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名黑衣人领命而去。
翌日,沈虞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下意识的朝窗边看了一眼。裴義之还在,他拿着本书卷端坐着。尽管过了一夜,但他身上的衣衫依旧纤尘不染,连半点褶皱也没有。
见她醒来,轻柔一笑,说道:“醒了就起吧,也该吃早饭了。”
他起身到门口吩咐了一声,随后又坐回来,也没再看书,而是诧异的盯着沈虞。
沈虞不解,狐疑的走到铜镜前照了照,这一照,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衣襟歪斜,左眼还有片脏污的痕迹,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脸颊,模样狼狈。
她想起了昨晚躲在墙角的情况,估计是在那蹭着了脏东西了。心里嗷呜一声,赶紧跑到洗脸盆边,就着冷水擦了把脸。等拾掇好之后,早饭也送来了。
裴義之正在桌边等着她。
苏璃走过去坐下,拿起碗细细的喝起粥来。
“茶叶被扣的事,我听徐嬷嬷说了。那天你就是想找我说这事?”
“嗯。”
“你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声,我还担心了许久。”
沈虞没说话,继续喝粥。
“我听王掌柜说你送了安县县丞一匣子金条,那金条恐怕白送了。”
“为何?”沈虞朝他看去。
“扣押你们茶叶的和昨晚纵火的正是同一伙人,这些人常年劫持过路商客,而这个安县县丞,也是其中同伙。”
沈虞诧异,连粥也喝忘了喝。
“不过你放心,茶叶的事交给我,最迟后天就可到长安,今日我们先回。”
“嗯。”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句,“多谢!”
裴義之笑了,“何须说谢?我们是夫妻。”
沈虞没应这话,低下头默默的吃早饭。
过了一会儿,王掌柜在门口禀报道:“裴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那现在就走吧。”
沈虞跟着他下楼,佩秋在大堂捏着两个包子啃着,见她下来,悄悄的在一旁问道:“小姐,昨晚上我见了好些侍卫守在客栈,那些人是谁啊?”
沈虞摇头,她也不知道,瞥了大堂和门口一眼,此刻却是一个侍卫都没见着,就王掌柜和车夫忙前忙后的搬行李。她站在角落等着,听着大堂里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夏家出事了。”
“哪个夏家?”
“啧还有哪个?安县夏老虎啊,听说早上起来,突然手脚都没了,床榻上血淋淋的,吓死个人。”
“是仇家干的?”
那人摇头,“不知道,又听说是个妾室干的,不过那妾室已经疯了。”
“如果是真的,那个妾室恐怕也算为安县百姓除害了。”
“可不是?夏老虎在安县横行霸道了这么久,总算遭了报应。”
沈虞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等一夜之间没了手脚的离奇之事,像极了话本子里头江湖寻仇。她倒不认为是那个妾室干的,估计是哪个江湖豪杰、英雄好汉路过不平为民除害了吧?
话本子里头不都这么写的吗?
将将荣升为“英雄”的裴義之已经走出了门口,他沐浴在阳光下朝她微眯着眼,喊道:“沈虞,走了。”
沈虞还想再听听的,见众人都已经等着她了,这才挪脚出了门。
回程的马车极快,几乎只有半日就到了长安。一路身心疲惫的沈虞原本想着回到府中好生歇一歇,可没歇多久,又听了一则消息。
宋姨娘怀孕了。
第11章
宋姨娘怀孕了,沈虞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很平淡,平淡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徐嬷嬷和佩秋一众人觉得她家小姐应该是真放下了,要是以往,肯定要冲过去找姑爷好好争吵一番。此时倒是不哭不闹,只“哦”了一声,继续扯被子睡觉,将自己从头到脚遮盖个严严实实。
“那我晚些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徐嬷嬷在一旁提议道。
“好。”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许是太困的缘故。
“小姐你也别睡太久,要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嗯。”
“小姐”徐嬷嬷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蒙着头,索性又咽了下去,暗自叹了口气,替她放下床帘后出了门。
院子外,一些小丫鬟坐在廊下乘凉,低低的讨论着宋姨娘怀孕的事。
“如今芷琼院的人可得意了,连个扫洒的婆子走路都鼻孔朝天。”
“可不是,昨日宋姨娘请大夫,得知是喜脉,高兴得当即赏了芷琼院的人好些银钱,乖乖,比过年的赏钱还丰厚。”
“她怎么能不高兴,才进府半年就有了喜,咱们夫人快两年了,也没个动静,生生的压夫人一头呢。”
“我适才听说大人一回来就去了芷琼院,想必也高兴吧?”
