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场女子中,身份最高的,话落就有一堆人接道:“是啊,顾二你又何必费心再去其他家?咱们从前那么要好,如今你落难了,我们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你这几幅画就卖给我们吧。”
“不过——”有人停顿一瞬,继而又笑道:“你这几幅画恐怕能值多少钱呀?二十两够不够呀?”
“穗穗,你怎得这般小气,这是顾二,你当打发街边要饭的呢?”边媛媛嗔她一句,又仰起脸,目光矜贵的转向顾攸宁,吐声,“行了,我出一百两,就当顾二的辛苦钱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向自己的丫鬟拿钱。
可顾攸宁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就继续绕过她们往外走。
边媛媛被她弄得下不来台,骄矜的脸上闪过几分恼意,让人拦住她的去路,“顾二,你什么意思?”
顾攸宁停下步子,转头看一眼边媛媛,面上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意思,不想卖罢了。”不等边媛媛再说,她又挑眉道:“怎么,边小姐不准别人买我的画,还不准我回家?”
边媛媛最不喜欢的就是顾攸宁这幅样子。
从前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性子矜傲也就罢了,可如今,一个逆犯罪人的女儿,还敢在她们面前摆谱?什么东西!她手里攥着那一百两银票,好姐妹的模样也不扮了,冷着嗓音嗤道:“我若是不准,你待如何?”
她说完又笑了起来,“顾攸宁,你还当这是从前呢,你如今算什么东西?我们肯同你说话,这是你的福气,你呀,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些话,顾攸宁这三年没少听,最初的时候还会生气,还会难受,可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人的情绪会被外界所扰,不过是因为期待太高,想要太多。
放低期待,把他们当做陌生人,自然也就不会难受了。
她没有心思同她们争这些口舌,刚想继续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楼梯上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边姑娘好家教呀。”
“京大人?”有人惊呼出声。
先前还气焰嚣张的边媛媛当即白了脸,神色仓惶地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待瞧见京景明,身形一颤,差点没站稳,顾攸宁倒是没什么变化,掀起眼帘朝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又漠不关心地垂了眼帘。
边媛媛看着越走越近的京景明,磕磕巴巴开了口:“京大人,我……”
京景明却只是看她一眼,并未说话,等走到顾攸宁面前,他才开口,“顾二小姐。”
顾攸宁抬眸看他。
京景明好脾气地说道:“你这些画,可否卖给在下?”眼见面前的女子拧起秀眉,他又笑道,“我家老祖宗从前便爱收藏顾老先生的字画,可惜顾老先生已经故去,在下知晓二小姐一手字画皆传承顾老先生,便想买回去哄她老人家开心。”
听他说起京家那位老祖宗,顾攸宁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温和。
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她也去过几次京家,京家那位老祖宗因为她跟姑姥姥颇为相似的相貌,待她很好,就连顾家这座宅子也是京家那位老祖宗出面保下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画,她没犹豫,“好。”
悠山散人这个别号在画界是小有名气,但对于京逾白这些世家公子,只怕就如路边的摊贩一般,何况她也不信他真会拿她这些画给他家老祖宗看。
既然京景明出面帮她,她自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抹他的脸面。
京景明笑着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子。
这些钱于她而言,其实并不多,她早些年和杜掌柜做生意便要这个价格,更不论前阵子还提了价格,不过看了眼身边几乎咬碎银牙的边媛媛等人,她还是说道:“不用这么多。”
“我今日出门,只带了这一张……”京景明笑着宽慰。
顾攸宁看他一眼,拿过银票,却是转头同身边的杜掌柜说道:“杜掌柜,劳烦你这边帮忙换下钱。”
杜掌柜哪有不明白的,心中怜惜这个小姑娘处事小心谨慎,面上倒是没表露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就拿着银票去换钱。
没多久,杜掌柜回来。
顾攸宁接过他手里的钱,犹豫一番,最终拿了五张……这是她最早卖给杜掌柜的价格,一卷一百两。
“一共五百两,这是我跟杜掌柜惯有的价钱。”顾攸宁说着把其余银票递给京景明,又添了一句,“你若不信,可以问杜掌柜。”
京景明哪里是没带闲钱,不过是想着她如今落魄,帮一把。
倒是没想到小姑娘虽然落魄了,但气性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笑地摇摇头,他接过银票,“不用,我自然信顾小姐。”他说完便拿着手中的画上楼,仿佛真的只是是为买她的画而来。
其余几个姑娘见京景明离开,才敢松气,刚才一个个气焰嚣张的小姑娘现在苍白着一张小脸,拉着边媛媛问道:“媛媛,怎么办?”
边媛媛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空理会她们?又愤恨地看了一眼顾攸宁。
都怪她!
