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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_分节阅读_第40节
小说作者:醉折枝   内容大小:364 KB  下载:喂他!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9-12-1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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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七娘就爱说些有的没的,家里阿耶和阿兄又领的是礼部的职,长安城里的消息不论大小,没有她不知道的。她又接着说了些李齐慎的事儿,像是初到丰州就赢了金葵花、巡边时救了昭临郡主,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头头是道,倒像是亲眼看见。

  谢忘之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任由心绪涌动。

  李齐慎寄来的信乱七八糟,随信附赠的东西也莫名其妙,好像在草原上就没干正事,信里也清清淡淡,对生死博弈只字不提。如今从温七娘口中得知,谢忘之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思,一面觉得李齐慎这人不行,这种大事都不说,一面又隐隐觉得,或许李齐慎是怕她担心。

  “……笨死了。”她想哭又想笑,末了却只是极轻地说。

  边上的孙远道没听清,只听见她说了点什么,刚想凑过去问问,温七娘那边突然吵起来:“我看见了,看见了!过来了!”

  她很有点说书的天赋,先前这么一通,说得李齐慎像是个传奇的主角,听的人都生起几分兴趣,别管是艳羡、敬佩还是不屑或者嫉妒,总归都想去亲眼见见这位郡王是什么模样。

  可惜在座的出身都不错,这么冲出去显得掉价,一时谁都没起身。听着外边马蹄的声音,郑涵元心急如焚,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身边忽然划过一道微风。

  她一惊,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襦裙素淡,披肩上连暗纹都没有。

  率先冲到露台上的居然是谢忘之。

  郑涵元想了想,赶紧也提起裙摆跟出去。

  两个娘子一开头,剩下人也不矜持了,纷纷跟着到了露台上。

  二层的露台也是连着的,宽敞开阔,足有一面楼那么长。谢忘之哪儿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她站在栏杆角边,一眼就看见了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的军队。

  前几日也有节度使带着驻军中的亲兵进长安城,天德军大体也是这个样子,肃穆规整,先骑兵后步兵,天德军的旗在风中展开。

  马上在最前边的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宁王,在他侧后方的则是个年轻郎君,看着二十岁上下,一身轻铠,长发扎成马尾,腰背挺得笔直,神色平静,冷丽如同玉雕。

  五年不见,谢忘之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齐慎。

  他长大了,不再是稍嫌纤瘦单薄的少年模样,身子稳稳地撑着轻铠,给人的感觉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间。李齐慎少时披着长发,如今利落地扎起来,那张脸就显得格外漂亮,遥遥地能抓人眼睛。相较当年,他的肤色深了些,不再是没血色的苍白,更像通透的美玉,那双眼睛也更漂亮,在太阳底下仿佛熔金。

  一身轻铠的小将军,刚刚击退突厥,且还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朱雀大街两边的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不少年轻娘子含羞带怯,嘴里却忍不住喊着“郡王”,想让李齐慎看她一眼。

  然而李齐慎安然地注视着前方,沉默地控着战马前行,像是压根没听见边上的叫喊。

  谢忘之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心口涌起来的东西如此难言,又如此抓心挠肺,像是要把她这个人撑裂。她扶着栏杆角,浑身紧绷,手却在微微颤抖,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几乎要站不稳。

  经年的思念涌上来,她曾经夜里辗转反侧,趁着侍女没发觉,翻身起来找出一封封信,翻看着那些清淡的字句,一夜到天明;也曾经独坐窗前,不顾指尖磨出的伤,反复拨弄十四弦,在熟悉的箜篌曲里获得暂时的安宁。

  ……原来她这么想他。

  她哪里是喜欢那些信或者箜篌啊,她只是迫切地想要个东西寄托无法言说的思念,借着那些事回忆过往,免得被灼伤骨髓的思念吞噬。

  “……郡王!”谢忘之忍不住了,顾不得身边的人,她伏在栏杆上,像底下的女孩们一样喊李齐慎,“郡王,郡王……郡王!”

