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顾南忽然想起自己昨天买的菜籽,“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将昨日买的菜籽种了吧?”
“我上午的时候已经种下了。”
顾南略有些尴尬,上午的时候她只想着抄书赚钱完全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不过这会想起来还是有点激动。
下午,罗生带着顾南去看新开垦的菜地,菜地比之前药田的占地面积稍微大些,看着这么一片光秃秃的土地,顾南却已经想象出了这里结满果实的样子,吃野菜太久了,真的是很想念普通蔬菜的味道。好在罗生打猎技术不错,他们在肉食上还是不缺的。
下午从菜地回来罗生便再次去山上打猎去了,顾南也开始继续抄书。晚上油灯的灯光并不明亮,抄书的话略有些伤眼,而且顾南也怕油灯的黑烟会弄脏纸,于是决定抓紧白天的时间,尽量不在晚上抄书,同时寻思着等赚到钱之后要买些蜡烛回来。
这天下午罗生又去打猎了,顾南一个人在竹屋里抄书,外面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喊声。
顾南抬头去看,见是李三。
她一早就猜到李三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罗生这笔肥得流油的生意,早晚会再找回来,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不过时间倒是比她想象的长些,这李三竟是坚持了一个多月才再次找过来。
李三看到顾南只觉得特别晦气,这女人比罗生那个丧门星还让她觉得麻烦。她之前被罗生骂走之后觉得特别没脸,于是决定多等一段时间,等到罗生缺粮了自然会下山去找她,但是她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罗生上门。
除了从罗生这倒卖药材之外李三再也找不到能赚这么多钱的活计了,她家里等着用钱,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于是最后她还是不情不愿的再次找上了门。
顾南不太想搭理李三,但是她一直在屋里听她在外面喊也是觉得心烦,于是还是放下笔往外走去。
李三本来以为顾南就是不要命赶着来占罗生这个寡夫的便宜,等到睡了几回腻了自然就走了,没想到她竟然一呆就呆了这么久,更没想到这人的腿竟然好了,不瘸了。
顾南走到李三面前停了下来,她意识到李三似乎很怕罗生,李三之前和罗生交易的时候就不敢触碰到他,而且她来找罗生的时候也不敢进这篱笆墙,每次就远远的在外面喊罗生的名字等罗生出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迷信,这么怕罗生么?
“罗生呢?”李三看顾南率先问道。
“罗生去山上了,你不用再来找他,他不会再跟你做生意了。”顾南说道。
李三却是不愿就此放弃,“你是罗生什么人啊?凭什么总替他做主?”
顾南一时间还真被李三给问住了,她是罗生什么人?
“你既然不愿意听就等他回来自己跟你说吧。”
李三眼见顾南转头就要走,心里头那个气啊,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罗生现在很听她的话,她之前本来是想好好跟顾南说话来着,没想到顾南上来就跟她说罗生不会再跟她做生意,一口就把她给回绝了,所以她才出口回了那么一句,谁想到这女人竟然比她脾气还大,竟然就要这么走了,李三匆忙喊道:“你等等。”
顾南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李三,“还有什么事?”
“你看,我之前价格给的的确是低了些,但价格总是可以谈的么,也没必要一下子就回绝了不是?”
“所以你现在能给到什么价格?”
“每次交易由半袋米变为一袋米,然后我再每次私下里单独给你二十文钱,你看如何?”
顾南顿时觉得十分可笑,一袋米不过才四十文钱,还不够罗生一次卖药拿到钱的十分之一,而且这女人竟然还打算私下里给她回扣,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了。
李三看出顾南的不屑一顾,顿时加价道:“每次私下里给你五十文,你再考虑看看?我每个月来两次,你一个月可就能平白到手一百文了!一年就是一贯多,你就算是干些零工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一贯?”
“对啊,你看是不是很划算?罗生那个丧门星他本来有钱也不会花,再说我把钱给他,你再跟他要中间总是隔着一道呢不是,不如我直接把钱给你。这个事只有你知我知,到时候罗生八成还要感谢你呢,毕竟以前只能换半袋米,现在能换一袋米了不是?”李三继续劝说着。
顾南忽然觉得这人恶心的很,“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你!”李三气急,“不识抬举!你清高个什么劲?不还是为了占罗生便宜跟他无媒苟合——”
顾南目光狠狠的盯着李三,“你刚说什么?”
