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我迷上古川雄辉了,嗯,第二眼帅哥,杀伤力太大了……
☆、31
三十章
泰和殿陷入一种奇异的死寂中。
谭音眼睁睁看着韩女的神识变成一团半透明的人形雾气,而她跌落在地的那具躯体上忽然泛出一层血红的光芒,莹莹絮絮,那些红光被韩女的神识吸引过去,将她残缺狼狈的神识包裹住。
随着红光飘浮,她的身体消失得越来越快,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韩女半透明的神识渐渐变得更加清晰,隐约可以望见五官轮廓了。
谭音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倒退好几步,这个行为她并不陌生,魔物依靠吞噬魂魄强大,而被赋予神格的神君神女们的身体则是更强大的存在,当年神魔大战起初神界伤亡惨重,正是因为许多神君神女都被魔物们硬生生将身躯吞吃了的缘故。
“你……”谭音目瞪口呆,这荒谬绝伦的一幕就发生在她眼前,是噩梦吗?韩女的神识变成了魔物,在吞吃自己的神之躯?!
惊骇的同时,另外还有一种诡谲的眼熟,她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魔物,那天,在挽澜山皇陵……谭音扶住额头,她的头好晕,为什么……想不起?
“我再也不会放过你!”
韩女的声音变得极其妖异,如泣如号,她那半透明的神识在金色荆棘中没命地挣扎,荆棘渐渐支撑不住,片刻后便迸裂开,爆出无数金色碎屑。
谭音被气浪吹得站立不稳,翻身栽倒下去,恍惚中只觉一团人影朝自己扑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脸,紧跟着只觉右臂一阵剧痛,像是被数把钢刀狠狠扎进骨头中一般,她疼得浑身一颤,抬头望去,便见韩女五指如刀,刺入她右臂中。
韩女双目血红,森然盯着她,像是恨极的模样。
谭音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你……你、你……魔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中的惊骇太大,舌头更像打结了一样。
韩女陡然笑起来:“魔物?”
她讥诮而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不该成神,当初不该成神,我至今仍然活在痛苦与悔恨的煎熬中!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我恨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能够忍心杀掉你!”
谭音茫然:“……什么?”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忍心杀你!”韩女疯狂地抽回手指,将她一把从地上提起来,她锐利的指甲划伤了谭音的脖子,淡淡的金色神光从伤口中蔓延而出。
“……韩女。”谭音定定看着她的双眼,“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有害过你,从前我甚至很喜欢你!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只有疯子才能形容!你有什么惊天的冤屈,你没有说过,我不知道,但如今你堕落成魔,天也不容你!”
韩女忽地一笑:“喜欢我?她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们的喜欢不过都是践踏在我的灵魂上而已!天不容我?天从来也没有容过我!无双,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先把你杀了!”
她突然狠狠掐住谭音的脖子,锐利的指甲刺进她的脖子里,面容狰狞,恨不能将她掐死在自己手上。
谭音费尽所有的气力想要挣扎脱开她的桎梏,可她的手抓得死紧,她身上魔物特有的那种诡谲的波动令谭音感到浑身毛骨悚然,她突然抬手,狠狠抽了韩女一巴掌。
“放开我!”
韩女骤然松开手,轻抚被打的左脸,神色古怪。
“你恨的人,是我?”谭音直指重点。
韩女奇异而狂热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神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良久,她缓缓退了数步,低声道:“不错!我恨你!我恨每一个人!”
她忽然飘到自己消失大半的身躯前,伏在其上,只一瞬间,那些消散的躯体部分全部复原。她睁开眼,缓缓起身,神色诡异地看着谭音。
“无双,我抢走泰和,你恨不恨我?我要杀了那个僧侣,你恨不恨我?你心里恨我入骨,面上还要装作大度,你好可怕,好可怕……”
韩女面上浮现一丝怪异的笑容:“无双,你一定也有颗恐怖的人心,这世间每个人的心都可怕无比……我挖空所有心思,费尽我的能力,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最后,我成神了,我下界去找她,怕她过得不好被人欺负,可是,我见到了最可怕最丑陋的人心!”
她的眼睛里又出现那团燃烧的星,浓烈却又寒冷:“我为什么要成神?我不该成神!我没有忍心杀她!杀了她我的神格会陨落!可是我的恨怎么办?!无双!我的恨怎么办?!”
