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掺杂私情在里面。”凤玉将地图折好后放回盒子里,拍了拍手,抬头看她,“他对我一向很好,在旁人都恨不得提刀杀了我的时候只有他愿意护着我。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他为了我一次次地退后、妥协。”
“你真别扭。”海棠撇嘴。
凤玉道:“我想与他平等交流,不以男人和女人的方式。”
“那还有什么方式?”
“合作伙伴。”
“你想在不告诉他你的身份的情况下和他达成合作?”海棠瞠目,“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些?”
凤玉吹了吹额前的碎发,神秘地微笑:“你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
海棠:“……”
那就看看吧。
雷暮率军驰往南疆的时候,有人也在不分昼夜地赶往洛阳。在雷暮大军抵达南疆边界的前一天,这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也终于站在了洛阳城的城门口。
西南王在洛阳的临时王府,这名中年男子敲开了大门。
“你找谁?”小厮探出脑袋,疑惑地看着眼前这男子。
“在下南疆女君特使,前来拜会西南王。”男子如是说道。
一刻钟之后,这名男子站在了正厅的中央,四周布满了探究的眼睛,都在打量这位特使。
“在下云之处,乃南疆女君派来与王爷商讨合作一事的特使。”云之处不慌不忙地给首座的人见了礼,抬起头来,虽一身朴素青衫,却难掩骨子里的风华气度。
戚风等人暗自惊讶,此人面容清瘦,身姿颀长,站在那里犹如一棵不折的青松,挺拔有力。最让人好奇的是他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即使面对这一屋子的“政敌”也能笑得十分温和。
冯弦机同样在心底评价了一番,不动声色地道:“本王不准备跟你口中的女君谈判,你可以回去了。”
“在下跋山涉水而来,途中更是经历了土匪抢劫,流民骚扰。王爷就这样让在下回了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云之处笑着说道。
“你说的本王不感兴趣。”
云之处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出去:“那王爷不妨看看这个,如果看完后您还是坚持您的想法,在下这趟就算是白来也认了。”
信被呈到冯弦机的手里,他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云之处,心想,就给他一个面子罢。他向来对文人还是十分敬重的,虽然这是对手派来的。
此信应该是他口中的南疆女君所写,上面提到了双方合作的方式及合作后的好处,堪堪一页纸,却将冯弦机在乎的和担忧的悉数呈现。
“女君承诺,若王爷放弃攻打南疆,那么南疆无论何时定然与王爷站在一处,绝不做背后捅刀子之事。反之,王爷若执意攻打南疆,女君手下虽只有两万兵马,可南疆百姓却有四十万,王爷愿意将精力消耗在与这四十万人做对上吗?”云之处温和又不乏力度的提醒道。
“呵。”从冯弦机的喉咙里轻飘飘地呵出一声冷笑,他将信放到一边,“她就那么有信心这四十万百姓与她同心同德?”
“王爷大约不了解南疆百姓,对于他们而言,女君不是王,是神。”云之处笑着道,“王可以被大败,但是神不会。王爷如今的敌人不是我们女君,而是瑞帝和鲁王,与其将精力消耗在与南疆作战上面,王爷不如早日挥师北上,拿下上京城。”
冯弦机轻瞥他一眼:“你倒是肯为本王着想。”
“若王爷仍有犹豫,女君说了,王爷可派一支信得过的队伍驻扎在俪都。”云之处抛下最重的一枚筹码。
果然,庭上众人脸色都变了。
派军驻扎在南疆,那便是在南疆扎一颗钉子,时时刻刻盯着南疆的举动。这样一来,冯弦机的确不必担心南疆在背后动手脚,他能利用这支队伍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动向。
“你们南疆王室后裔是女的?”冯弦机有些意外地问道。
“正是,就如刚刚在下所说的,是女君。”云之处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冯弦机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是漏掉了什么,重新将摆在一边的信拿起来,一行行看过去,最终将目光落在契约的尾部,也就是签署名字的地方。
落款:凤玉。
作者有话要说: 凤玉:本女君釜底抽薪,雷小将军你要空跑一趟了。
雷暮:又打不成仗了,气!感谢在2020-08-16 22:32:12~2020-08-17 20: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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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算计雷暮
冯弦机觉得自己魔怔了, 看着这陌生的名字竟然也能联系起那副熟悉的面孔。就因为有一个相同的“凤”字吗?“凤”是南疆的国姓,他在这心潮澎湃个什么劲儿呢?
“凤玉。”他在心里琢磨了两遍,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离谱。轻笑一声, 重新抬头看向对面的特使, 道:“的确有诚意,但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们?这不过是一纸契约, 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毁。”
云之处笑着道:“契约,约束的是人心与道德。若心不诚, 就算签上一百份一千份也没用。可若是诚意合作, 就算王爷今日只是口头答应,他日我南疆遇到两难境地, 定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王爷这一方。”
“你这话代表谁?”
“女君。”
“是她给了你作出承诺的权利?”
云之处的笑意稍敛,面色忽然虔诚了起来, 他道:“不,这是女君的原话, 在下只是转述而已。”
不只是冯弦机,堂上众人也深受震动。这乱世之中,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崩塌,旧人尚且要面临审视, 对于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这位女君哪里来的这般底气?
冯弦机眯了眼,心底透出了一股怪异的熟悉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但就是觉得云之处口中这位女君似乎对他信任过头了,她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
“王爷,雷将军的兵马已经快到俪都了,您意下如何呢?”云之处笑着提醒道,“为避免交上手, 王爷不如早下决断?”