“你傻不傻,这还要问?男人最在意子嗣,当然高兴啊。”
“你们几个死丫头,活都干完了?跑这里嚼什么舌根?”佩青路过听见这些话气的很,拧着一个小丫鬟的耳朵就使劲教训。
“哎呀,佩青姐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嘘——你们走远些,别扰了小姐歇息。”徐嬷嬷过来了,她低声责骂道。
随后,院子里立马安静下来。
徐嬷嬷抱着晾干的衣裳轻轻进了门,放进柜中后,又往床这边探了一眼。这一探,可把她唬了一跳,她家小姐裹着被子眼眶通红。
她赶紧掀帐帘走进去,“小姐怎的了?莫哭莫哭。”
沈虞抱住她腰身,说道:“嬷嬷,我想家了,我想回杭州。”
徐嬷嬷叹气,摸着她的头哄道:“好好好,等姑爷得空了,让她送你回杭州,回去看看也好,老爷一个人在杭州也寂寞。”
“不要他送,我自己回去。”
“行,那就咱们自己回,你莫想太多,先好生歇一歇,等晚饭好了,我喊你。”
“嬷嬷就在这陪着我吧,我不想你走。”
她一时间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突然黏人得很,嬷嬷怜爱又心疼,轻轻拍着她的背,“行,嬷嬷在这呢,你好好睡。”
沈虞没睡多久便起了,事实上她也没怎么睡,嬷嬷怜她出门两天风餐露宿,晚饭做了一大桌菜,可她也没什么胃口,捏着勺子喝汤,神情蔫蔫的。
徐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来劝道:“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话说回来,宋姨娘就算生了也是个庶子罢了,你无需在意,等你养好身子,往后”
“嬷嬷,”沈虞打断她,“我真没在意,真的,我这会儿一点也不想提他们的事,您就别说了。”
“没在意,那下午那会儿怎的哭了?”
“我是真的想家了,我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他裴義之的家,我除了花自己的银钱硬气些,每回回府都觉得不自在得很。况且我说过定要与他和离的,所以,他找谁生孩子都与我无关,你莫要说了。”
“既如此,那小姐就好好吃饭,打起精神来,听王掌柜说后日茶叶就到了?”
“嗯。”
“那小姐有何打算?”
提起这事沈虞放下碗筷,说起自己之前在客栈的想法来。
“嬷嬷,眼下爹爹艰难,沈家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自是该帮着爹爹分担些。我想起原先的十六年都在玩闹,如今做什么都不会,心里就难受。这次随王叔去安县,才得知做生意原来是这般艰难,可尽管如此,我也想好好的跟王叔学学本事。”
嬷嬷欣慰的笑了,“这就对了,小姐始终得自己走今后的路,虽然有姑爷算了,退一万步来讲,你以后若是想和离,总归有傍身的本事才行,嬷嬷也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也不用自责,现在开始学也为时不晚。”
“嗯。”
“那杭州还回不回了?”
沈虞摇头,“暂时不回了,若是回去,爹爹问我是何原因,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反而让他担心。”
“行,不回也好。对了,你走这两天,祖太爷又让人捎了信过来,回头吃完饭你去回个信。”
沈虞点头。
这时,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是裴義之来了。
沈虞搁下碗筷,说道:“嬷嬷,我不想见他,你快去关门。”
徐嬷嬷没动,沈虞赌气,又赶紧吩咐佩秋,“佩秋你关上门。”
佩秋向来为沈虞马首是瞻,说关门就关门,裴義之那边将将要跨进门槛呢,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差点撞到他鼻子。
裴義之顿时黑了脸。
“沈虞?”他敲门。
沈虞没开,坐着继续吃饭。
他在外头敲了许久,“沈虞你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是沈家的事。”
以往,只要沈虞不理他,他便拿沈家的事来说一说,这法子屡试不爽,今日也以为定然能成。可他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开门。
想了想,又说道:“沈虞,另外还有茶叶的事也一并要与你说,你开门。”
沈虞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不要脸,每回拿沈家的事来拿捏她,她已经忍了许久,今日不想再忍了。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汤,将汤碗往桌上重重一搁,随后起身去洗脸架上端起一盆水,对佩秋说道:
“去开门。”
佩秋会意,立马开了门。
裴義之正要抬脚进屋,哪知一大盆水从里头泼出来,从头淋到脚,全身尽湿。
徐嬷嬷都惊住了,赶紧过来夺走沈虞手中的脸盆,“小姐,你怎可这般胡闹?”
沈虞梗着脖颈,睨着全身湿漉漉的裴義之,神色厌恶。
裴義之紧闭着眼睛,此时他眉毛上都还挂着几滴水珠,欲落未落。
他僵了片刻之后,问道:“阿虞气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