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棠闭着眼睛,在一阵阵头晕中,想了几个基本无用的处理方式,“嗯,先去绞个凉帕子来。”
梁竹音依言将帕子拧干,覆在他的额头上,“殿下若觉得不凉了,就告诉臣。”
萧绎棠拍了拍床榻边缘,示意她坐下。
“你站着我还要抬头看着你,好生累。”
“那臣坐这里。”梁竹音不敢坐在床榻上,只得顺势坐在脚踏上。
萧绎棠一笑,也不勉强她,就这般侧着身子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次马球比赛,你打算尽力拿到第几名?”
梁竹音正色道:“臣想着拼一拼第二名。”
“那么,其他队伍的情况你都知晓么?”萧绎棠看着脸色依旧绯红的她,柔声问道。
梁竹音摇了摇头,“臣打算让卫大人帮忙了解清楚。”
“想不想出宫亲自眼见为实?”
梁竹音看了一眼他的额头,自行起身拿下他额头上的绢帕,重新绞干敷在他的额间,顺势笑道:“臣自然是想去,但是要等殿下痊愈后才想去。”她温热的气息在他的面部扩散开来,令他的脸部更加的灼烧。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看着她纯净的双眸,想着自己用两日不喝药换来今夜,下意识看向了别处,继续方才的话题,“为何不愿争第一?”
梁竹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真拿了第一,估计回来就要被您责罚。”想着他考验的问题,越发的没有水准。如今这般低级的问题也能问出来。
萧绎棠嘴角一牵,“那倒不至于,多费些事而已。”瞧了一眼她,“不要有压力,只要上场比试了就算完成任务。”
梁竹音知晓他在安抚,乖巧点头,“臣省得,您放心。”
萧绎棠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头,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咳了一声,只得喊了一声:“水……”
他怕梁竹音困倦,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搜神记》中的小故事,喃喃为她讲着。
谁知见梁竹音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继而泪盈于睫,他慌忙起身问道:“你是害怕了么?那我不讲了。”额间的绢帕也随之掉落。
梁竹音眼中迅速暗淡下去,笑笑,“并无,您讲的很好听。”她起身拿起绢帕再次绞干后放在他的额间。
恩人那次给她讲的是沉香救母一类的故事,可是,当她坐在脚踏上,试图闭上眼睛倾听时,越发觉得萧绎棠的声音与恩人是那般相似,犹如被圈入了温暖安全的怀抱。她甚至开始觉得萧绎棠身上的气息,也是那般的熟悉。
萧绎棠见她渐渐伏在床榻边缘睡了过去,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拔下她的金簪,轻抚她倾泻而下的墨发,甚觉心安,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
清晨,小路子推开寝殿门,示意众人等在外面。想着这毕竟是梁大人第一次在寝殿过夜,若她脸皮薄,惹怒了她,势必会遭到殿下斥责。他可不想寻这晦气。
他悄悄向寝殿内走去,壮着胆子看向床榻,一愣。
见梁竹音披散着长发伏在床榻边缘,殿下摸着她的发,侧身而卧。这与他想象的差距甚远,原来殿下根本没有搞定梁大人!这……
他不得不重新思忖要不要告诉梁大人殿下的秘密。
“殿下,梁大人,该起身了。”小路子苦笑着试图唤醒这两个人。
梁竹音猛然坐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小路子,这才想起她在丽正殿,瞬间瞌睡虫全无,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正在安睡的萧绎棠,这才发现发髻不知何时散了,赶忙忍着腰疼起身,沙哑地说:“我竟然睡迷了。”飞快将长发梳了一个发髻,用金簪固定。
见绢帕掉了下来,萧绎棠的面颊依旧通红,心道不妙,抬手摸了摸额间,烫得惊人。她下意识轻轻摇晃他,嘴里唤着:“殿下,您醒醒……”却毫无反应。
“小路子,快,快去喊太医!”
