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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_分节阅读_第34节
小说作者:醉折枝   内容大小:364 KB  下载:喂他!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9-12-1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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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齐慎赶紧追上,纵马跑了没几步,身边忽然冒出个声音:“阿兄,阿兄!你是长安城里来的吗?”

  李齐慎心说幸好马跑得不算快,不然一说话保准吃风,“嗯”了一声:“怎么?”

  “那你能和我说说长安城的事儿吗?我没去过。”李殊檀兴奋起来,“长安城是不是特别特别大,里边人特别特别多,我听说里边还有外国人呢!”

  李齐慎扭头看了女孩一眼:“行啊,那我和你说说。”

  李殊檀更兴奋,接着抛出一大串问题。

  李齐慎有一搭没一搭地答,但他就是有这个本事,糊弄人都说得风生水起栩栩如生,哄得李殊檀一会儿叫一会儿笑,好像真见到了长安城里的盛世风光。

  前边领路的高昌回头看了看,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个笑。

  这笑寡淡,李齐慎却敏锐地捕捉到,下一瞬,他也笑起来,明朗澄澈,眼瞳里蓄着整个草原的阳光。

  丰州草场,天德军。

  李承儆把他丢到这地方,随便塞了个郡王的封号,如同逐出长安城,给自己找个安宁,接下来是生是死都不管他。

  但李承儆恐怕永远不会想到,就算能想到,也来不及了,李齐慎要的就是离开长安城,越远越好;再接近军队,越近越好。

  埋藏于心的火再度烧起来,这草场就是他的燃料,李齐慎深吸一口气,抽了一马鞭,迎着朝阳大风,向前方新酿的酒、新烤的牛羊肉,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跑去。

  **

  第二日是和谢匀之约定的日子,先前就和女官提过,谢忘之不急着起床,多睡了一会儿,差不多卯时过半才起。她刚起床,还没洗漱完,就听见尖利的女声。

  “晦气死了!”先起的薛歌书在外边喊,“哪儿来的死猫,快弄走!”

  乍听见薛歌书这么一嗓子,谢忘之惊得慌忙吐了漱口的青盐水,脸都没抹,心急火燎地小跑着推门出去:“猫怎么了?!”

  果然是谢忘之养的,薛歌书露出个笑,双手抱臂,稍稍抬起下颌:“我看这猫半死不活的,晦气,而且我讨厌猫,快点弄走。”

  谢忘之看了木盆一眼。煤球听不懂人话,但能感觉到薛歌书的敌意,奈何一条前腿被棉布扎得结结实实,抬起来都费劲,压根不能跳起来挠他,只能趴在盆儿里,尾巴一下一下拍着盆边。

  看样子还挺精神,谢忘之松了口气,她和谢匀之约好了今天就走,不想临走还和薛歌书吵起来,尽可能温和地说:“它受伤了,我怕它在外边活不下去,就放在外边,不会伤人的。过会儿我就把它带走。”

  “现在弄走。”

  谢匀之还没来,谢忘之总不能揣着猫去门下省找他:“我过会儿就……”

  薛歌书没等她说完,上前半步,一脚踹翻了那只木盆。

第56章 世家

  木盆一翻, 原本趴在里边的煤球当然没讨着好,幸好它身子灵活,一条前腿不能用也没被顺势掀出去,硬生生用剩下三条腿在木盆边上一点, 往旁边跳了两步。让薛歌书这么一折腾,煤球大怒,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爪尖弹出肉垫, 一副要跳起来挠人的样子。

  当然它一条腿瘸着,必不可能跳那么高, 谢忘之慌忙弯腰把煤球抱起来, 顺着毛连撸好几下,看薛歌书时也有点恼:“你干什么?我已经说了,过会儿就把它带走,不会碍着你。”

  “我说了我讨、厌、猫!”薛歌书没想到谢忘之平常温温吞吞, 在这猫的事儿上居然敢大声冲她说话,一时怒气上头, “现在就丢了!”

  她上前,伸手想从谢忘之怀里抢猫。谢忘之哪儿能让她如愿,一手护住煤球, 另一只手抬起来,试图格开薛歌书。

  两个娘子其实都没什么力气, 推推搡搡, 最多让谁摔一跤, 但煤球的爪子是实打实的锋利,在薛歌书又一次推谢忘之时,它看准时机,猛地一爪下去,挠得她手背上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地上没多久就滴滴答答地积了一小滩。

  薛歌书从小按贵女的样子养着,哪儿吃过这种苦头,当即一声尖叫,捂住手背,哭喊着跑了出去。

  她这么一通哭喊,闹到了几位典膳那边,顺带还惊到了隔壁几个院子的宫女。闹到最后,薛歌书去医女那儿包扎,说是有可能要留疤,薛歌书一惊,旋即哭闹着让谢忘之让谢忘之当着尚食局宫人的面和她道歉,顺带要弄死煤球。

  “我可以因为我没管教好猫,不慎伤了你的手道歉。不管留疤与否,我都会赔。”临走前闹成这样,谢忘之也有气性,不肯把煤球交出去,“但是你先伤我的猫,不是它的错,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她侧身,让周围的宫人能看清。煤球挺会看脸色,知道这时候该装死,整只猫趴在谢忘之手臂上,捆得结结实实的那只前爪耷拉下来,耳朵也蔫蔫的,一副随时要命丧黄泉的可怜样子。

  有几个爱猫的小宫人迅速沦陷,交头接耳,隐隐有指责薛歌书的意思。

  薛歌书哪儿肯饶,手一伸,她手背上也结结实实包扎着:“这猫可挠我了,难道伤人的畜生比人精贵?”

