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枕云纤细白皙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拨开赵墨的衣襟,脱下他的云纹雪色中衣,露出赵墨受伤的肩膀和腰腹来。
赵墨上次缠缚的纯白绵布洇浸了黑血和药水,透出深深的褐色来。
吴枕云慢慢地拆下旧的绵布,看到赵墨左肩距心口向上三寸的距离有一处很深的箭伤,右侧腰腹距心口向下七寸的距离有一处很长的刀剑伤。
她眉间蹙起,凑近赵墨的这两道伤细看,神情严肃得像是平日里查办斗讼案时查验受害人的伤口。
吴枕云的气息和软温热,一点一点滚在赵墨的伤口上,惹得赵墨伤口轻轻一颤,欲要长出来的新肉酥酥麻麻发痒。
这位严谨的大理寺少卿仔细观察这两处伤口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箭是从右边斜上方射来的,大约是一石弓,距离约七八十步远,刀是从左到右划过来的,且是重刀。”
受害人赵墨点头:“吴少卿世事洞察,所言甚是。”
吴枕云从药瓶里倒了点药水,沾湿手上的棉絮团欲要给赵墨伤口上药,可棉絮团才碰到赵墨的伤口,就被伤口边缘正在愈合伤疤勾出了一点点细丝。
她下意识地猛抬头看向赵墨,只见赵墨仰着脖子靠在床边,双眸微阖,任凭她想怎么上药就怎么上药,弄死他都行。
犯了一点小失误的吴枕云趁着赵墨没发现,赶紧放下棉絮团,用手将那被伤口勾住的点点细丝拈出来。
“呼……”吴枕云长舒了一口气。
她起身走到临窗的盥洗盆前,用澡豆将小手来来回回搓洗了好几遍,搓得小手都红透了,她才擦干了手坐到床边,重新给赵墨上药。
这次她用的是手指的指腹。
食指和中指沾了沾味道苦涩的药水,轻轻覆到赵墨的伤口上,她的小手颤抖着,在他的伤口上来回点涂着,指腹划过他深深的伤口时,不禁颤了颤。
赵墨应该很疼吧,吴枕云如是想着。
她的力道掌握得很不好,时而轻时而重,有时候手腕还会无意蹭到伤口,疼得伤口边缘微微缩起。
但吴枕云并不知道这些,因为赵墨的脸上一直都蕴着淡淡的笑意,眉间都是温柔,从未因为被她碰疼了而皱眉。
吴枕云察觉不出来他疼不疼,越是察觉不出,她下手越是轻重不分。
好不容易包扎完肩上那处伤口,吴枕云又稍稍拉下他的中衣,给他腰腹处那伤口上药。
她侧坐在床边,低低地俯下身子,前额有几缕青丝落在赵墨的手指间,轻轻扫过,她轻喘的气息也喷洒在他的腰腹间,温温热热,引得赵墨的身体一颤。
纤细柔嫩的玉指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他,赵墨喉结滚了滚,缓缓睁开眼,深深的眼眸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目光专注地盯着腰腹间那认真上药的人,似燃起了猩红火焰。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一声:真不该受这么重的伤的,都不好欺负她了。
才在心里叹过,薄唇就轻笑出声:他若没受伤,吴枕云断然不会这么主动亲近他,触碰他,他也不会看到这般担心他的吴枕云。
如此说起来受伤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了。
事事难两全。
听到他笑,吴枕云抬起小脸来,不满地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赵墨轻抚她发丝,说道:“小云儿辛苦了。”
吴枕云撅着小嘴,道:“下次你再受伤,我可就不理你了。”
赵墨点头:“嗯,夫君知道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里压着沉沉的欲要冲破的渴望,喉结滚过,喑哑低沉。
吴枕云并未察觉,小手绕着他的腰身一圈一圈包扎好他腰腹间的伤口后,问他道:“还有哪处难受的或是觉得疼的?”
有,但赵墨不能说,更不能让吴枕云知道这难受是她那小手撩拨出来的。
他只能说:“小云儿抱抱夫君。”
吴枕云愣了愣,不解道:“抱了你就不疼不难受了吗?”
“嗯。”赵墨点头。
确实如此。
吴枕云想了想,将沾满褐色药水的小手摊开给他看,道:“我先去洗洗手。”
赵墨道:“夫君等你。”
赵墨等她起身往盥洗盆走去,等她挖一勺澡豆放在手心,等她仔仔细细揉搓着指间,等她将小手浸到清水里……
再等她小手甩掉水渍,等她又把小手往水里浸,等她拿起巾帕擦手,等她弄掉了巾帕蹲下捡起……
还要等她清洗完巾帕,等她捋好发丝,等她跺跺小脚抖掉靴面上的一颗水珠子……
他等了好久好久,吴枕云才终于走到床边,蹭蹭蹭地爬上床来,然后就小心翼翼地钻入他怀里抱住了他。
“太慢了。”赵墨下巴磨着她的发心,低声道。
“巾帕掉了,我得洗一洗。”吴枕云低着头,小声道。
赵墨问她:“刚才你在想什么?”
洗个手能洗得这么慢,肯定是心不在焉,胡思乱想了。
吴枕云摇头,“没什么。”
赵墨听出她这话里的憷怕,揶揄她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怕我会欺负你啊?”
