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各种书籍对穴位的表述各有差别,穴位偏之两厘,可是差之甚巨。
有这么个铜人,就能让她知道她以前记的穴位经络,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是遗漏的。
不过,师姐说那铜人是仿造的男性躯体,就连……就连男子腿间的某物也有,太让人脸红了。
所以,她当然不好意思让邢燕承带她一起去看。
可她又真的很想看,怎么办,顾磐磐想得挠心挠肺的……
最终还是想看铜人的心取胜,她便说:“燕承哥哥,我想送你去南药房,可好?”
邢燕承闻言微怔,随即心跳瞬间有些过急,他想了想,道:“好。”他晚些把她又送回来便是。
两人就在内侍的随同监督下,沿着夹道,一路行至南药房。
这整个皇宫,目前有一个御药库,四个御药房。
南、东、西药房是为皇帝、后妃、贵人所用,分别靠近乾极殿、东宫、慈寿宫。还有一个外药房,是高品级的宫人奴仆患病时供药。
南药房距离皇帝的乾极殿最近,平时是皇帝专用,御医也在这里轮值,以供皇帝随时召唤。
当今天子年轻,身强体健,这南药房除了值守药侍和御医几乎没人过来,清清静静的。因此邢燕承才将顾磐磐带过来。
顾磐磐是第一次来,她真是太喜欢这里。桃花正开得盛,粉粉润润的颜色,霏霏如烟云,阳光从花瓣间漏下来,洒在药殿的绿色琉璃瓦上,就像一方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这里盈满她最喜欢的药香。
她很羡慕能在这里值班的御医。
趁着邢燕承去前面坐班,顾磐磐背着手在后殿独自溜达,很快,她就找到了那间放着铜人的房间。
几个药侍都在前面,她小心观察了片刻,这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她寻思片刻,想出了个法子。
顾磐磐轻轻推开房门,闭上双眼,朝着那尊铜人摸过去。
她正好今日挽着披帛,打算走到铜人前面,将披帛绑在铜人的某个特殊部位,然后再好好琢磨那铜人的里里外外。
毕竟非礼勿视。
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呢。
顾磐磐闭着眼睛,对准了铜人的方向,小心翼翼朝前摸索着走去,走了数步之后,她的指尖被什么阻挡,是锦衣的触感,这明显是摸到了一个大活人。
顾磐磐的两手僵住,血液也似要凝冻起来,她这是摸到了谁?
春暖衣薄,这坚实的肌理,她肯定是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太监,反正不会是女子。
隋祉玉面无表情垂下眼,看看抓住自己胸腹衣料的纤细手指,又撩起眼帘,看向这姑娘的脸。
只见顾磐磐浓黑的长睫不住轻颤,仍不敢张眼,显然被吓坏了,红嫩的双唇明显张出惊讶的“哦”字型,只差一声尖叫。
隋祉玉瞥一眼那铜人,大概也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了。
第9章
可是也太巧,隋祉玉心道。
巧得像是顾磐磐特地打听过他的行踪,然后出现在这里。
毕竟上一个这样巧,蒙着眼捉迷藏就朝他怀里扑的,就在几个月之前。
顾磐磐却是在想,这人不是邢燕承。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掐着绣袍上的龙角,另一只手,则捏着龙尾。
她的手腕突然一疼,是被人握住,随即听到一道嗓音:“你是知道朕在此?”
这个声音给顾磐磐的记忆很深,但前几次都隔得远,第一次离她这样近,就在耳边,那种低沉的音色在脑海中放大,让顾磐磐霍然一惊,立即睁开眼,跪了下去。
隋祉玉放开手,看着这个格外纤细柔软的小姑娘跪在脚边。
顾磐磐答道:“我不知皇上在这里,惊扰到皇上了。”要是知道皇帝在此,她怎么可能进来。
她其实闻到了皇帝衣袍上的香气,若是龙涎香,她自是一下就能知道是谁。但他今日身上带着的不是龙涎的香气,而是另一种,类似凛冽的梅香,但其实比梅香多加了一种木质的香气,是她未闻过的香,很少见的气息。
所以她没有想到是皇帝。
隋祉玉正要叫她起来,再慢慢问,却是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房门处响起,道:“陛下!这……燕承带来的这位姑娘,怎地偷偷进了后殿,在此冲撞陛下!”
正是今日御药房当值的另一名太医,叫“李通”,显得对顾磐磐的出现很惊讶。
罗移被皇帝派到医档室与宫人找两份病案,闻声匆匆赶来,问:“发生何事?”见到顾磐磐,也是有些诧异。
很快,邢燕承也从前面赶过来,一看到皇帝竟然在,赶紧来到顾磐磐身边跪下,说:
“臣见过陛下!臣不知陛下到了御药房,未曾前来拜见,还望陛下恕罪。”
李通则是道:“燕承,你……怎么随便把小姑娘带过来了,咱们在御药房是要听候陛下随时召见的,可不是让咱们得了闲就与小姑娘……”他只差没说出幽会二字。
这李通的里外之意,无非就是当着皇帝告状,说邢燕承当值却不恪尽职守,只顾着和女人厮混!
