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吃了几杯，脸上有点儿红。
他黑着脸时，萧明姝尚且不怕他，更可况他现在红着脸？
“我不去，我有家，干嘛住别人家里？”萧明姝横道。
“兄长若不嫌弃，不如下榻于楼府？离府衙亦不算太远，且有给侍卫们驻扎的宽裕之地。”楼辰缓声说。
萧睿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楼辰一口一个“兄长”已经够刺激他了。
他很想怼回去“谁是你兄长，别乱叫！”
但其一，这话显得他气量极小，其二，不让叫兄长，让楼辰如何称呼他？皇上？萧兄？都不合适……
“也好，就去楼府住一住，也看看这南境巨富的府邸，是怎样的！”萧睿哼道。
楼辰转脸吩咐黄兴，“去把主院腾出来，给兄长住。”
黄兴躬身退走。
一行人吃饱喝足，下了楼。
商业素来繁华的南郡，今日却格外的寂静。
百姓们都被禁足在家，自然街上就少了热闹。
萧睿还有点儿遗憾，“南郡的热闹繁华，还没见过，也是出来一趟……”
他摇摇头，欲要登上马车。
萧明姝却道：“我要骑马，马车里太闷！”
说着，她就吩咐人给她牵马来。
楼辰点头，立时有人去备马。
萧睿皱了皱眉，“你就这么纵着她？”
这话有点儿怪怪的……他若不是吃了酒，断不会这样贸然开口。说得好像楼辰跟萧明姝才是至亲，他倒像个外人了。
但话已经出口，萧睿就算后悔，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楼辰顺势接话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由着她，哄她开心，在大事上才不至于带着情绪去面对。”
萧睿微微一愣。
“更可况，不由着她，拗着她的要求做，她就会听吗？与其意见相左，让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脱离自己的视线去做冒险的事，比如抢一匹烈马来骑，不如顺着她，却为她准备温顺安全的小母马。”楼辰短短几句，把事情分析的极其透彻。
萧睿却从没有那一刻，在自己妹妹的事情上，活得这么明白过。
怎么他以往就不懂得这么想呢？
为什么他没有想过，顺着她的意思，反而是将她留在了自己能掌控的安全之下？
为什么他总觉得是妹妹在跟他对着干，却从没想过，是不是倒过来了？是他在跟妹妹对着干？
他有点儿醍醐灌顶……也有些觉得是自己喝醉了。
他茫然的看了眼楼辰。
楼辰借机说，“不知有没有荣幸，留得兄长在南郡多住几日？”
萧睿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答。
“我为兄长准备了龙舟赛，再过几日，还有采茶节，都很热闹。”楼辰笑说，“兄长平日里事务繁忙，既能脱出身来，得片时清闲，何不趁着这机会，享享人间清福。”
不知是楼辰的声调太好听，还是语气太蛊惑……萧睿竟被他说出了向往的神色。
“也好，你安排吧。”
萧睿说完，萧明姝恰换了衣服，兜马而来。
她先前的裙子没办法骑马，这会儿的她，英姿勃发，更符合她通身练达的气质。
萧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她从来都不是那个华丽笼子里的鸟，那笼子自始至终都关不住她。
即便曾经，她在京都，在皇宫的时候。她也是能够在笼子里，仰望外头广阔的天空，自由欢歌，像是身在笼外一样。
“你们骑马吧，我醉了。”萧睿几乎是躲进了马车里。
他心里空了一大块……他想绑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欢唱的鸟，他自欺欺人说，他是为了保护她的那只鸟，她最终还是找到了她自己的天空……她终于要飞走了……
萧睿没到楼府，便睡着了，他不知道南境的酒不上头，却有后劲儿。
他只觉自己浑身燥热，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第842章 玩物丧志与劳逸结合
萧睿还没想好，他是不是要在南郡多留几日，好接受楼辰的招待，也好趁势观察他的品性如何。
他内心深处，还是更想带萧明姝离开的……前提是，他得能把人带走。
萧明姝固执，且有固执的本事。
诚如她所说，即便她现在被哥哥带走，但她能逃出来一次，就能逃出来第二次。萧睿总不能把她关进大牢里看着她。
她是他妹妹，不是他的犯人。
萧睿第二天早起醒来，睁开眼，看着淡青的床帐，嗅着屋子里淡雅的竹墨清香，他有点儿不想起。