她袖中忽然抛出一副巨大的刺绣,其上影影幢幢密密麻麻竟看不清绣的是什么花纹,浓烟的黑与鲜血的红相互交织。
“来,到我这里渡过你的残生。”她声音变得妖异婉转,“我的人劫,在我这里永远的睡下去。”
谭音只觉眼前景致瞬间变得扭曲,一股古怪的力量像是要将她牵引入刺绣图,即使知道韩女是以冠绝天下的绣工而成神,她却从未见过她出手,此时她抛出那副诡异而巨大的绣图,里面鬼影重重,嚎哭连连,竟渐渐像是变成了真实的景象,她甚至可以闻见一股血腥的硝烟气息。
她心中震惊,双眼清光大盛,竭力抗拒,忽然挥舞长袖,袖中数道清光射出,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韩女声音袅袅,凄清低沉:“我已成魔,我早该成魔,她早已死去,轮回不知多少世,此恨难消,我不甘,我不甘心啊……”
这不可理喻的女人!谭音眸光转狠,袖中神光射出,竟变成一把巨大剪子的形状,对着那幅怪异的刺绣剪去,韩女猝不及防,想不到她会出这种怪招,绣图被剪刀一下绞成两截,那股古怪的吸引的力量瞬间消失。
谭音掌心中金光闪烁,又是一枚符印,她毫不犹豫,一把拍在韩女肩头,巨大的金色荆棘平地而起,再度将她锁在其中。
“……这些话,你留着说给其他神君听吧。”
谭音将一枚符纸抛向半空,符纸眨眼化作无数蓝色小鸟,无声无息地飞出泰和殿。
韩女忽然大笑起来,泰和殿一阵剧烈震动,谭音震惊地看着她的身体如青烟般渐渐消散开,金色的荆棘牢也套不住她了?!
“无双,你真可怕……”她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开,渐渐微不可闻,“我早已不惧怕任何恐怖的人心!我会亲眼看着你怎么魂飞魄散!”
最终,声音与她的身体彻底消失,过了很久,收到讯号的其他神君们才急匆匆赶来,急道:“什么事?!用紧急召集令?!”
谭音疲惫地垂下双肩,轻道:“韩女……堕落成魔。”
不去管那些惊异万分的神君们,她缓缓走到殿中神水晶前,抬头看着沉睡其中的泰和。假如泰和醒来,知道韩女成魔了,会怎样难受?会不会像当年他对付魔物那样,也能面不改色地将韩女毁在手下?
而她自己……接下来又要怎么办?
她是个后方支援的工匠,追查韩女下落的事轮不到她,那些神君早已有了安排,倒是有人知道她下界替泰和寻找左手的事,过来催促她快些将左手与魂灯都取回,让泰和复苏,有了他的战斗力,加上魂灯,再一次的神魔大战勉强还能够进行。
谭音什么也没再说,她默然离开空旷的神界,先去了一趟沅城,将那具她借来用了短短数月的凡人尸体修补完整,安葬在她父母坟旁。
能借到这具身体,也是天缘巧合,须得寻找八字与她相近,年纪相仿,又要是沅城人士,她身为神女,不能夺舍凡人躯体,所以最好还得是新死的,诸多苛刻条件下,还是让她找到了这个病死的姑娘。
可当日她为了压制神水晶的效力,饮下大量的水,将神水晶逼向四肢百骸,这具五脏六腑都渗透了神水晶的身体,自然不能再用了。
谭音长袖一挥,尸体腰间的乾坤袋被一阵清风拂起,悬浮在她面前,袋口缓缓松开,一枚莹白小巧的玲珑屋从乾坤袋中盈然而出,见风即长,瞬间化作一座简陋木屋。
谭音的神识缓缓飘进木屋,但见床上躺着一具仿若沉睡般的神女躯体,正是她的真身。
她正要附身其上,忽然,她的动作僵住了,木然盯着身体露在外面的手——她的两只手,指尖变成了半透明的,是神力开始消散,即将陨落的迹象。
她记得,时隔两个月不到,她上次来探视自己的躯体,一切都还很完整。
谭音死死盯着自己的躯体,盯着那些半透明的指尖,只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
终于,轮到她了,轮到她开始陨落。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日更的我真是太勤劳了……
☆、32
三十一章
五千年前神魔大战结束后,随着诸位源生天神的消散,第一位神君的陨落引起了神界的大恐慌。随后接二连三,无数神君神女跟着陨灭,先是身体的一部分变作了透明的,短则数月,长则数百上千年,神之躯尽数化作空白之后,天神便再也不复存在,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那时候,她也像其他神君一样,怕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一部分变成透明的光屑。
泰和陷入沉睡后,某天,韩女的双足变成了透明的,谭音替她用神水晶封住双足时,她似乎并不太恐惧,不像其他神君那样痛苦最后变成麻木,她甚至在笑,眼神微妙,笑容奇特:“……这一天终于来了。”
谭音心中难过:“韩女,你不要怕,我会尽力替你保住身体。”
韩女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叹:“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在想……终于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我的劫数。”
“……劫数?”她不懂。
韩女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羡慕,还有一些很深邃的意味莫名的东西。
“你的劫数什么时候开始呢,无双?脑子里真的只有做东西?”