第66章 马术

  谢忘之的声音挺好听, 音色也特别, 轻轻软软, 听着就能让人静下来。但现下喊的人这么多, 她的声音就不讨巧, 淹没在小娘子的喊声里,压根听不真切。

  李齐慎像是没听见, 不慌不乱, 控着马往前走。星月楼大归大, 但再大也就这么一截, 天德军兀自前行,李齐慎的马走过栏杆角正对的地方,渐渐往前,一点点往另一个角正对的位置走。

  谢忘之知道他听不见, 但她忍不住, 避开身边的郎君和娘子, 李齐慎往前行, 她也在二楼跟着往栏杆角的位置走, 一声声喊着“郡王”。她不敢用小字叫他,生怕给他惹什么麻烦,只能混在楼下的那些女孩里, 把经年的思念全部喊出来。

  可惜李齐慎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分辨不出来, 他继续往前, 一直到了另一侧栏杆角正对的位置附近。

  过了这个位置, 就是真的听不见了,谢忘之才不管同来的人诧异的目光,扶着栏杆,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你回来啦。”她无声地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真好。”

  她流着眼泪,面上却是笑的,万千思绪全在脸上,两行泪流得惊心动魄,连一心想着郑涵元的杜二郎都看得愣了一瞬,只想把谢忘之搂进怀里细细安抚。

  郑涵元哪儿能感觉不到这些郎君在看谁,再看看谢忘之,心头一阵火起,旋即又有些微妙的快意。

  出身长安谢氏如何,美貌动长安又如何,像底下的民女一样追着雁阳郡王跑,还不是连个眼神都拿不到。

  郑涵元觉得舒服点,刚想开口意思意思安慰一下谢忘之,底下忽然一阵哗然。

  李齐慎止步了。他抬头,恰好看向星月楼的二层,看向栏杆角上垂泪的女孩。

  姿容冷丽的小将军坐在马上,单手握着缰绳,抬头注视栏杆后的女孩。风吹起他的发梢,李齐慎的视线越过星月楼的栏杆和纱幔,准确地落在谢忘之身上,隔着经年的时光,再度和她相逢。

  先前谢忘之说的话他当然没听见,但他无端地开口,说的话居然像是回应:“我回来了。”

  隔得太远,他声音不大,谢忘之听不清,也读不出唇语,但她笑了一下,眼泪恰巧划过尖尖的下颌,砸在栏杆上。

  风声猎猎,一眼如同千年。

  李齐慎顿了顿,忽然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另一只手在马鬃上摸了一把,发了个什么指令。

  战马接收到,前蹄高高扬起,有要踏人的气势,落地时却换了路数,居然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仪仗队里用的马步,仪仗用的马喂养得和寻常马不同,表演时身披璎珞笼头,若是退两步,接着接下来的动作会格外漂亮。但李齐慎控着的是匹战马,矫健高大,这两步反倒吓得围观的民众吓了一跳,他身后的步兵也乱了一瞬。

  “去,做什么仪仗的架势,讨谁家小娘子欢心呢!”李容津察觉到身后不太对,一勒缰绳,手里的马鞭作势要抽过去,看着气势汹汹,面上却带着笑。

  李齐慎也朗声笑起来,最后看了谢忘之一眼,旋即控住身下的战马,刹那间神色肃穆,眉眼冷峻如同大雪后的山岭:“列队!”

  他一稳住,后边的将士当即重新列队,短短一瞬,又是先前庄严肃穆整齐划一的队列,风猎猎地吹过来,天德军的旗被吹开,上边的字样清晰明了。

  看着军队再度前行,谢忘之知道李齐慎是认出她了,心里一松,才反应过来在星月楼上来这么一下不太好。她抬手擦擦眼泪,朝着边上的人笑笑,带着三分歉意:“先前失礼,惊扰诸位了。”

  “不要紧,怎么哭了呢。”让那双犹带水雾的眼睛一看,孙远道心里霎时一软一热,恨不得往外冒泡泡,“谢娘子这是被风迷了眼睛?不如我……”

  “不必,多谢。”他倒是想帮谢忘之擦擦眼泪,可惜谢忘之不解风情,往边上一避,拿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两把,“我不要紧。”

  “真不要紧吧?”郑涵元不知道李齐慎和谢忘之先前的事儿,但刚才一下,她也够恼的,偏偏得端着荥阳郑氏的架子,不能讥讽谢忘之。她刮了谢忘之一眼,语气里透出三分不悦,“眼泪能流成这模样,恐怕眼睛伤得严重,还是找个医馆看看吧。”

