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洒些玫瑰甜香,呀,手抖了,香味太重了,再添一点玉兰花,这个味道刚刚好。”
她在浴室里饶有兴趣地调着沐浴香,重了轻了,手抖了,小声抱怨沐浴的香味太重了,最后还得泡一桶什么都不添的热水去去身上的花香,反复折腾。
“头发湿了,得吹好一会儿。”
她沐浴时总会浸湿头发,每次赵墨都得用绒巾给她擦拭好久,直到干了才让她上床睡觉。
沐浴洗漱后她坐在里间的书桌前看了一会儿书,一为晾干湿哒哒的发尾,二为助眠好入睡。
最后她都是在赵墨的怀中沉沉睡去的,再由赵墨把她抱到床上去安寝。
她看书看到眼睛睁不开了,伏在案上小眯一会儿,然后摇摇晃晃的自己起身往床上去。
噗的一声,整个人扑到床上绵软的被褥里,身子再轻轻一滚,钻到被子底下睡觉。
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吴枕云是记得的,她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赵墨的话。
赵墨就站在里间窗外,深深地望着他的小云儿安安静静地躺在被褥里闭眼睡觉。
赵墨知道她是睡不着的,闭眼不过是装睡给他看让他知道她不会离开而已。
小云儿还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赵墨转过身,走向府门,留下里间给吴枕云。
他也答应过吴枕云,若她生气了,他走。
窗外的身影渐渐走远了,吴枕云从被褥里坐起身来,摸着胸前那枚坠着的约指,紧握在手心里,双膝屈起,小脸埋在腿间。
她很委屈的。
晶莹的清泪在眼眶里一点一点地蓄满,她不想哭,咬咬牙强忍着憋了回去,可一咬牙眼泪就唰的一下从眼角流了出来,这就糟了。
眼泪一旦流下就如泉涌般一发不可收拾。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原本只是喉间低声呜咽,不料越哭越大声,声音渐渐敞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鼻尖还有脸颊全都红了,一道道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袖口领口全都湿哒哒的,难受死了。
可越是难受她哭得越是厉害,心里难受就算了,现在身上也难受,她觉得上天今晚是故意针对自己,非得让她寻死觅活才肯放过她,让她睡个安生觉。
吴枕云不想寻死觅活,有些事只要她不去想不去计较,就能好好睡觉。
但她怎么可能不计较,怎么可能不去想?
与赵墨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里,他的话里潜伏着多少真心假意,他的目光里又有多少是吴枕云看不清的别有深意?
吴枕云相信他缱绻的私语是真的,相信他温柔的目光是真的,但她不得不承认他也真的对自己有所隐瞒。
吴枕云现在一回想起来便冒出种种怀疑,怀疑所有过往的日子,怀疑赵墨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不该怀疑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只能自己困在其中折磨自己。
如果赵墨在自己跟前就好了,她便不必靠折磨自己来纾解心中纠缠不清的思绪,她可以咬他,可以打他,可以踹他,可以骂他,可以对他做所有发泄愤懑的事。
他不会还手的,这一点吴枕云至少可以相信。
但赵墨走了,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走得很干脆利落,一点都留恋她。
“走就走,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永远都别回来!”
现在的赵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吴枕云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他当然不会顾及她当下感受。
是这样的吧,吴枕云暗自揣测着。
以前她不会这样想,但此时不同彼时,这种想法堆积在她心里,挥之不去,越累越多,重重地压着她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吴枕云摩挲着手心里那枚羊脂玉约指,暗自叹了一声自己不争气,赵墨都这般待她了,她居然还巴巴地回赵府住。
在大理寺的签押房住着不挺好的吗?就因为答应过赵墨所以就得回来?实在是太没骨气了!
就住一晚,明天她就去大理寺住!
吴枕云暗暗咬牙下定决心,喃喃地念着:“明天就去大理寺住,绝对不住这里了!”
念着念着她就自己和自己和解了,倒在床上沉沉睡过去,被褥都不盖,就这么蜷缩在褥子里睡着了。
她都睡着了,真的睡着了,赵墨为什么还不来?呜呜呜……
吴枕云在梦里替自己委屈起来,抽抽噎噎地哭着,鼻子一呼一吸,透红的鼻尖微颤,小手紧紧抓着被褥,可怜得很。
“明天就回大理寺,一大清早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做着混混沌沌的虚无缥缈的梦,口中低声喃喃着这件事,像是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所有准备,决议要走了。
这一日许多事情接踵而来,吴枕云的脑海混乱不堪,觉得委屈难受时就怪罪赵墨,将自己所有理不清的事全都推到赵墨身上,如此囫囵地含糊过去,就不用直面自己心中的矛盾。
什么矛盾呢?
其实她也希望有一条律法可以保护像刘青伊这样的人,只是她更怯弱,她没办法像赵墨那样笃定地说:“没有失败的如果。”
她只想退到最安全的地方,等到下一个刘青伊出现的时候,她再退,一直退到退无可退为止。
这是她所不敢面对的那个怯弱无能的自己。
“赵遇白,赵遇白……”
“嗯?”
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应她。
但她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地唤着他的名字。
“赵遇白,赵遇白……”
这个名字能够将她心里那些胡乱纠缠的一切迎刃而解,她喜欢念着这个名字。
很喜欢。
赵墨一直站在窗外听着吴枕云哭,听着她抱怨,然后再听她说:“明天就回大理寺,一大清早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怎么可以走呢?答应过的事就要说到做到,这么大个人了得知道信守承诺。
“小云儿回来都回来了,就不要想着走了,好不好?”