  “猫当然不比人精贵。但若不是你先抬腿踢猫,又来推我,它不会伤你的。既然你这么说,猫是畜生,它不懂事,你先动手,它当然要反击。”

  “好,行,猫是畜生,那你也是畜生吗,你也不懂事?!”薛歌书恼了,“你养的猫,把我伤成这样,那你就给我赔!”

  “我会赔的!”谢忘之抱紧煤球,赌这一口气,“但我绝不放弃它,这一步我不会退。我错在没能控住我养的猫,但若论错处,也是你先挑衅。”

  她抿抿嘴唇,“现在你可以说了,要我怎么赔。”

  薛歌书一愣,旋即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上上下下看看谢忘之:“凭你?也赔得起我这只手?我这只手要是留疤,剁了你的手脚都赔不起!我可是官家女,什么东西没见过,你一个民间来的,能赔得起什么?”

  “不过是去清思殿里做过饭,七殿下还看不上你,让你滚回来呢。现在人家远去丰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舔着脸追上去么?”薛歌书又嗤了一声,她早就看谢忘之不顺眼,如今李齐慎远去丰州,谢忘之没了倚仗,活该落到她手里。

  她盯着谢忘之,“要赔也行,我不要什么东西,我就让你滚!给我滚出尚食局,滚出大明宫,滚回泥巴地里去打滚!”

  这话说得恶毒,谢忘之一时回不上话,抱煤球的手一紧,呼吸都快起来。

  “听好了,我阿耶在门下省任左补阙,和你家可不一样,”薛歌书瞟了周围的宫人一眼,抬起下颌,“我……”

  张典膳知道谢忘之什么来历,生怕她发脾气,脸色一白,打断薛歌书:“行了!互相都低个头,都是要共事的人,道声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不!”薛歌书脾气上来,连张典膳都不管,继续对着谢忘之说,“我要你给我跪下来道歉,再把这猫摔死,否则我就去找我阿耶,绝不轻饶你,你家里人也别想好过!”

  祸不及家人,她是直接把遮羞布撕了,赤.裸.裸地拿权势压人。边上的宫人多半出身民间,听得不舒服,可又确实没办法,谁都不敢拿头和薛歌书硬撞,只能在心里替谢忘之捏一把汗,有几个特别多情的都不敢看下去,把脸埋到了同伴肩上。

  薛歌书等着谢忘之害怕,谢忘之却不慌,沉默地抱着煤球,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张典膳不能把谢忘之的身份说出来,猫伤人的事儿本来就两个人都有错处,一碗水得端平,她急得要命,纠结着怎么开口,忽然听见谢忘之开口,声音低低的,居然很平静。

  “我会走的,用不着你赶。我本来就约好了,是今天走。”她缓缓抬头,直视薛歌书,“但我绝不按你说的做。”

  都到这份上了,薛歌书彻底撕破脸,再次把阿耶抬出来:“那我这就去找我阿耶。”

  谢忘之面上很平静,抱着煤球的那只手却渐渐收拢,骨节泛起森然的青白色:“按你的意思,你阿耶为官,你家有权势,要以此逼迫我吗?”

  “没错。”薛歌书不在乎了,反正谢忘之一个宫女,随便怎么欺负,同批入宫的贵女也不至于为了个宫女出头,“给我跪下,否则……”

  “好,那我按你的说法来。”谢忘之打断她,轻轻地说,“我出身长安谢氏。”

  七个字,像个惊雷,炸得边上的宫人惊慌失措,有几个官家出身的诧异地看过去,不敢置信。最惊的是楼寒月,满脸不可思议,忽然使劲闭了闭眼睛,再拿手搓了搓脸。

  张典膳则知道没回头路了,一声叹息,别开头,让这两个女孩自己撕扯。

  “……你发什么疯?长安谢氏,你也配?”薛歌书从震惊里缓过来,只以为谢忘之是病急乱投医,不惜撒这种弥天大谎,“呵,长安谢氏是前朝世家,你一个宫女,也不照照镜……”

  “我谢氏前朝时自陈郡发家,因时势而门庭寥落,幸有先祖英才,随太成皇帝征战天下,移居长安。”谢忘之再次打断她,淡淡地把记在心里的事情说出去,“我这一支历代为官,最显赫时曾祖父任昭玄皇帝时中书令,后祖父又有任礼部侍郎、吏部尚书。”

  “至如今,我父亲任中书侍郎,阿兄任门下省给事中。我母亲出身琅琊王氏,乃今尚书省左丞之嫡女。”

  “我以出身为荣,但先祖荣光为先祖之勤勉乃至血汗,父母教诲,曰可为荣不可为傲。你说你阿耶任左补阙,本为讽谏之职,你又何故以此自傲,欺辱民间出身的宫人?”谢忘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若论你的道理,谁有权势,谁权势大,就能欺压对方,那么可以。”

  她看着薛歌书,“现在我的出身、我的权势,够了吗?”