顾南在这个世界里本算是瘦小的女人了,李三本不应该怕她,但就这么一个眼神,李三却不自觉的住了嘴,竟然没敢再说话。
“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顾南说完就回了竹屋。
李三缓过劲来气得在栅栏外大骂,但到底没敢进栅栏里头,她骂过了还不死心,竟然在外头坚持不走。
顾南知道她在等罗生,索性就让她等,她现在完全不想理会李三,心里面只剩下了对罗生的心疼,他这些年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罗生下山的时候快到傍晚,他远远的看到站在栅栏外的李三,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李三明白了顾南是个软硬不吃的,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说服罗生了。
顾南透过窗户看到李三对着罗生口水横飞滔滔不绝的说着,心里明白这人定是在抹黑自己,她倒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说服罗生,罗生又不傻,怎么可能任她摆布。
然而她还是小看罗生了,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罗生竟然从竹篓里拿出砍刀一下子架到了李三的脖子上。
顾南见过罗生宰杀野兽的样子,怕罗生一生气真把李三给一刀解决了,那可是人命官司,她匆忙往出跑,等到她跑到罗生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收起了砍刀,而李三也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顾南顿时乐了,“你这招倒是管用。”
罗生目光低垂,却是没了和顾南打趣的心思,低头就往屋里走。
顾南知道李三那人定然又说了什么让罗生不高兴的话,当下从后面拉住了罗生的袖子。罗生身体顿了顿,步伐停下了。
顾南走到罗生的面前,盯着他道:“你不要听她的话。”
“嗯。”
见罗生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顾南继续道:“我没跟你说过,你知道当我第一次下山,看到其他的男人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罗生低着头。
顾南笑道:“当时就觉得你比所有人都好,所以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你的错,你亲人去世也不是你的错,在我看来你比所有人都好。真的,罗生,你特别好。”
顾南抓住罗生的手,“所以你不要理会她胡说八道的那些了好不好?”
罗生被软嫩的手抓着,喃喃的说道:“好。”
夜,顾南盯着油灯陷入思考,脑袋里回想起李三的那句:“你是罗生什么人啊?”
她不是罗生的什么人,但是她想成为罗生的什么人。
顾南心中有了念想之后工作的越发卖力了,几日下来将书抄好之后她开始琢磨着画些什么,镇子上文人雅士自然不多,她若是曲高和寡恐怕很难将画卖出去。顾南犹豫了半晌,最后决定画松鹤延年和五谷丰登,都是很好的题材,而且很贴近生活,用途也广,想来卖出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最后一张么……顾南眸光微动,看向林间站着的罗生,她想画他,也想画给他。
☆、第十二章
顾南发现罗生对自己作画明显很感兴趣,她画画的时候罗生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
顾南喜欢这样,罗生站的位置很好,既不会妨碍她,也能够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作画,又是画在价格高昂的纸张上,顾南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她每幅画从构思到落笔都花费了大量精力。
罗生的话很少,顾南画画的时候他更不会出言打扰,只是每次顾南画完之后他都会爱不释手的拿起来反复看,直到最后小心翼翼的帮她收起来。
顾南见罗生如此心中越发欢喜,期待着罗生看到自己画他的时候的样子。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这日下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等到傍晚的时候忽然乌云密布,天色暗沉下来。
罗生去打猎还没回来,顾南匆忙将罗生晒在外面的草药纷纷收进屋,她这边刚忙完,随着一声惊雷雨水便淅淅沥沥的落了起来。
顾南找了一圈没找到雨伞,只找到了两套蓑衣,她自己穿了一套,拿起另一套按照上次罗生带她走的进山的路寻了过去。
山间道路湿滑,顾南拿着蓑衣行动并不方便,她开始后悔没想起来让罗生在背篓里放上一套蓑衣,这样的大雨淋上短短一会就全身湿透了,哪里还能等得急她来送。
罗生见到云层堆积的时候就开始往回走,等到落雨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因而顾南进入林间没多久两人便相遇了。罗生没想到顾南竟然会来接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顾南匆忙将蓑衣套在罗生身上,罗生身体已经湿了大半,但是穿上蓑衣总比不穿的好,若是被大雨冲刷一路只怕是要生病。
“你下次不要来山里找我,危险。”罗生任顾南给他穿上蓑衣后说道。
“那下次你在背篓里放上一套蓑衣,这样就不怕下雨了。”顾南说完牵上罗生的手,狡黠的笑道:“雨天路滑,你得抓好我。”
罗生应了一声,将顾南拉到自己身侧更近的位置,方便在她真的踩空的时候照顾她。
两个人都一副专心走路的样子,脸上却都微微发红,心跳也都变得不太规律起来。