赵墨悄然走到床榻边上,伸手扯过被褥给她盖好,手背在她被泪水洇湿的脸颊上擦拭着,动作轻轻柔柔的,深深地望着她。
烛光在他侧脸镀上一道浅浅薄薄的金色,棱角分明的脸因眉间溢满的疼惜而变得柔和。
他俯下身来,贴在吴枕云耳边,满心愧疚道:“夫君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小云儿不要生夫君的气了,好不好?”
赵墨有意隐瞒一半是为了不让她整日忧心,这些事他自己放在心上就好,吴枕云的那颗心那么小,那么可怜脆弱,不能让它承担太多的事。
还有一半是出于他的私心,他不想让吴枕云看到这样的赵墨,这样的赵墨只会将她吓退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
刚成婚时吴枕云本就不怎么乐意,再多给她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现在她就不会是他的妻子了。
赵墨不能赌,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吴枕云必须是他的妻子,他和她都别无选择。
只是委屈他的小云儿了。
赵墨还有许多事得去做,肃清科场舞弊,与刑部周旋,删添旧法,营造声势……但现在他不愿去想那些事,只想哄哄他的小云儿,替他的小云儿擦擦眼泪。
他并不奢望吴枕云原谅他的隐瞒,也不会强迫吴枕云理解自己的做法,这些事不是一日两日,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楚,能轻易化解开的。
赵墨哄她只是为了安抚她,不让她太过难受了。
他现在不是赵知府,只是吴枕云的夫君。
第56章 你买裙衫给自己穿?
“小云儿乖,遇白哥哥给小云儿买糖吃。”
“小云儿别哭,小云儿的眼睛很漂亮,哭红了眼就成了小兔子了。”
“小云儿成了小兔子遇白哥哥也不会嫌弃你的,放心,遇白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赵墨轻拍吴枕云后背,轻轻摩挲她后颈,又来回抚摸她的双肩,每一个动作都是他以前哄吴枕云不哭时做的,说的每一句话也是。
睡得迷迷糊糊的吴枕云因为他的这些话一点一点挪到他膝上,钻入他怀里。
忽地,一只纤细玉嫩的食指勾住了赵墨那修长有力的食指。
赵墨微微一怔,旋即便都是欢喜,看着那只小手的主人,声音低沉地唤了她一声道:“小云儿?”
他的小云儿迷蒙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眸,呆呆地看着他,嗔怪道: “遇白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小云儿等你好久好久了,我都哭了两回了,正要哭第三回 呢,就睡着了。”
赵墨顺势侧躺下来,将小云儿搂在怀里,薄唇抵着她前额,极轻极低的声音道:“小云儿生气了,不想见遇白哥哥,遇白哥哥就走了。”
吴枕云主动将前额贴到他唇上,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眸含着水润,眼角红红的,嗓子哭得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她说道:“小云儿哪里敢生遇白哥哥的气?遇白哥哥不许污蔑小云儿,小云儿可乖可乖了!”
“遇白哥哥知道。”
赵墨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多想时间就停留在此时此刻,他的小云儿没有生他的气,他也没有对小云儿隐瞒什么。
他唤她:“小云儿。”
小云儿应他:“嗯?”
赵墨的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残泪,问道:“如果遇白哥哥惹你生气了,小云儿想让遇白哥哥做什么才肯消气啊?”
“骑马!骑大马!”吴枕云十分天真地说,因不怎么清醒,说话含含糊糊的,道:“如果……如果遇白哥哥让我骑大马,我就不生气了。”
小时候吴枕云见到别家的爹爹会把自己的孩子架在颈脖上看花灯,别家的阿兄会蹲下来让自家妹妹骑在背上看花。
她很羡慕,眼巴巴地看了好久好久,却不敢像那些小女孩一样开口和赵墨说她想骑大马,生怕过分的要求会让赵墨厌恶她。
赵墨自然也就没有背过她。
所以小时候的吴枕云从未清清楚楚地看过元宵节的花灯,后来长大了长高了,她便再也没有了看花灯的兴趣了。
“好,骑马,骑大马。”赵墨绕到她后背,轻轻拍着哄她梦得更深,问道:“如果有一天小云儿很生气很生气,你想让遇白哥哥怎么哄你呢?”
“裙子,漂亮的裙子。”吴枕云在梦里的断句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尾音像翘尾巴似的上扬,欢喜道:“遇白哥哥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好多好多花的漂亮裙子。”
裙子不耐脏不好洗,吴枕云很少会穿这些麻烦的衣裙,长大了更是如此,可她还是喜欢的,那些花团锦簇,粉白/粉白的娇嫩颜色的裙子,她也想穿着到长街上走一走,在风里转一圈,像是被疼爱的小女儿一样。
“好,遇白哥哥给你买,盛都所有的漂亮裙子都是我家小云儿的。”赵墨立马答应她,又暗暗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两个法子太幼稚了些,万一没有用呢?
他不得不多问一句,道:“如果小云儿不想理会遇白哥哥了,遇白哥哥该怎样才能让小云儿理一理哥哥呢?”
“嗯……小云儿不会不理遇白哥哥的。”吴枕云的小脸埋在他颈窝处,闷声道。
小时候吴枕云恨不得日日都黏在他身边,他说一句她应十几句,怎么可能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