“你伤到的是肩膀和腰腹,又不是那要紧……”吴枕云脸颊霎时红透了,声音越来越低,道:“只要你想,你还是能欺负我的。”小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你现在受伤了,你若欺负我,我又不能还手,只能任由你欺负……”
她洗手时就把这些事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就这样拖了好久才走过来。
赵墨轻笑着,道:“你若不说,夫君还真的不知道受伤竟有这样的好处。”
“…………”吴枕云怔住了,暗暗后悔自己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小脸都苦得纠结成一团。
赵墨看着她杏眸里盈盈泪花,故意逗她,道:“难得受伤一次,夫君得好好享受小云儿口中的这些好处。”
俯下身子,薄唇轻轻覆上吴枕云的唇,眼眸里全都是小云儿那委屈可怜的小脸,不禁笑了。
他那紧贴着吴枕云樱唇的薄唇微微勾起弧度,低声问她道:“小云儿不喜欢与夫君这般亲近吗?”
“嗯……”吴枕云杏眸眨了眨,道:“没有不喜欢。”
赵墨的薄唇擦过她唇角,喉间咽了咽,低声道:“那你为何总是说夫君欺负你?”
她说:“因为疼。”
这是实话。
赵墨深深望着怀里的人,眼眸暗了暗,“仅仅是因为疼吗?”
吴枕云疑惑,“那还能因为什么?”
赵墨道:“因为小云儿不喜欢遇白哥哥。”
吴枕云忙摇头,“我没有!”
一出口否认她就猛地咬到自己的舌头,再看看赵墨那张俊逸好看的脸上浮起的暗暗得意,自知被他的话绕了进去,气不可遏地别过脸去不理会他。
赵墨挑眉,轻笑道:“我竟不知我家娘子是喜欢我的。”
“我才不喜……唔……”吴枕云刚要否认他这句话,樱唇就被他的拇指轻轻掰开了。
他柔声道:“舌头被咬住了?”
吴枕云点头,微微张着口,含糊不清道:“咬到了一点点,不疼。”
“夫君看看咬到哪里了。”赵墨抬起她的下巴,薄唇就顺势覆了上去。
吴枕云的舌尖突然就不疼了,只剩下一片难以言喻的酥酥麻麻,而舌尖上那句没有说完的“我才不喜欢你”被永远堵在了她喉间,消融殆尽,不能再说出口。
赵墨不喜欢听就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却不告诉吴枕云他其实不喜欢听这句话。
偏执又隐忍。
第50章 夫君认为有差别
这段日子赵府的下人们心中一直萦绕着一个难解之谜。
此前吴少卿没有回府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七郎君自己喝药上药,自己包扎伤口,还能自己沐浴洗漱,下人们每次想要近身伺候或是搭把手,七郎君都命他们退下。
七郎君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可吴少卿一回府,下人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说自己能行的七郎君突然不能行了。
入口的汤药得吴少卿亲自煎熬,亲自端进去一勺一勺喂到嘴里,愈疗的伤药得吴少卿亲自用手涂抹,亲自用纯白绵布一圈圈包扎。
平日里七郎君要洗手得吴少卿亲自扶到盥洗盆边,亲自替他搓匀澡豆,亲自擦干手上水渍,更衣宽衣也是吴少卿贴身服侍的。
吴少卿还得伺候七郎君沐浴,至于伺候到哪一步,下人们就无缘得知了。
下人们很纳闷,按理说七郎君的伤势该是一日好过一日的,前段日子伤势那么重七郎君都能一切自理,现如今伤势渐渐好转了,七郎君居然需要人时时照顾起来,很没道理。
这样没有道理的事还有很多。
今日吴少卿又打算祸害七郎君的浴室了——不,现在应该称作七郎君和吴少卿两人的浴室。
祸害就祸害吧,又不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回 ,下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吴少卿居然扶着尚在养伤的七郎君一起进到浴室,让他在一旁看着她祸害。
若吴少卿捣鼓那些铁棍蜡烛时一不小心错手把旁边的七郎君给伤着怎么办?
下人们很是担心,在吴少卿扶着七郎君进到浴室之前,他们斗胆问过吴少卿一句如此是不是有危险。
吴少卿看了一眼身侧的七郎君,很无奈道:“他非要我扶着他来的。”
七郎君眼眸带笑地看了一眼吴少卿,道:“她一时半会儿离不得我。”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下人们不知道。
浴室。
“好重!”
吴枕云一一解开缠绕出水竹管的麻绳之后,两手抬起竹管,发现即使是空的出水竹管,一个人想要抬起都得十分费劲,要想在作案时当着死者的面抬起,肯定更加难办到。
赵墨坐在一张花梨纹紫檀木靠背扶手椅上,斜斜地歪靠着,眼眸深深望着她,问道:“你去审问孙浩时没问出什么来?”
赵墨虽然在府里养伤,可吴枕云平日里做了什么他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吴枕云审问孙浩却一无所获都知道。
吴枕云走到他身侧,摇了摇头,坐在靠背椅的扶手上,虚虚地倚着赵墨,道:“孙浩顾左右而言他,问他关于张复案的事他一律摇头说此案与他无关,他并不知情。”
赵墨道:“孙浩若是承认对张复案知情,也就有了模仿此案布局出孙德正案的嫌疑,他咬死不承认只是害怕担上这种嫌疑会影响他的仕途前程。”
新科进士心中的顾虑自然多了很多。
吴枕云点头,道:“孙浩故意布局出孙德正的案子,为的是利用大理寺或刑部揪出张复案中那个与死者一起待在浴室里的人,他既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肯定有这个人的线索,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他在我面前故意隐瞒,说明他并不想让我找到真相。”
吴枕云还想起了一件事,孙浩很久之前就和吴枕云说婢女小红的荷包不应该被她发现,吴枕云问他应该被谁发现,孙浩说除了她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