  这话听着是关心,语气却讥诮,温七娘觉得不对,拿手肘一捅郑涵元,面上含笑:“哎,忘之……要不要紧啊?要不然我陪你去,眼睛可是要紧地方呢。”

  “无妨,多谢挂念。”谢忘之满心只有李齐慎,先前复杂的心思全让重逢的欣喜冲淡了,哪儿还管得了郑涵元,“不过我是得回去找医女看看,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兀自转身往屋里走,没一会儿就顺着楼梯下去了。

  孙远道目瞪口呆,真不知道谢忘之这是干什么,但喜欢归喜欢,喜欢的也不过是家世和那张漂亮过头的脸,真让他抛下这些世家权贵出身的郎君娘子,去追谢忘之,他又不乐意。他看看女孩消失的楼梯拐角,皱了皱眉,装作没看见。

  这模样落进郑涵元眼里,自然是实打实的鄙夷,但她更烦谢忘之,想到先前李齐慎骤然停下的那一下,恼得想追上去打谢忘之几下。

  “算了,看来她是有事,我们也别顾着。”郑涵元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不显,带了点笑,一捞披帛,转身进屋,“别浪费了,吃着吧,今儿算我请客。”

  **

  朱雀大街在长安城正中,正对着朱雀门,过了朱雀门就是皇城。孝谦皇帝时太极宫就成了实际上的离宫,之后历代皇帝盛年时都没在太极宫住过,一直都在大明宫里处理政务,李承儆也不例外。

  按道理,李容津带来的这支亲兵应当进朱雀门,过皇城,在承天门处右转,经延喜门至丹凤街,再过丹凤门进大明宫。

  然而眼看着要进朱雀门,门口守着的守卫都移开了交错的枪,李齐慎忽然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往右转了个弯。

  “你干什么?”李容津感觉他要脱队,“就要进皇城了,得先去拜见陛下。”

  “再说吧,劳烦叔父替我挡着!”李齐慎已经策马右转,一路冲着安兴坊去。

  李容津还没反应过来,侄子已经连个背影都没了,只听见隐隐的马蹄声,还越来越远。

  他不傻,也年轻过,想想李齐慎先前突然退的那两步,就知道侄子是去找那个小相好了。李容津不知道该说李齐慎胆儿大,还是爱情这回事使人勇敢,居然连李承儆都敢不见。

  副将临阵脱逃,朱雀门也不能不进,李容津憋了会儿,摇摇头:“死小子,长安城里都敢纵马,看你怎么交罚金。”

  他一勒缰绳,看着朱雀门,“列队,进皇城!”

  “是!”后边的将士整齐划一地应声,骑兵自动补上李齐慎的位置,像是队里压根没这个人,继续往前走。

  **

  在星月楼里心潮澎湃是一回事,到了安兴坊就是另一回事,谢忘之一贯不爱让马车送到谢府门口,和府上的车夫说了一声,让车夫先行,自己从巷口缓缓往谢府走。反正这条道就这么长,平常没人来,遇不上什么坏人,也用不着侍女陪着。

  不知怎么,她不想这么早回谢府,特地放慢脚步,走走停停。

  今年天气正常,二月底正是开春时,风里已经带了三分暖意七分花香,吹起谢忘之耳侧留出的两缕发丝。她无端在原地停了停,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完,谢忘之突然听见了马蹄声,快而急,一听就是匹好马,且跑马的人心急得很。

  安兴坊里多世家宅邸,长安城里纵马还得罚金,谢忘之心说哪家郎君胆儿这么大,谢府门口都敢乱来。听着马蹄越逼越近,响得像是要踏到身上,她本能地转身,恰好看见战马停在眼前。

  马上的郎君看了她一瞬,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漂亮,轻铠下衣摆一瞬掀起一瞬回落,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圈,居然很有点潇洒落拓的意思。

  两人之间隔得不远不近,恰巧有风,卷着新开的花吹过去,花瓣飘拂,划过李齐慎浅琥珀色的眼睛,在他眼瞳里给对面的女孩描了个飞花妆。

  谢忘之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愣了一下:“你……你不是要去拜见陛下吗?”