她还是不懂,韩女再也没解释过,直到今天。
而她的劫数终于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谭音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识猛然转身出了木屋,茫然四顾,周围荒烟蔓草,残雪飘摇,杳无人烟。
天下之大,她竟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她也要陨灭了,像那些消散的神君神女一样,魂飞魄散,再也不存于这个天地间。
她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不舍与悲凉,眼前一切景物仿佛瞬间消失,她眼底一片空白。
现在要去哪儿?她还有多少想要做的事?多少没有完成的心愿?谭音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这空旷又繁华、可恨却又无比可爱的世界,日升月落、春风秋夜、白雪红莲……她将再也看不到了。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放任神识乱飘,不知飘了多久,似是来到一处农庄,天快要黑了,天边深红浓黑相互交织,一对农家少年男女在田埂边,在霞光里互相追逐嬉戏。
谭音茫然地从他们身边飘过,没有人能看见她,那少年似是终于追到了少女,抓着她的手笑道:“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说你喜欢我】,似乎也有人与他说过同样的话,谭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那对少年男女初涉情海,欢欣无限,低低地说着许多只有彼此能懂的悄悄话。
“咱俩死活在一处,一辈子。”少年炽热地许诺。
一辈子?她也对一个人说过一辈子么?
谭音眼前忽然一阵模糊,泪水倾泻而出,无穷无尽一般。她怔怔望着天边渐渐淡到极致的霞光,夜色吞噬了天穹,甜蜜的少年男女手挽着手回家了,天地间只剩她一人茕茕孑立。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做东西,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再一个魂在凡间徘徊,那时候她从不懂什么叫做孤独,后来遇见了泰和,她觉得两个人果然比一个人要有趣多了,可是泰和与韩女在一起,抛下了她。
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感觉到那么深刻入骨的孤独。
她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就这样继续孤独地度过她的残生?
*
傍晚的时候,小洞天又开始飘雪了,洋洋洒洒下了一个多时辰,又停了,没一会儿,天顶反倒露出一轮光华璀璨的月亮,湖畔积雪的杨柳仿佛被镀了一层银。
源仲掸掉肩头的积雪,缓缓起身,又是一天,姬谭音没有回来。
回到温暖的小楼里,源小仲苦着脸端上一杯茶,又开始埋怨:“主人还不回来,人家好想她!她见到可爱的源小仲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不知该有多心痛!”
源仲上下打量他,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唠叨?是男人就闭嘴。”
源小仲怨气冲天地指着自己歪到锁骨上的脑袋,绝望地吼叫:“你变成我这样你不唠叨?!你不会弄就别弄啊!我的花容月貌被你弄成这个怪样,还不给我说!还有,我又不是男人,我是机关人!”
他太激动了,歪到肋骨下面的胳膊噗通一声又掉在地上滚了老远,源小仲赶紧弯腰捡,结果勉强用烂木头凑出的左腿再次断开,他哗啦啦摔在地上,脑袋滚得更远。
源仲将他乱七八糟的身体随便用浆糊粘好,再把脑袋安回去,源小仲看上去快哭了:“大仲我恨你!”
源仲懒得理他,径自上楼回房,推开门,墙角放着一张木案,上面乱七八糟各种木料与铆钉之类,还有好几本线装的工匠指南类型的书,都是他上次去归虚买的。
墙角竖着一只怪模怪样的机关人,大半成型了,虽然有手有脚有头有脸,但脑袋大如南瓜,四肢粗短,五根手指倒是都雕出来了,却一般长短粗细。脸上的五官也都有,可两眼的窟窿大约挖得太大了,导致他塞了两颗巨大的黑宝石进去,衬着尖如刀锋的鼻梁与铜盆大口,显得又滑稽又可怖。
源仲盯着机关人看了老半天,发出不满意的叹息声,可他也实在没法做到更好了。
他将买好的真人头发黏在机关人头顶,上下左右仔细看看,确认没贴歪,这才取过衣架上的白色女裙,替它一件件穿好系带,一切弄好,他后退数步,除了机关人无可救药的水桶腰,它乍一看还是很有姬谭音的风采的——源仲违心地称赞一番,取了木梳替它将披散的长发轻轻梳理,挽成谭音平日里最常挽的发髻。
最后取了青铜棒插_入它颈后的小孔内,小心翼翼拧了数圈,这机关人登时开始手舞足蹈,滴溜溜地原地转圈,足转了十几圈才停下,然后手足并用地朝楼下走去,大概由于制作技巧问题,它下楼的时候十分笨拙,一脚踩空乒乒乓乓滚到了源小仲面前,把他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做了个什么怪物!”他尖叫。
源仲咳了一声,将满地乱滚的机关人扶起,它继续手足并用地走向小楼外,一路向结冰的湖面行去。
“你你你居然把它打扮成主人的模样!”源小仲的木头下巴快要掉下来,“你这样污蔑我尊敬伟大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