要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在京大人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顾攸宁接到她的目光,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她是怕麻烦也不想惹事,但也不是真的怕了她们,没说一句话,她径直往外走去,这回……没有人再拦她。
刚走出惟芳斋,她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身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兰字包厢中,正有一只戴着佛珠的手从窗子外头收回。
那串佛珠的每颗珠子都黑色透亮,珠子上还刻着法印,底下缀着一个十分威猛的貔貅,顾攸宁看见这串佛珠就皱了眉,她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余光瞥见身后边媛媛几人还愤愤盯着她。
顾攸宁挑了挑眉,也不再想这串佛珠,收回眼眸就径直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啧
臭男人都不知道出面帮老婆,活该宁宁当初想把你丢掉
好像今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祝大家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去想去的学校,万事顺意~
第16章 亲事
京景明自然没有错过姬朝宗收回的手。
他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倒是不曾表露什么,把手里的画卷随意放置在桌案上便重新坐下了。
边媛媛等人想上楼却被京景明的侍从拦在外头,倒是带了话进来,都是些认错的话,京景明连听都懒得听,姑娘家拌拌嘴闹个事,他实在懒得管,倒是想起顾攸宁,眼中不由显露几抹欣赏,嘴里也跟着说道:“我记得顾家这位二小姐今年也十六、七了吧,若顾家那几位不曾出事,以她这张脸和身份,恐怕顾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姬朝宗闻言并不曾发表什么意见。
心中倒是想着:纵使顾家出事了,以顾攸宁那张脸,想求娶的人也不会少。
只不过,
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就不得而知了。
这世上的美人有许多种,温柔多情的,才学斐然的,妩媚娇艳的……这些美人都有吸引人的本事。可顾攸宁却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她长得明媚娇艳,像一朵人间富贵花,好似天生就该攀附别人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偏偏性子却清冷带刺,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抬起看人的时候,不带一点情绪,嘴唇永远向下压着,仿佛天生就不信任旁人,像一只刺猬,把身上的刺全都竖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性子,尤其曾经还有过那样的身世,怎么会不受人追捧?
世上的男人,但凡手握权势,谁不喜欢收服美人?而顾攸宁无疑是这类男子最喜爱的那一款,身段娇软、面容明艳,偏偏又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性,若是能把这样刚烈的女子困于自己床榻之上,岂不美哉?
“对了,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长公主的马车停在顾家门前。”京景明想起一事,又问,“难不成你当真要娶那位顾大小姐不成?”
去岁的事,
他也是知情的。
知道顾婉为了救姬朝宗没了清白。
这几个月,京城里的人虽不知晓当日的事,但见这两家突然来往,自是猜测纷纷……姬朝宗并不在意这些事,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或许吧。”
既不否认也不拒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京景明见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追求的从来不是所谓的男女之情,一个令长辈高兴且让人放心的妻子,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们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等到底下杜掌柜把准备好的珍宝送上来,京景明起身开口,“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姬朝宗:“嗯。”
两人同住乌衣巷,相隔也不远,上了马车后,左右无事,索性便开始下棋,一局快结束的时候,外头也响起了杜仲的声音,“主子,到了。”
“嗯。”
姬朝宗落下手中那枚黑子,“你输了。”
京景明一愣,垂眸看一眼棋局,果然是黑子占了上风,他好笑摇头,见马车停下,笑道:“好了,我就不进去了,代我向你家老祖宗问好,过几日我们再聚。”
姬朝宗点点头,走得时候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画卷。
他倒是什么都没表示,神色如常地走下马车,可就在京景明打算启程回家的时候,杜仲却笑着探进来一个脑袋,“京大人,主子说有东西落下了。”
“什么?”
杜仲笑着从案几上拿起画卷,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主子说今日出门的时候答应家里的弟弟妹妹买东西,正好借大人的东西一用。”
他说完,抱起画卷就走。
京景明足足愣了有几息功夫,才愤道:“姬留行,你个强盗!”又想到姬家二房那一双兄妹,哪里像是会看画的人?正想张口,可主仆二人早已翩然离去,他气了半晌,最终还是摆手,“走走走,回家去。”
好在这画,他也只是随手买的。
身后马车离开。
杜仲笑嘻嘻地抱着手里画卷跟着姬朝宗进去,嘴里忍不住问一句,“主子,这些画真要送去西院吗?”
姬朝宗瞥他一眼,杜仲识相的闭起嘴巴。
嗯,
果然是骗人的。
跟着姬朝宗回了院子,杜仲把手里的画卷放置在书桌上便去吩咐人准备洗漱用的水,主子一向喜欢干净,但凡出去一趟都是要沐浴的。
沐浴洗漱完。
姬朝宗便去了书房,原本是想随手挑一本书看,余光看到放在书桌上的五卷画,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要从京景明的手里要走这几幅画,长指轻轻叩了一会手中的书卷,还是走了过去。
他从前只知道顾攸宁骑射好,却不知道她还会作画。
不过想来她既然有这个底气出来卖画,左右还是该有些真才实学的,随手打开一卷,姬朝宗挑了挑眉,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好,一般画的好坏要从纸张、颜料、构图、背景去看,但一幅上乘的画除去这些,还得具有一样东西——
灵气。
从古至今,但凡出彩的大家都是具有灵气的。
这灵气两字说来很玄,就像那些文人的文风,你只要看到这本书就知道出自哪位先生,它是与创作者融为一体的,是独属于他,旁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东西。
可正是因为这一份玄,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灵气。
顾家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能让人瞧出这一份不同,若是好生栽培,假以时日必定能出头。
京景明这五百两,不仅没亏,恐怕还赚了。
又想起先前那位杜掌柜的反应,姬朝宗突然笑了起来,恐怕今日就算没有京景明出手,那位杜掌柜也不会答应那几人的要求。
倒是,
有趣。
看来是他错了,这丫头并不适合当金丝雀笼中鸟,纵使身处逆境,她也有自己的本事为身边人支撑起一片天地。
萧雅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姬朝宗握着一卷画,面上还挂着笑,她心中微诧,张口问道:“在看什么?”
姬朝宗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画卷,笑着喊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