小路子以为萧绎棠在装病,嘴上应着,悄眼看去,见梁竹音惊慌失措地唤着他,却丝毫无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也慌了神,“我这就去,梁大人你看好殿下。”他跑至寝殿门口一把拨开众人,向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梁竹音颤抖着按住萧绎棠的人中,见他也毫无反应,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您如今越发任性,生病不喝药,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
听得他一声呼唤,“梁……竹音”,激动地凑上前回应,“臣在!”
却见他嘴唇干涸,这声呼唤并无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好像还可以写三更~~不过要很晚了,写顺了就停不下来的节奏。照例别等了,有可能直接明天发!么么哒
第49章 出宫
梁竹音这才发觉, 真正的束手无策是何感觉。
她轻轻执起萧绎棠滚烫无比的手,看着眼前了无生气的人,心中一片慌乱, “殿下, 大业尚未完成, 您不能有事!”
即便她得知继母偷偷将她与张九郎定亲, 也并未有如此末日降临般的心情。
萧绎棠则做了一个梦。
只身行走在虚妄无边的迷雾中,手上一暖, 他对上了梁竹音含笑的眼睛,“殿下,大业尚未完成,您不能有事,我陪着您走过这片荆棘之路。”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柔荑, 凝视着她,“我要你在这九重宫阙中, 陪着我一生一世,你可愿意?”
梁竹音眼中含泪,摇了摇头,随着一片浓雾迎面扑来, 逐渐散去后, 他身旁再无她的身影,手中依稀还存有她在时的温热,却已然渐渐冰凉……
他焦急地四处找寻,不断唤着:“竹音, 别走……”
梁竹音看着床榻上蹙眉喃喃唤着她名字, 喊着别走的人,心中痛楚难抑, 在他耳边说道:“臣不走。”
小路子引领太医入内后,看到梁竹音跪在床榻上,握着殿下的手抹泪,他有些酸涩地轻咳了一声,“梁大人,刘院判来了。”
梁竹音慌忙将手松开,爬下了床,向刘院判福了福,便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刘院判为陛下与后宫众嫔妃医治多年,早已见惯这种场面,见这名女官眉尖若蹙,眼中含泪,眼中并无他人,这情形像极了太子生母徐氏当年看陛下的眼神,微微一哂,又是一个用情至深的无用之人。
他示意医士将太子的手腕放在脉枕上,坐在床榻前凝神号脉。
他目光一凝,反复号脉两次后又检查一番太子的眼睑,心道,太子经由风寒引发旧疾,这即是他的命数。宣王看来命中注定要继承大统。
他要将此事尽快告知皇后娘娘,商讨下接下来如何医治。
“殿下尚无大碍,只是高热暂时晕厥而已。老臣开几幅药,按时服用便可。”
梁竹音稍稍放下了心,行礼道:“太医,请问殿下何时才能醒转过来?”
小路子赶忙提示,“这位是刘院判。”
梁竹音无心思应对,只得再次福了福。听得这名字好生熟悉,突然想起出巡回归时,皇后自称患头风,殿下提起刘院判言语讥讽,皇后立即维护的样子。
她抑制着心底的震动,看向刘院判,见他抚须起身说道:“这要看殿下退热是否迅速,若快,那便醒来的早一些。”
这般囫囵的官话,等于没说。
“有劳刘院判,那便听您的,快快抓药后服侍殿下喝下去,说不定就退热了。”梁竹音一脸感激的说道。
“臣应该做的,”刘院判也不愿在此处逗留多时,看着小路子说道:“路都知派个人,随刘某前去太医院抓药,尽快为殿下服用,莫要耽误了病情。”
“奴婢亲自随您去。”这等重要之事,小路子自然不会假手他人。
他向梁竹音比划了一下,跟随着刘院判离开了。
待一行人走后,梁竹音在殿内踱步思忖,此事并没那般简单,那刘院判若是皇后的人,势必会将此事告诉皇后。
就算此时她派人跟踪,皇后是后宫之主,唤太医前来问询太子的病情,也实属应当。
她想到了明苍,继而想到了萧绎棠口中的师父。
此时殿内无人,她又不敢离开,想到玉瑾颇得殿下信任,只得疾步走至寝殿门口,命小宫女将尚宫请来。
