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不想让桑桑因为太子,将这些年的努力尽数作废。
他亦于那时对桑桑直言,他患的疾病会让他活不了几年,而她则是他选中的下一任大祭司。
桑桑将大祭司的话记在了心里,也尽量收敛和克制着自己对太子祈稹的爱意。
澧国国君见太子身体好转,自是欣喜,且太子也早已到了成婚之龄,便为他择了邦伯之女为妻。
邦伯为澧国外服的重要官职,且邦伯也通常掌管着边戍人员庞大的部族。
太子祈稹却拒绝了国君为他悉心安排的婚事,国君虽然不解,但他就祈稹一个子嗣,且他才刚刚大病初愈,祈稹无成婚的念头,国君也不欲逼迫自己的儿子。
邦伯之女原本仰慕太子多年,原本满心怀揣着期冀,却被退婚的消息泼了一头的冷水。
是日,邦伯之女恰随其父去王宫朝贡,便见到了站于高台之上的太子。
亦见到了太子身后的那名少女巫祝。
夕日柔和的光晕下,高台上的少年少女分明未做任何亲密之举,但是邦伯之女却从一贯孤傲寡言的太子面上,瞧见了温柔的笑意。
邦伯之女猜出了太子退婚于她的缘由,随即,一个缜密的阴谋也蔓上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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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在澧国境内身份颇高,自是有许多巫祝都垂涎于这个位置,有一同桑桑年岁相近的巫祝未对桑桑的能力心悦诚服,他亦想在大祭司死后,成为澧国新的祭司。
且桑桑虽擅占卜,却不如那个野心勃勃的巫祝擅长占星之术。
恰逢大祭司沉疴卧病,国君寻此巫祝为澧国国运卜筮,故而一早便同邦伯之女串通一气的巫祝卜出,澧国东南有茀星、积陵、天狗等妖星频频显现。
此等妖星一出,便意味着澧国将有饥荒和战乱发生。
而澧国却然逢旱许久,也与毗邻的国家不睦已久,两国之间的关系宛若剑拔弩张,太子祈稹也已整顿兵马,随时准备派兵出征。
国君便问巫祝:“可有让国运逆转之策?”
巫祝的眼角显露了得意,便对国君惑言,说桑桑养的虎为妖虎,自打国君同意让桑桑将虎养在身侧,澧国的天上就常显妖星,所以才招致了这么多的祸患。
彼时邦伯和其女还未离开王宫,国君亦于这时听到了邦伯之女被虎咬伤的消息。
幸而巫祝桑桑赶到,及时救下了邦伯之女。
其实桑桑和国君都觉事情属实蹊跷,往常桑桑为王室做事时,都会将此虎锁在笼中,且笼子的钥匙也在桑桑的手中,并未遗失,他二人都不知这老虎怎么就会从笼子里跳了出来,还伤了邦伯的爱女。
邦伯愤怒至极,定要让国君杀了此虎为其女报仇。
国君再一结合那巫祝所讲之语,也认定了此虎为妖虎,也下定了要诛杀它的决心。
桑桑却知这虎伤人定是事出有因,便对国君央求道:“这虎虽害邦伯之女受伤,却没有酿成大祸,且她的伤势将养几日便能好转,还请国君放它一条性命,臣向您保证,它再也不会伤到其余人。”
邦伯自是被桑桑的请求激怒,而他的女儿却与君王身侧的巫祝悄悄对视。
国君对桑桑道出了必须要杀那老虎的实情。
故而桑桑看向了他身旁的巫祝,却见那巫祝的眼神微有闪躲,但是大祭司未醒,她又不甚懂得占星之术,所以她无法判断巫祝所讲之语到底是真是假。
巫祝这时终于对国君提出了逆转国运的另一方法,此举虽不用杀掉那虎,却需用人血来献祭,且桑桑是澧国道行颇高的巫祝,又是她将这只妖虎带到澧国境内的,所以她对此事自是负有责任。
邦伯之女听罢,便对桑桑冷声道:“要不然就索这只老虎的性命,要不然就要用你的血来为澧国献祭,否则难平我心中之恨。”
若真要让桑桑以血来献策,就等同于是要她的命,桑桑毕竟是国君认可的巫祝,也曾救过太子的性命,他并不想要桑桑的性命。
国君暗觉桑桑虽然同那只老虎感情深厚,却不会为了它放弃自己的性命,便让她自己选择,三日内给他答复。
桑桑应下了国君的命令,又对国君请求,不要让他将此事告诉太子祈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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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桑桑跟在祈稹的身后,同他一起登上了澧国王宫的高台。
祈稹将手置在高台的围墙,淡声问向身后的桑桑:“此次孤率大军出征,你为此战卜出的卦相,是凶还是吉?”
桑桑回道:“殿下吉人天相…既是亲自率军出征,自是大吉。”
祈稹却从桑桑的语气中,听出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沉重情愫,便问:“你怎么了?”
桑桑自知,今日很可能是她与祈稹见的最后一面,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讷声问道:“殿下…您对桑桑,可否有过男女间的情意?”
祈稹转身看向了满面涂着油彩的桑桑,他默了默。
许是因为年少的无谓自尊,又许是因为他处于太子之位,不能与巫者通婚。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处,祈稹便违心地回道:“你是巫祝,孤是太子,孤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情意?”