冯弦机道:“不忙,既然是合作,那便要坐下来谈才行。本王近日正好有空,可亲自走一趟俪都。”
他话音刚落,云之处脸上的笑意便出现了一丝滞涩,很快闪现过去,若不是冯弦机向来眼毒,怕是要错过了。
“如此,也好。”
冯弦机派人将云之处带下去安置,一面又亲自手写一封信让人带给雷暮。
温如易问道:“王爷真想与南疆合作?”
“人家都让步到这种份儿上,本王要是执意兵攻,岂不是显得太咄咄逼人?”冯弦机玩味地说道。
“您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冯弦机写好信,交给一旁的侍卫,道:“腿脚快着点儿,别雷暮那边都打起来了你才把停战的话儿带到。”
“是,属下一定不眠不休尽快将信送到!”
冯弦机随意点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温如易,想到两人的话还没有聊完,便接着道:“抛开信任不谈,南疆给出的条件足够本王动心了。”
也不知道这南疆女君怎么拿捏他的心思如此精准,真是奇了。他的确好打仗,大胜仗,可不代表他喜欢看着自己的兵白白牺牲。既然有和平解决的办法,而且是绝对有利于他的,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您就不怕那位女君耍诈?万一她骗了咱们呢,女人可是最善变的了。”温如易道。
“她变本王也有治她的法子,怕什么。”冯弦机浑然不在意的道,“本王的选择可比她要多,她输不起的。”
温如易点头,确实如此。
很久很久以后,冯弦机再想起今日放出的豪言,竟然觉得脸有些疼,生疼。
冯弦机派出去的人刚走到一半,雷暮这边便已急吼吼地抵达俪都城附近,布阵扎营。
俪都四城封闭,城墙上的守卫也比平时增加了十几倍。这是面对战事的应急处理,也是变相地告诉城内的百姓要打仗了。
南疆子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战时状态了,依稀记得俪都上一次闭城还是那场灭国之祸。他们当然恐慌,战争带给他们的记忆实在是太伤痛了,年纪大一些的至今还记得那火光冲天,尸首遍地的炼狱场景。
凤玉带着人在城内巡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盔甲,长发高高束起飘扬在身后,飒爽又利落。士兵们挨家挨户地告知,解除封禁之前最好少出门,实在要出门也请家里的青壮年出来,老弱妇孺就安心待在家里就行了。
“小冲,赶紧回来!”一位中年妇女靠着门槛朝外面嚷嚷道。
小孩儿趴在地上掏蚂蚁窝,一边答应一边玩得兴起,丝毫没有回去的打算。
凤玉瞧见了,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道:“你娘叫你呢,不回去?”
小孩儿稳稳地趴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道:“等会儿就回,她还没开始骂我呢。”
“挺有经验的呵。”
“那是。”小冲得意地扬起头,瞥向身旁的女人,“你是谁?你干嘛要找我说话?”
凤玉起身,抱着肩膀道:“要打仗了,赶紧回家,别惹你娘生气。”
她站的方向背光,小孩儿看不出她的面容,只觉得是一位挺有气质的姐姐,况且她还穿着盔甲,一时间更是高大了许多。小冲扔了棍子爬起来,兴奋地搓着手道:“姐姐,你看我够资格当兵吗?”
“你?”
“我马上就十岁啦!”
凤玉笑眯眯地道:“十岁还掏蚂蚁窝?”
小孩儿红了脸,扭捏地道:“没人陪我玩儿,我只好自己琢磨乐子了。”
凤玉上前一步,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小屁孩儿一个,赶紧回家去。打仗有大人呢,用不着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
“别小瞧人,我大哥就是当兵的,十几年前和大夏那一仗我大哥也去了!”大约是被小看了,小孩儿立马起了别苗头的心思,激动地道,“他可比你早十几年当兵,厉害得很!”
凤玉笑意转淡,道:“那你大哥现在呢?”
小孩儿伸手,挠了挠脸:“不在了,最后一仗跟着胥家军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凤玉喉咙一涩,心脏像是被一只手钳住了一样,疼得发麻。她半蹲下身,拉着小冲的手,道:“那你更不能去了,你得在家陪你娘,替你大哥尽孝啊。”
“我娘说了,我大哥是为咱们南疆死的,死得……”小孩儿偏头,像是在琢磨词儿又像是在回忆大人的话,一时间卡在那里。
“死得其所!”他恍然大明白,坚定地点头,“我也要像大哥一样,为了咱们南疆豁出去!”
凤玉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觉,就是想抱抱这小孩儿。
“你、你干嘛!”小冲慌了,“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别这样啊……”说道最后,他脸色发红,手脚发抖,觉得这女人太奇怪了,早知道就不该跟她搭话的。
“小冲,好好活着,活着才是做了对咱们南疆最好的事情。”
“哈?”
凤玉放开他,扯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青色玉佩,道:“这个你拿着,如果你二十岁之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可以拿着这个去府衙找我。”
小冲推开,不好意思地道:“不要,娘说了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这个可以帮你当兵。”凤玉笑着朝他眨眼。
果然,小冲心动了,犹犹豫豫地看着玉佩:“那、那我暂时收着,以后还你?”
“好。”
小孩儿乐得露出一口白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抬头问:“姐姐,你是什么人呐?很大的官儿么?”
“还行吧。”凤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拂去刚刚掏蚂蚁窝蹭到的灰尘,“反正让你当个兵没问题。”
“小冲,还不赶紧滚回来!等着老娘把饭给你端到跟前儿是么!”小冲的母亲嗓门极大,一嗓子吼出来,半棵树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小冲吐吐舌头,道:“现在是真生气了,我得走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