罗生时常淋雨,并不觉得如何,但很怕顾南会生病,回竹屋后特意熬了姜汤给顾南,却被顾南拉着一起喝,两个人一人一碗姜汤下肚之后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吃了晚饭之后两人难得都有些不舍得分开,顾南坐在罗生的房间里和他闲聊,直到天色不早两个人都有些犯困才回了自己房间躺下。
夜,电闪雷鸣愈发密集起来。
睡梦中顾南恍惚回到了初中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醉酒的顾大柱凌晨一点才回家。顾南被‘砰’的一声摔门声惊醒的时候一道闪电正从天空落下,那紫色的闪电照亮黑夜,仿佛一道利刃狠狠刺下,也就是在那一刻,顾大柱一脚踹开了她的门,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顾大柱拖着她问:“你的养父母不是很有钱么?怎么就不知道再给你打过来些学费生活费呢?也怪我,这都快半年时间过去了,也忘记让你跟他们联络一下感情,你现在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没钱交学费,也没生活费了,让他们给你打钱过来。”
“他们已经睡了,我明天再打……”十三岁的顾南蜷起身子,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着,尽力想要远离顾大柱,却被顾大柱一把扯住了头发。
“躲什么?你后悔跟老子回来了是不是?你舍不得养父母给你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我没有。”
“打电话,现在就打,别让我再重复第三次。”顾大柱将手机仍在顾南的身上。
顾南拿起电话,哆哆嗦嗦的按下了早就已经记熟的养母的电话号码,结果传来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空洞声音。
“再打。”顾大柱愤愤的说。
顾南拿起手机,拨打养父的电话,结果传来同样的声音。
顾南在顾大柱的逼迫下徒劳的拨打着那两个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电话号码,直到顾大柱那醉酒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他狠狠的给了顾南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然后一脚又一脚的踩在她的身上,嘴上骂骂咧咧不停的说着:“要你有什么用!你个废物!”
顾南就是在那一晚知道,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养父母,他们没有再跟她有过任何的联系,就那样决绝的带着曾经带着她的快乐永远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们在她走的第三个月就移民了。
罗生听到动静走进顾南房间的时候就见到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啜泣着,身体瑟瑟发抖,绝望又无助。
罗生坐到顾南的床边,轻声唤道:“顾南,顾南。”
顾南的情绪逐渐平稳,渐渐醒了过来,透过油灯,罗生清晰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哭得红肿的眼睛。
“做噩梦了?”罗生问。
顾南静默的看着罗生。
罗生隔着被子轻轻的拍打着顾南的后背,“没事了。”
顾南紧紧抱住罗生。她这一生拥有的温暖和欢乐太少了,她已经不想再承受失去的滋味。
罗生温声安抚,“别怕,我陪你。”
顾南渐渐松开了环抱着罗生的手,罗生却坐在床边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手上传来,“你睡,我陪着你,等你睡熟后再走。”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却渐渐升腾起脉脉温情。
次日天明,又是一日晴朗,顾南透过窗户看着罗生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着,她的目光随着他来回的移动。
准备为罗生画的那幅画顾南不知怎么迟迟无法下笔,她心中有着许多的想法,但是每次面对那张白纸,脑中却又都变成一片空白。
半月之期已到,顾南一早和罗生带着近期晾晒的草药、抄写好的书籍和画好的两张画一同下山。
顾南这次卖了草药之后倒是没有直接去交书稿,而是先去了瓷器铺,上次罗生说的几种画师的求生方式她都记下来了。她手头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购置东西来作画,所以庙会一途她暂时不打算考虑,除了铺子代为卖画之外剩下的这些扇子、屏风、瓷器之类的她都想试试。
瓷器铺的老板看了顾南的画之后倒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但同时跟她言明她这里卖的大多数瓷器价格并不高,而需要精致画工的瓷器一般都是达官老爷们才用的起,而那些人也不会到这种小地方来买瓷器。
顾南从瓷器铺出来之后叹了口气,但也未曾气馁,而是接着去了木材铺子,木材铺子老板看了顾南的画之后又问了她之前是否有在屏风、妆奁或者其他器物上作画的经验。顾南自然是不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在这一点上她如实回答了,但表示希望能得到个尝试的机会。
木材铺老板看她是个实诚人,态度又诚恳,倒是有了几分惜才的心思,只是最后却也只道若是有需求会联系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