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似乎没想过阮明姝敢拒绝,细长眼儿瞪得大了一圈:“那怎么行?大少奶奶可等着呢。”
末了,又轻蔑地添了一句:“姨娘刚进门,可能还不懂咱们府上的规矩。老太太待下人宽厚,可不是让人忘乎所以的.....”
阮明姝眉梢微微动了下,想起昨日老太太说过,那赵为铭的夫人正是陆家大少奶奶周沅芷的胞妹。
今日来叫她,莫非与此事有关
“既是急事,便请你带路吧。”早些说完,我也好回家,阮明姝想。
*
陆师古的院子在老太太院子后面,隔着一处花园。虽然不是正院,但宽阔气派,不输陆君潜的住处。
丫鬟一推开雕花木门,浓郁的沉香味便扑面而来。香味虽浓,却不浑浊,反而醇清,显然是上好的香,与阮明姝在香料铺里闻过的大不相同。
锦秋昂头挺胸,继续引阮明姝往里走。
目光扫过屋内陈设,阮明姝才知道什么叫精舍美室,别说陆君潜那空荡荡的朴素房间,就是老太太的屋子也不如此处华美奢贵。
周沅芷正坐在紫檀桌前,旁边还有位衣着不凡的年轻美妇。
“大少奶奶。”阮明姝走到桌前停下,恭恭敬敬行了礼。
周沅芷抬抬眼皮,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品茶。
阮明姝心中烦躁,但不敢冲撞她,只得耐着性子站着。
倒是周沅芷旁边的贵妇,先按捺不住,催促道:“三姐!”
周沅芷这才放下白玉茶杯,不急不慢道:“这是我娘家幼妹,她的夫君便是荣王世子。”
果然。
阮明姝手指抽动了一下,面上还是平静得很,像不知道周沅芷正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她一般。
“我妹妹是家中老幺,就连父母也舍不得多说一句,现在却叫你弄得以泪洗面。明姝姑娘,哦,不,阮姨娘好本事啊!”周氏讥讽道。
“小女惶恐。”阮明姝垂下头,表情虽看不出惶恐来,倒也称得上歉然。
“哼!”周氏本想是吓她一吓,结果仿佛拳头打到棉花上,便有些恼怒。
“你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浅,还不知在权门大族中怎么生存。”周氏高高在上的语调,同锦秋对着柳芽时十分相似,真是奴婢随主。
“以为仗着主子几夜宠幸,就真的飞上枝头,万事大吉了?
这又何出此言,阮明姝无语极了。除了进府那日让她睡了一夜冷地砖,陆君潜再没去过她屋里,哪里来的“几夜宠幸”。
周氏等着阮明姝求饶认错,结果对方像个木头似的,低头杵着就是不做声。周氏又恼又怒,没有半点方才喝茶时的矜傲自得了。
“你来我们家前,做的就是抛头露面的活儿。成日出入别家宅院,不知避嫌。我妹夫贵为世子,年少不识人心,一时被你迷住,用了些手段想纳你,你不从便罢了。如今更是捡着高枝了,还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不从便罢了?阮明姝的和颜悦色有些维持不住了,身子气得发抖。
“现在急着吹枕边风,以后可有你好受的。”周氏说到这儿,已经是明晃晃的胁迫了。
阮明姝先受了污蔑,又被安了“吹枕边风”的罪名,真想直接甩脸走人。
“阮姨娘,我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一旁的小周氏擦着泪,泣声道,
“他作出这样的事儿,该罚。可是,革去官职已是重责了,现在竟要连世子的爵位也收回。呜呜呜,怎么能如此欺负我们呢。”
阮明姝因惊愕微微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赵为铭被革职了,还要被除去世子之位?
而且还是陆君潜的意思,否则周家这两个女人也不会找她兴师问罪。
可是......明明昨日老太太提起此事时,陆君潜还是一脸不耐烦,话未说完便有急事走了。是他昨日忙完后,想起此事,顺便就......
不对呀,明明昨日晚间老太太还和她说,陆君潜去了西郊,没个两天是回不来的。
难道......
阮明姝心头一颤,被自己的猜测弄得紧张起来。
“不知这是何时的事,奴婢冤枉,也许有些误会。”阮明姝假意道。
周氏见妹妹哭得伤心,更对阮明姝不满:“什么误会!撤职的文书前天就下了!世子之位要不是宫里阻着,也被拿了!”
竟是前日就下了令......
“砰--砰--”,阮明姝心脏跳得厉害,两颊也有些泛红。
是因为纳妾那日,她说“荣王世子要逼我做他小老婆”么?那时,她还埋怨陆君潜连句话也不说,冷漠得很。
原来,他已经记下了。
屋里大周氏横眉冷目,小周氏哭哭啼啼,而阮明姝却是又惊又喜,死死忍着不让脸上露出笑来。
对面两姐妹的喋喋不休全化作虚无之风,阮明姝搜索着有关陆君潜的、并不多的记忆。一一细数,才发现这个“阴沉凉薄”的男人,好像每次都帮了她,
初见时,他尚年少,救了被马贼掳走的她;
再见时,她快摔倒,他也伸手扶了,只是被她躲开;
后来,她给他量身,存着戏弄的心思,他却一一配合。等她折腾半天才说自己不给男人做衣裳时,他也没怎样生气;
再后来,鸢菲要挟杀她,他虽冷冰冰地说会给她烧纸,气得她耿耿于怀至今,但最后其实还是救了她。
还有那日她犹疑不决,于是掷骰子般问骑马经过的他,会不会帮她。他嘴上说没空,但在她失望时,又说如果老太太帮不上忙,可以等他回来。
啊,还有纳妾后的那天早晨,他留下那么刻薄的话,说她青眼圈长到嘴巴,但又悄悄拿走帕子,免去她的麻烦。
如今,又是一言不发替她出了气,而且还下得这么重的手。其实只要警告赵为铭,叫他不敢再寻阮家麻烦就好了......