  “是该去的,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要问你,就急匆匆地赶来了。”李齐慎扯着笼头,战马乖乖地站在他身边,连个响鼻都没打。

  “好啊。”谢忘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不介意,朝他笑笑,“你要问我什么?”

  “丰州大漠草场,我寻遍了也找不到桃花。时下二月,我想问你,”李齐慎看着她,忽然一笑。他稍作停顿,再开口时语气里藏着万千心绪,“长安城里,可有桃花否?”

第67章 桃花

  这话百转千回, 谢忘之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跟着请来的女学士读的书, 背后的意思不会不懂。她面上红了红, 稍稍抬起下颌, 分明是要故作骄矜, 眼睛却亮晶晶的,反倒像只看破了主人把戏的小猫。

  “长安偌大, 何处无桃花?”她轻轻咳了一声, “郡王自朱雀大街一路走来, 多少小娘子手中执桃花, 何故前来问我?”

  李齐慎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稍作思索,干脆顺着她说,语气轻柔婉转, 好像恋人间的私语:“未曾约定, 只恐桃花要伤春风。”

  谢忘之一愣, 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呀……”

  李齐慎也知道刚才的话说得酸, 抬手拂了拂,把这话甩出去,权当没说过。两人这么一个来回, 先前略微的陌生感倒是褪得干干净净,他轻松得多, 顺手摸了一把马鬃:“当我没说。”

  “你看看你, 去了趟丰州, 回来都敢不认自己说过的话啦。”谢忘之故意呛他,面上却含着笑。她想问问李齐慎,在丰州过得如何,转念又觉得没意思,捻了个轻松的话题,“先前问你的话,还没正经答呢。我听相识的娘子说,你是该去拜见陛下的,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李齐慎心说因为我急着见你,但这话显得不太对劲,他有点弄不清这急匆匆的心思从哪儿来,又怕吓到眼前的女孩,干脆囫囵过去:“我同我阿耶,难不成还演什么父子情深吗?”

  谢忘之想想也是,沉默片刻:“但礼节上总归……我怕有心人要借此找你麻烦。”

  刚才急匆匆跑来,非要见一面,好像见不着这一面,即刻就要憋死,这会儿见了,万千思绪堵在心口,到头来还是一句都说不出。李齐慎没经历过,不知道这感觉算是什么,憋了一会儿,一踩马镫,翻身上马。

  “也对。”他挽住缰绳,“那我先回去,说不定还赶得上。”

  毕竟一身轻铠,李齐慎一上马,刹那间从匆匆前来的少年成了庄严肃穆的小将军,今天天气又好,太阳大,日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他的铠甲上,照得闪闪发亮,倒像是尊镀了金的神像。

  “好。”谢忘之仰头,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去吧。”

  李齐慎“嗯”了一声,马头往边上一侧,将要转身出巷,又忽然转回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挺正常一个邀约,出口却有些磕巴:“……过会儿你有空闲么?”

  “……有。”谢忘之一愣,“怎么了?”

  “那过会儿我再来找你玩。”李齐慎没等她回答,直接掉转马头往巷口跑,马蹄声里少年的声音清晰明了,“我回来了,可不许再哭了。”

  谢忘之一时没懂,心说我也没哭呀,手却本能地抬起来,在眼下摸了摸。坐了一路马车,又聊了这么一会儿,先前渗出的眼泪早被风吹干了,眼睛底下却有些略微的干燥,正是泪痕。

  谢忘之想起来了,这是先前在星月楼二层的露台上流泪,让李齐慎看了个正着。

  一股莫名其妙的羞赧涌上来,谢忘之满脸通红,使劲在眼下搓了两下,没把肌肤上残留的泪痕揉干净,反倒揉出更红的一小片,像是描了个新嫁娘的妆。眼下略微干涩的感觉却清清楚楚,甚至更为明晰,明明白白地提醒她刚才干了什么。

  她学着楼底下和李齐慎素未谋面的小娘子,在楼上傻乎乎地追着他往前,一面喊着郡王,一面不受控地流泪。

  ……丢死人了!

  谢忘之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该恼该酸,想想李齐慎先前的话,又涌上来几分微妙的甜。她憋了半天,也没懂这是什么感觉,干脆抬手,一把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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