桑桑心中惨然,却还是对祈稹温柔地笑了一下。
她原以为,太子也如她一样,是对她有意的。
不过时至今日,他对她无意更好。
因为桑桑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她决定牺牲自己。
她看出了这一切都是邦伯之女的计谋,若她不应下,她和邦伯便会煽动他们部族内的子民和澧国百姓一同对国君施压,而大战在即,她亦不希望这些会影响到祈稹作战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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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祈稹打赢了战争,他掠夺了数座城池,也虏获了别国的万千人口,澧国子民亦对祈稹愈发景仰。
可祈稹回国的当日才知,桑桑已在祭台献祭,且为了放血成功,她的四肢俱被人用刀划了数道深深的口子,她在献祭前所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凌迟这种酷刑,
祈稹听到消息后心如刀割,立即便奔去了澧国的祭台,但是他赶过去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烈阳高照,大地亦有龟裂的态势。
献祭之典已毕,桑桑因失血过多,昏在了祭台上。
祈稹将浑身是血的桑桑抱在了怀里,颤着手摘下了桑桑佩的鬼怪傩面,他在战场上看惯了血腥,对一个人的生或死也很麻木。
但是当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桑桑时,祈稹还是无助地哭了。
桑桑在临死前,艰难地用手抚上了祈稹的面庞,却因着大限将至,说不出半句话来。
祈稹目眦微红,哽咽道:“孤知道…你放心,孤会让它一直活着的……”
桑桑眨了几下眼,亦艰涩地启了启唇。
她好似还有话要对他说,可她却再说不出半句话,祈稹猜不出她要说的到底是何话,却想在她弥留之际,将他心中对她深掩的爱慕尽数表达。
祈稹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开口,却见桑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盈盈如水的眸子也阖了下去,再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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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桑桑死后,澧国太子性情大变,他性情原本只是孤傲冷僻,而今却变得暴戾不仁,残忍嗜杀,动辄就会处置无辜的宫人。
大祭司在弥留之际,有回光返照之态。
祈稹在大祭司临死前,同他见了最后一面。
大祭司自是得知了桑桑的死讯,便神情沉重地对祈稹道:“桑桑自小无父无母,从未被亲人爱护和照拂过,那只她自小养到大的老虎便如她的家人一样。邦伯之女用计要杀她的家人,她当然会选择牺牲自己。”
祈稹听罢大祭司所讲,方知这一切都是人为。
桑桑实则是死于那帮恶人的算计。
祈稹诛杀了觊觎大祭司之位的巫祝后,即要派兵去邦伯的部族,为桑桑报仇。
可他赶到时却得知,邦伯和其女竟是已经惨死了。
桑桑豢的那只虎不知何时逃出了笼子,亦寻到了那邦伯的部族处,于夜半时闯了进去,将邦伯和他的女儿残忍地咬死,并将他二人啃咬得只剩了两具散乱的皮骨,却并未伤害其余的无辜之人。
据说那只老虎虽受了箭伤,却还是成功地逃跑了。
祈稹亦派人在它从前时常活动的密林寻了多番,却再未寻到过这只老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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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君死后,祈稹继位成为了澧国新的国君,他亦废除了澧国所有的神职,王宫中亦再见不到巫祝的身影。
祈稹将桑桑的所有遗物都搬进了自己的寝殿里,亦在其中发现了一个陶罐,他将陶罐打开,便见其内竟是有一只还活着的蛊虫。
他曾听桑桑与他提起过,她于无事时便喜养这些蛊虫。
祈稹任由这只蛊虫爬到了他的手背上,亦渐渐地爬进了他的衣袖,钻进了他的皮肉中。
蛊虫入体时,祈稹承受了剧烈的噬心之痛。
他想,若有来生,他希望桑桑能出生于幸福的家庭,亦会有家人的疼爱和宠护,不再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
如果他有机会在来世再见到桑桑,他希望她和他能够被世俗允许,他要娶她为妻,再不与她分开。
也一定要放下那些矫饰,同她说出,他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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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国,青阳殿。
司俨头痛欲裂地从榻上起身,却见亓官邈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他的身旁。
且眼神之中,亦似带着些许兴奋。
亓官邈见浑身酒气的司俨目眦微红,面色亦很阴鸷,他自醒后便没说半字,只用指揉了揉眉心。
且他周身散着的气场凌厉又摄人,让他觉得倍感陌生。
“王…王上……”
司俨缓缓垂手,适才记忆中那大祭司的面容,亦与亓官邈的脸渐渐重合。
原来这亓官邈也有自己的前世。
司俨不必问,见亓官邈如此兴奋,便知自己身上的情蛊应是被解了。
那澧国太子祈稹的记忆被唤醒后,司俨的一举一行亦不易察觉地产生了变化。
原来裴鸢是那女巫祝桑桑的转世,祈稹于前世下蛊,想让转世的自己与桑桑的转世在一起。
司俨虽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亦是祈稹的往事,却只将其归结成了他过去的一段记忆。
这些记忆,算是他的一部分。
但是他的人格主体,仍是今世的司俨。
而他司俨爱的女人,是裴鸢。
桑桑是裴鸢的前世,也是裴鸢的一部分。
既是都属于裴鸢,那他也一定要将这些都完完整整地独占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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