手摸了一把。
她一碰便知是什么了,一时心头忐忑,胡思乱想起来,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陆君潜见了,以为她是嫌不舒服,便抽出块帕子,仔细为她擦干净。
他擦完,将帕子往床下一扔,轻抚阮明姝春潮潋滟的小脸,肃容道:“不许再吃乱七八糟的药。”
阮明姝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
“给你名分之前,我尽量弄在外面。”他叹了口气,许诺道。
他刚说完,阮明姝的泪珠便大颗大颗滚落。
她只好抬手遮住眼,可是身子却哭得直颤,倒像欲盖弥彰了。
陆君潜不知她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心中无奈又怜惜,只好将人抱起来,笨拙安抚着。
他还高挺兴炽着,只能将身体略微侧着,堪堪避开阮明姝不盈一握的纤柔腰肢。怕她察觉后,又要伤心地哭诉,说他眼里只知道那事,根本不心疼她。
“别哭,哭没有用,告诉我才有用,夫君帮你。”最开始瞧见阮明姝哭,陆君潜只觉得烦;后来则是头疼,怕她哭;现在呢,不仅头疼,还心疼。
阮明姝抽噎着,松开手,抱住给她擦眼泪的男人。
她的男人。
“不许你弄在外面,你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气势汹汹说着不知羞耻的话。
陆君潜愣了一下,臂膀猛地收紧,似要将她揉碎般,露出又恼又爱的神色。
阮明姝却又抹起泪。
“乖,别哭。”陆君潜努力将自己的冷硬音色柔和下去。
“我,我不该瞒着你吃避子药的,对不起,可是我......”阮明姝抽泣着,断断续续说道。
“我害怕有了孩子,你再娶别人,我便走不了,才想吃避子药。”
“可是等青罗把药送来,我又不敢吃了,我觉得对不起你,就把药藏在花瓶里。我那时想,如果真的有身孕了,就是天意如此,我就认了。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好好爱他......”
“你到清河坊捉我时,我没吃它。回来后,你、你欺负我,我疼死了,第二天我好伤心,想同你一刀两断,可是我拿着药丸,还是不想吃。”
陆君潜倨傲冷峻的眉眼全然柔软下来,眉梢眼角,皆是爱怜。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是铁石铸成的,此刻方知不是——怕是用纸做的吧。她的眼泪一滴上,便是一颤;她的手一揉,便卷成一团。
“可是你又骗我,说你要纳妾,要照顾她一辈子,我气疯了。”阮明姝回忆起那天清晨,声音开始发颤,“早上我就吃了药......她们都说这药药性不烈,只要不吃太多,不会有问题的。可是我、我吃完肚子好疼好疼,身子打了一天的寒颤。我好担心,会不会我以后再也不能......”
陆君潜脸色一变,紧紧将她抱住:“不会。”
“不会。”他又一遍重复道,坚定冷静的声音让阮明姝安定下来。
“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不要怕。”他抚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像安慰受惊的婴儿。
过了好一会儿,阮明姝止住了哭泣,但依旧紧紧抱住他,不愿松手。
“你听好,”陆君潜将她稍稍拉开,低头看她,语气严肃,“以后一天做三次,你若怀不上,就是我不行,知道么?”
“你.....!”阮明姝被他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恨恨一口咬在他肩上,在肌理结实的皮肤上留下淡粉色齿痕。
不过因他这不着调的话,她倒是真的好受多了。
她一定会有健康漂亮的小娃娃的,会有儿子有女儿,男孩子的话,像陆君潜就好,高高大大,坚定又温柔;女孩子嘛,长得可以像她,性格还是像陆君潜比较好,不要像她一样敏感多心。
陆君潜和她想到一块去了,他也在想娃娃。不过陆将军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是男是女像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要先努力播种。
有些人啊,就是不够累,才会胡思乱想。
第89章
冬去春来, 天亮得越来越早。
卯正三刻,红日跃出,金光穿透淡薄雾气, 平斜照在稽巡司后营高大的石墙上。
习武场中,几十名赤膊汉子挥拳如风, 出腿狠疾,号声震彻云霄。他们个个赤着上身,青色袍服扔在一旁。料峭春寒中, 出了一身汗,汗滴沿着虬壮鼓起的肌肉流下。
仔细一瞧, 这群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后面,竟缀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四肢瘦得如麦杆般,咬着牙学大人们挥着小拳头。虽然费力,倒有几分样子。
铸铁大门缓缓推开, 裴星洲沉着俊脸走了进来,青色蟒服上盘金绣纹熠熠生光。
众人见了,皆单膝跪地拜道:“参见提督大人!”