李通知道邢燕承去了太皇太后那边一趟,只当他是去给太皇太后问脉,可不知他领的懿旨是带徒弟。
邢燕承慢慢看李通一眼。
李通平时与邢燕承关系“很不错”。
顾磐磐这样美貌惊人的少女,一走进御药房时,李通就看到了。他观察着邢燕承看顾磐磐时的眼神,很快就知道,邢燕承对这个女孩很不一样。
因此,在邢燕承去慈寿宫回来后,李通故意没有将皇上来御药房的事告知他,是存心要让邢燕承在皇帝面前出纰漏。
若是邢燕承把持不住,和那小姑娘在后面做出什么风流情事,让皇帝撞个正着,龙颜大怒,降罪贬职,那就更好。
太医可是没有净身的,是真正的男人,进出都有宦臣随时跟着,为的就是防止与皇帝的女人有染。
你邢燕承倒好,带着姑娘在皇帝的地方谈情说爱。虽然这个顾磐磐不是皇帝的女人,但皇帝终归是不喜欢看到别的男人在自己的地方展现雄风。
说白点,皇帝想要临幸哪个女子,在宫中哪里都可以。但换个男人,在宫里跟哪个女子有私情,那就是秽乱宫廷。哪怕那女子不是妃嫔,只是个宫女,也是不能在宫中逾矩的。
御药房里跪了一地。
尤其是跪在一起的顾磐磐和邢燕承,两个人看着真是惺惺相惜,郎才女貌。越看越像李通说的互有私情!
隋祉玉深深的目光在这一男一女身上略作来回,片刻后,道:“说罢,顾磐磐为何会在御药房。”
邢燕承担心皇帝追究顾磐磐,就先道:“禀皇上,是臣将顾姑娘带过来,只因……”
顾磐磐则道:“邢太医,让我来说吧!”
罗移看看顾磐磐,提醒道:“顾姑娘,你可要如实说明,否则是欺君之罪。”
顾磐磐点点头,坦然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禀皇上,是太皇太后召见邢太医,命他到清宁斋指点我的医理,讲完两个医案后,我听说邢太医要到南药房当值,又想起从前听人说过,南药房有一尊精铜人,很想一观,便请求邢太医将我一起带过来。然后,才会冲撞陛下。”
李通一听,更是高兴,拿太皇太后来压圣上,那圣上只有更不悦的。
邢燕承这才知道,原来顾磐磐要跟着他来南药房,是为了想看铜人。
顾磐磐又道:“邢太医并不知我想看铜人的事。”
她说得很清楚,她与邢燕承并非如李通所说,是在御药房幽会。
但她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知皇帝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会不会降罪。
罗移在一旁看着,心道,这种事情,其实可大可小,大能安上好多道罪名,往小里说,其实根本也不算个事,端看皇帝的心情。
隋祉玉沉默片刻,倒没为难这两人,道:“起来罢。邢燕承既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教你,那你就算来御药房,也算不得过错。”
毕竟有不少医具,都是放在御药房。
顾磐磐谢了恩,站起身来。
“皇上……!”李通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揭过了,有些着急。
邢燕承多年轻啊,才二十三岁,就爬到他们一群中年人上面,更是抢了李通此次擢升的名额。
隋祉玉这时看李通一眼,冰冷洞悉的目光,叫李通心下一寒,再也不敢说话。
——
皇帝今天到御药房,也是临时起意,他从乔贵太妃那边回来,路过御药房,也就顺道进来。
一是亲自来看两桩病案,是关于先帝的。二来,有一位重要的老人即将回京,他要自己选些药,送给那位老人。
隋祉玉便又道:“罗移,派人送顾姑娘回慈寿宫。”
顾磐磐没想到皇帝还让人送她,看了看皇帝,就道:“谢皇上。”
又低声对邢燕承道:“燕承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邢燕承颔首,道:“好,你路上慢些。”
燕承哥哥……?皇帝耳力过人,听到了两人低低的说话声。
隋祉玉对邢燕承的医术很是看好,知道他素日操守颇佳,无论在王公贵族里,还是在百姓中,风评皆很不错。
因此,他只看邢燕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回房间看病案。
——
而顾磐磐这一头,回到清宁斋,晚膳用得不多。
直到在沐浴了,她依旧想着在御药房的事。
人心真是险恶啊,想起那个李通,她仍担心今天的事会对邢燕承有不好的影响,也有些遗憾,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看到铜人。真是遗憾。
晃荡的清波里,现出一段雪白婀娜的身条。
顾磐磐从氤氲的水雾中走出,立即有侍女为她裹上宽大的巾帕。
顾磐磐蹙了蹙眉,其实还不大习惯被这般环绕着侍奉。
岳姑姑亲自拿过一张棉巾,帮她擦着湿发,看着双雉雕花铜镜里顾磐磐的脸,又看看这女孩尚未掩好的一双玉白姣好的腿,笑着想,这以后不知会是哪家公子的福气。
岳姑姑知道,太皇太后是一定会给顾磐磐指婚,为了魏王,这婚事只会高不会低,成婚前,指不定还要给个封赏。
她便道:“磐磐明日去参加上巳节的活动,不知要让多少人惊艳。”
顾磐磐闻言,便只是笑。人惊不惊艳先不提,宫中赏赐给她的珠翠,还有精细别致的裙子,倒的确让人惊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只听那声音道:
“皇上有赐,赏顾磐磐——”
皇上有赏?这样晚,竟是要赏什么?
顾磐磐很是诧异。皇上今日没有罚她,还要赏她?便赶紧在中裙外拢上外袍,将带子系好,出了门去迎接赏赐。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
顾磐磐捧着木盒进了屋里,打开一看,里面的一物,在灯光下澄黄发亮。竟是一个大约从手肘到指尖那样长的一个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