因为起来就要面对很多的选择……
一直睡着，就只需要面对自己。
“爷，您醒了吗？”
他只不过轻微翻了个身，守在床帐外头的贴身太监就察觉了。
平日里，他要夸他们警醒。今日他心里却有些哀怨，就不能给他点安静的空间吗？
谁说皇帝为所欲为？常人根本就不知道皇帝的身不由己。
萧睿故意不理。
床帐外头也就没了声音。
但院子里很快响起女孩子的娇笑声。
萧睿这会儿很矛盾，他既想起来，再推心置腹的和妹妹聊聊。
毕竟，她要做的乃是一生最重大的选择，敷衍了事不得。
但他又害怕去聊，因为那个女孩子没开口，他就知道她选择的结果了。
昨晚的饭局上，还看不出来吗？
萧睿长长叹了一声。
床帐外头的太监不能装聋作哑，“爷，您要起身吗？怡和公主已经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听闻楼家少主给爷准备了龙舟赛，今日下晌就有预赛。”
萧睿皱了皱眉头，楼辰对他的热情款待，小心翼翼，甚至是逢迎讨好……一点儿都不遮掩。
他看得出楼辰身上的傲然之气。
他也琢磨，只怕楼辰在大齐皇室的地位，也不像是打听中说的那样——地位尴尬，不受待见。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还这么年轻，就算是天纵英才，短短数年时光，没有背后强大的军事靠山，他能把生意发展的如此之大？他能进行庞大的海贸？去到旁人都去不了的地方？
萧睿深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只看重地位、家世的人。但楼辰处境不那么尴尬，日后萧明姝要面对的挑战和艰难的处境就少。
萧睿不由又叹一声，他还是拗不过糖糖啊，打小就是如此。
“起了。”他对床帐外的太监吩咐道。
萧睿起身洗漱，来到门外时，只见萧明姝在院中凉亭底下，和两个相貌几乎一样的女孩子在笑闹着。
她不知在桌上摆了什么好东西，三个女孩子的脑袋扎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萧睿看了一圈儿，倒是没见着楼辰的身影，这让他心里舒服了许多。
“出来了……”凉亭里有个女孩子轻声提醒萧明姝。
萧明姝回头一看，立刻咧嘴笑起来，“我还以为自己惫懒，没想到离开京都，哥哥比我还懒呢！太阳都晒pi股了！”
萧睿腾的脸上一热。
萧明姝却笑得欢。
她开口之前，萧睿看着她，满目皆是不舍和疼惜。
她开口之后，萧睿却觉得头疼……女大不中留，早日叫妹妹嫁的良人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萧睿不由也咧嘴笑了，“是啊，离开那个熟悉的环境，人就放松了许多。”
“我觉得这样很好，哥哥平日里就是太严肃了，对自己，对旁人的要求都过于严苛了些。南境是个好地方，可以放慢节奏，好好享受生活，哥哥难有这样的机会，好好享受如今的闲适，对日后的忙碌生活也大有裨益呢！”萧明姝笑嘻嘻的说。
原来她不是笑他懒，而是觉得他这样……挺好？
萧睿的表情愈发温柔。
“玩儿什么呢？”萧睿走进凉亭。
“两只蚱蜢打架呢。”萧明姝说道，“瞧，你说哪只会赢？”
萧睿探头一看，可不，广口的小瓷盆里放着两只很大的蚱蜢，褐色的身体，漂亮的花纹，矫健的腿，看起来很有生机趣味。
但萧睿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清早，如此好的时光，不干点儿正经儿事儿，就知道玩物丧志！”
话一出口，整个院子里都是一静。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诧异的看他，甚至不由自主的退开了几步。
不是对上位者尊崇的那种倒退……而是避如瘟疫的退却。
萧明姝咧嘴嗤笑一声，拿着跟草叶子，撩拨着两只蚱蜢，叫它们打架。
萧睿心里异常的难受。
看妹妹脸上那种习以为常，毫不意外的神色……他忽然反思自己，在妹妹成长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这么“讨厌”的角色吗？
“我猜，那只活泼好动的能赢。”萧睿强忍着心头的异样，低头看着两只蚱蜢。
萧明姝笑而不语。
她很快把两只蚱蜢撩拨起来，那只本就活泼的，此时看起来更显的亢奋。
那只先前一直趴卧着不动的却在摩挲两只“前爪”。
活泼的跳来跳去，在它跳到另一只面前的时候，那只蚱蜢猛地一跳，一下子跳到了活泼蚱蜢的背上，低头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