那小孩更是激动非常,双膝跪在地上, 因消瘦而格外显大的眼睛满满都是崇拜。
裴星洲一夜未睡, 身上净是死牢里的血腥味, 日光一照, 他漂亮得眉毛皱得更深。
“大人!”心腹蒋干跑下台阶,凑到他耳边小声禀告, “鱼儿上勾了。”
裴星洲闻言飞眉一挑,嘴角噙上冷厉笑意。
“做得好。”他转眼间就换了心情,哼着戏文, 手中长剑挽起道剑花,不吝夸赞道。
顾枭敢在他眼皮底下劫掠阮明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不好好回敬,他的“裴”字倒过来写。
蒋干又请示了几句,最后见裴星洲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忙止住:“大人可要回府歇息?属下已经备好车马。”
裴星洲大半个月没回过家,一来是因为正和娘亲置气,二来公务繁忙。今儿他确实疲乏,便点点头,心中犹豫着睡醒后要不要去明记衣铺看看。
思及阮明蕙,他又想到一事。
“狗子。”他转身,朝那混在司勇队伍里的小男孩招招手。
“师父!”听到大人叫他,张狗子激动得脸都涨红起来。
“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裴星洲道。
*
御道街北京,明记衣铺前。
一顶蓝缎小轿缓缓抬起,缎面帘子半撩开,顾庭芳微微一笑,朝扶她上轿的阮明蕙摇摇手,示意她快些回屋里。
阮明蕙点点头,也朝她笑笑。
日头偏西,风中渐有凉意,阮明蕙望着轿子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车马行人中。
今日顾庭芳过来,阮明蕙本是很高兴的,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来订做嫁衣。阮明蕙想到顾小姐要嫁的那位声名狼藉的小侯爷,不由为她深深担忧。
“婚姻嫁娶,本就是父母之命,强求无益,只好随遇而安。”顾庭芳临走前,低声温柔道,倒像是瞧出阮明蕙所想,特意安慰她一般。
也正是这句话,触到阮明蕙心疾般,叫她心头一颤。
顾庭芳的轿子早已不见踪影,她仍站在阶前,怅然呆立。
“明蕙,还不回去么?”洛云西拎了个食盒,腰肢款款,从铺子里走出来。
“啊,这就回。”阮明蕙惊醒过来,忙道。
洛云西点点头:“我有些事,先走一步,明日见啦。”
她心情很好的样子,说罢还朝阮明蕙抛了个媚眼。
阮明蕙笑着看她上了马车,抿抿嘴,笑容又有些垮下来。
街对面两个身着便服的青衣卫,正凝神四下巡视。
“又换了两个人。”阮明蕙嘟囔道,想到已经连着十几天没见裴星洲人影,心情更是低落。
上次见面时,裴星洲不知怎么了,一直阴阳怪气。他若只是同她闹脾气、拿话刺她,阮明蕙也就如以往那般,体谅他心情不好,缩缩脖子,默默听着。
可谁知他越说越起劲,最后指责的都是她姐姐。说阮明姝麻烦精一个,屁都不会就知道拖后腿。
阮明蕙哪里能忍?当下气得双目瞪圆,与他吵了起来。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一个说对方姐姐不识抬举,一个骂对方哥哥死缠烂打。
最后阮明蕙狠狠推了他一把,跺着脚吼道:“你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裴星洲向来是大少爷脾气,能受这鸟气?当下将袖子一甩,愤声道:“走就走!你别后悔!”
嗯,然后就真的再没找过她。
吩咐好伙计关店后,阮明蕙无精打采走出铺子,素绢陪在身后。
两人一出来,街对面坐着的两名青衣卫立即起身,不远不近跟着两人。
刚拐过街角,就听一声轻咳。
阮明蕙诧然抬起头,前头长身玉立站着、还带了个獠牙面具的,不是裴星洲是谁?
“你.......”阮明蕙红了脸,忸忸怩怩低下头。
“我是有事才来找你。”裴星洲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掩饰住紧张,就怕阮明蕙开口质问他:“你不是走了么?又来干什么?”
好在两人很有默契,皆是闭口不提那日吵架之事。
“好,好呀。”阮明蕙还没问什么事,先乖声答应了,生怕裴星洲又叫她气走了。
裴星洲舒坦了,得意地哼哼一声,对素绢道:“我来送你家小姐。”
素绢犹豫着不想先走。
“没事的素绢,你先回去。”阮明蕙晃着她的手央求道,“要是我爹问起来,就说我还在铺子里忙。”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步距离,一同朝清河坊走。
行至双槐街时,路上行人寥寥,裴星洲便将面具摘下,大步走到阮明蕙身旁。
他今日睡足了觉,精神抖擞,俊美迫人。来这前还沐过浴,换了件新做的云纹月白长袍。
阮明蕙抬头瞧了他一眼,便慌乱垂下眸,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倒不负他这番功夫。
又走了一会儿,眼看两人越靠越近,胳膊都要碰到了,阮明蕙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叫裴星洲不要再挤她了。
裴星洲有点不高兴,自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阮明蕙防他就像防贼似的。
“大人还没说什么事呢。”阮明蕙见他主动拉开些距离,松了口气,问道。
“前些天你是不是遇到个流民小孩,那小孩说他妹妹要饿死了,你就给他银子,让他买吃的?”裴星洲问。
阮明蕙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她给完那小孩银子,便叫一群难民缠住了,还是裴星洲替她解围。
“你被掳走时,就是这小孩发现了,高声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