“原来是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阮明姝想着想着,嘴角都要翘起来。
除此之外,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是鸢菲那日同她说的:“我想,您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阮明姝知道自己斤两,她只是一个求陆府庇护的小妾,不能和什么公主殿下比,但是,也许陆君潜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虽然只是一点点.......
这份一点点,能变成一点,变成一些,再变成很多很多么?阮明姝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敢想了。不过,和做生意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还敢走神!?”大周氏夹枪带棍说了半天,结果发现阮明松一直神游天外,气得她一时失态,猛地将巴掌拍在桌上,茶具震得砰砰响。
第28章 看正版,来晋江!谢绝中……
阮明姝也被惊得身子震了一下。
她回过神后, 忙认错道:“大少奶奶息怒,奴婢只是不明白为何会如此责难世子殿下。”
周氏冷哼一声,顿了顿才道:“世子他, 没碰你吧?”
阮明姝身子一僵,咬着牙说:“没有。”
“那怎么动这么大气......”周氏嘀咕着, 显然是说陆君潜。
阮明姝平复下心情,再开口,语气已是谦卑诚恳:“大少奶奶, 将军只在纳妾那日在奴婢房里宿过一晚,而白日里, 除却在老太太那,奴婢再没见过将军。”
“哦?”周氏虽用着疑问的语气,却也知道这种事,阮明姝撒不了谎。
“奴婢更没在将军那说过世子之事。因先前老夫人告诉奴婢,王府和咱们府上是亲戚, 这种小事她打发个人去世子那儿说说便好了。奴婢初入高门,又不得将军宠爱,哪有胆子既忤逆老太太,又在将军面前多嘴?”
阮明姝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周氏听了, 神色缓和一些。小周氏也放下绢子, 面有困惑之色。
阮明姝眸子微转, 像是很迟疑般, 小心道:“奴婢听老夫人说,将军最近心情不佳, 似乎是因为朝政上的事。奴婢一个贱妾,微不足道,也许......也许只是个由头?”
周氏姐妹互相望了一眼。
半响, 周氏开口,命道:“我瞧你有几分机灵,这几日见了将军,你小心探探口风。不要叫将军察觉异样,更不要说我找过你。”
阮明姝心底翻了个白眼,点头恭敬道:“奴婢知道了。”
周氏这才挥挥手:“下去吧,过几日再叫你来。”
*
阮明姝在周氏屋里耽搁许久,回自己屋里又整理一番才出发。
等轿夫抬着轿子走到清河坊的门楼时,日头已经老高了。
轿子是防风的,门窗皆用重物坠着,阖得严实,轿内还放了一个小暖炉。阮明姝体寒,饶是如此,还觉得冷。
古人云“近乡情怯”,她则是近家情怯。既心忧这几日父亲妹妹过得如何,有没有遇上麻烦,又害怕回家见到父亲失望的眼神……
墨兰另坐的一顶轿子,跟在阮明姝后面。下了轿便立刻跑过去前面扶阮明姝。
这几日暗暗观察,阮明姝对墨兰印象很好。深宅大院中,若身边没有得力的丫鬟,便像没有臂膀一般,万事难办。
因而阮明姝有意收服墨兰和柳芽二人。
此刻,她便面有歉然,对墨兰说道:“寒门小户,不比府上。你随意便好,不必太拘束。”
墨兰心头一暖,笑盈盈跟在主子后面。
院门没关,半掩着。
阮明姝推开走进去,见灶房冒着烟,葱油的香气扑来,便知红绫在准备午饭。
“汪汪汪~”家中的小白狗狂吠了几声,等发现来者是好久不见的主人时,立刻摇起尾巴撒娇,叫声也变得欢快。
“谁啊……”绿绮捶着肩膀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姐!?”蓦然见到大小姐正亭亭站在院子中,绿绮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才激动地叫喊起来:“小姐!二小姐,大小姐回来啦!”
屋里一阵响动,阮明蕙撞开挡风帘子,直冲冲跑出来。“姐姐!”呜呜着一头扎进阮明姝张开的怀抱中。
“姐姐!姐姐!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阮明蕙又哭又笑,拉着阮明姝左看右看。
阮明姝也是鼻子发酸,抓着妹妹的手,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气血,又逐一拍了拍几个丫鬟。
“我很好,陆府上下都待我很好。家里可还好?”阮明姝问完,又拉过墨兰,对妹妹和家中丫鬟道,“这是墨兰姑娘,近来一直照料我。”
“姨娘折煞奴婢了,”墨兰急得直推脱,“服侍您是婢子分内的事儿。”
“姨娘”二字像跟针一样,扎得阮明蕙钻心一痛,心疼又愧疚地看向姐姐。
心有灵犀般,阮明姝也看向妹妹,目光温柔又淡然。
阮明蕙这才好过一些。
“我们家和别家不同,小姐待我们就和亲人一样。”绿绮亲热地拉着墨兰的手,笑道:“墨兰姑娘今年多大,若不嫌弃低门小户没规矩,咱们便以姐妹相称。”
“哪有嫌弃一说?”墨兰诚恳道,“我今年十八,在府上算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