先去找卫恒,通过卫恒请国师明远前来为殿下医治。
她盘算着,又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人,将金盆放置在床前,继续跪在床榻上,绞了帕子后,学着幼时高烧时,母亲为她降温去热的法子,将他的衣袖捋至上方擦拭着他手臂。
而后,咬唇将他的寝衣解开,露出他那精壮的胸膛,重新汲水后为他一遍遍擦拭着。
“梁司寝,你在做什么?”玉瑾带着疑惑前来,见殿下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衣襟大开,梁竹音不知道在他身上做些什么,忍不住上前质问。
梁竹音将衣襟为萧绎棠系好,爬下了床榻,看着玉瑾试探着说道:“回禀尚宫,殿下今早昏厥,刘院判前来医治说并无大碍。”
玉瑾听后大惊失色,上前观看,“殿下说他只是风寒,并且他自己会医术,怎得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梁竹音见她知晓萧绎棠会医术,便放下心来,“姑姑,我这就去找寻卫大人,让他请国师前来为殿下医治。”
玉瑾见她知晓这般多,殿下竟然从未瞒着她,但是,她却是不知,明远先生尚未回京。
“先生此时不在京师,如今的法子为避免皇后耳目,只得从宫外找寻可靠的医士前来为殿下诊治。”
“臣有办法,臣外祖母家有一名方外医士,她老人家的顽疾就是他医治好的!”梁竹音下跪,“求姑姑让臣出宫一趟,将他带来为殿下医治。”
“好,这里有我。让阿蕴陪着你前去找寻卫恒。”
“来不及了,我识得禁卫军署衙。”梁竹音福了福,匆匆看了一眼床上的萧绎棠,咬唇跑了出去。
玉瑾见她此番举动,感慨地点了点头。
*
脚下的青砖路像是一眼望不到头,梁竹音不敢走那宫人来往频繁的大路,只得抄相对僻静的小路向崇教门方向跑去。
她此刻心急如焚,时间每一刻的流逝对她来说都是酷刑,强忍着胸腔将要爆裂的疼痛,咬着牙迈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磕磕绊绊跑在狭长的永巷内,看着尽头那乌木烫金的四字‘东宫属衙’,喘着粗气脚下一崴,扑倒在执勤的禁卫军面前。
“来者何人?”两副光亮锋利的枪头直指她的面部。
“东宫司寝,求见卫大人。”梁竹音忍着手掌磋破的疼痛,迅速爬起。
“出示腰牌。”守卫见她发间散乱,形容憔悴,身上的衣衫虽是女官服侍,但褶皱繁多,越发狐疑起来。
梁竹音没时间和他周旋,只得心一横,咬牙硬闯,口中大喊着,“卫恒,卫恒……”
却被禁卫军一把扭住手臂,制服在地,她知道机会不多了,努力撕裂声音继续呼喊着。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而来,一副马鞭稳准狠地打在禁卫军的身上,“放开她!”
卫恒跳下马将梁竹音扶起,看着双目赤红,嘴唇爆裂的她,心中越发惊疑,下意识问了句,“和师兄吵架了?”
梁竹音一怔,挣脱开他的手,忍着膝盖与脚裸的疼痛往前走去,见四周无人,这才转身低声将萧绎棠昏迷不醒,与刘院判前来医治一事告诉了他。
“明远先生此时不在京畿?”她忍不住再次确认,毕竟明远的医术定然比家中的医士要强百倍。
卫恒颔首,“师父外出办事,还要几天才能回归。”他焦急地在梁竹音身旁踱步,“师父与师兄皆会医术,故而我身边并未相熟的医士。不行只能强行绑来一名常为我家人医治的老大夫。”
他命禁卫军牵来一匹马,又细心地命他们拿来一顶男子的幕笠交给梁竹音。
“卫大人,我家有信得过的医士,你可否陪我前去?”
卫恒见梁竹音带上幕笠后费力上马,透过薄纱帷幕,看向自己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好。”他看着迫不及待打马离去的梁竹音,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意。
也急忙打马跟上。
在卫恒的带领下,出东宫阙楼时并未临检。
梁竹音使出了全身力气甩鞭,不断喝着马儿,旁若无人地疾驰在街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