  薛歌书信了,脸色顿时煞白,想到先前说的话,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未曾见过燎原大火,手握火星就以为是日月之辉。”像李齐慎那样直接开口骂对方是“两姓家奴”的话太难听,谢忘之说不出口,但她也不打算温良恭俭让,“我本来可以道歉,也知道女儿家的手精贵,我愿意让我阿耶、阿兄帮忙,尽我所能不让你的手留疤,只要你肯答应不再伤我的猫。”

  “但现在我不要了。”谢忘之说,“我不会道歉,也不要你的道歉。剩下的事,让你阿耶来教你吧。”

  听她这么说,薛歌书再傻也懂谢忘之是要告诉家里人,谢忘之的阿兄可是正儿八经的门下省给事中,压了她阿耶一头,真闹起来,她捞不到好果子吃。

  薛歌书慌了,哪儿还有先前嚣张的样子,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想拉谢忘之的手:“忘之,忘之……你听我说,你先……”

  “没什么可说的。”谢忘之不想理她,抱紧煤球,自顾自往外边走。

  她把出身抖得干干净净,和这些宫人是再不可能做朋友了,有人会怨恨她欺瞒,有人会艳羡她的出身,甚至还会有人嫉妒。谢忘之抱着猫往外走,宫人们自发让开一条路,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

  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到身上,谢忘之以前会觉得别扭,现下却顾不得了。她心绪翻涌,一面觉得薛歌书可笑而荒唐,长这么大了,遇事还是只会搬家世和阿耶;一面又觉得悲凉,她和薛歌书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她出身恰巧压过薛歌书,才能让薛歌书胆战心惊,真论起来,除了一手甜汤,她还真没什么本事。

  谢忘之想哭又想笑,一直忍到看见谢匀之,抱着煤球上了马车,终于憋不住了,把脸埋进黑猫丰厚的皮毛里,渗出的眼泪晕在它背上。

  她沉默地流着眼泪,但她知道,这次不会有个冷丽的少年在她面前蹲下,再抬手轻轻地摸摸她的额头。

第57章 归家

  阔别几年,好歹是出生长大的地方, 要说平常心里一点都不想, 那是假话,但真站在自己院子门口, 谢忘之一时半会儿居然不敢进去,两条腿僵着,连先迈哪条腿都不知道。

  “怎么,不喜欢这院子啦?”谢匀之看出她有点儿近乡情怯, 故意说, “里边的东西一样没动, 冬里几盆兰花冻死了, 我都没敢让人扔, 就怕你回来打我。”

  “我哪儿有那么坏!”谢忘之瞪了谢匀之一眼,作势要捶他。

  “你看看, 你看看, 不就是这么坏, 可怜我告假跑过来接你回家,你还打我。”谢匀之嘴上抱怨, 面上却笑吟吟的, 趁着谢忘之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 不松不紧地牵着指尖, “走, 阿兄带你回去。”

  指尖的感觉和当年进宫前也没什么两样, 干燥温暖,谢忘之睫毛轻颤,轻轻“嗯”了一声,含着点笑,跟着谢匀之穿过月亮门,进自己的院子。

  两人一进门,谢匀之一早差人交代过,院子里的侍女都是谢忘之进宫前就在的,乍看见她回来,愣了片刻,齐齐屈膝:“奴婢见过娘子。”

  在宫里得对着别人行礼,回家反倒是受礼的,这感觉挺微妙,谢忘之笑了一下,点头:“我回来啦。”

  “对,你回来了。”谢匀之顺手摸摸她的头,转头和院子里的侍女说,“伺候娘子沐浴,再换身衣裳。”

  领头的绿珠最机灵,当即上前应声,又叫了红云和碧柳,带着谢忘之往屋里走。

  这三个侍女都十六七岁,在谢忘之院子里的时间最长,照顾人的事儿得心应手,一把她引去沐浴的地方,绿珠率先替她褪衣裳、摘花钗。等谢忘之进了浴桶,红云捞起那头漆黑的长发,一面梳着,一面用木槿叶和皂角抹着,碧柳则替她看着水温,顺带往水里放温养身子用的药材。

  等洗干净身子和长发,出来也是一样,三个侍女各干各的,替谢忘之重新梳了头发,再穿上新裁的衣裳,最后碧柳端了镜子来:“娘子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这面镜子不算太大,让碧柳托着,勉强能照出半身,镜中的女孩改了宫人的丫髻,长发半披半挽,发上的簪子以檀木和白玉做成,耳垂上还悬着小小的珍珠。这些东西华贵典雅,她身上的襦裙也是如此,用的是上好的丝绸,刺着细密的暗纹,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华丽过头。

  镜中的女孩自然是漂亮的,一张脸还没长开,眉眼间残存着孩童的稚气,但隐约看得出将来极盛的美貌。谢忘之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发簪,再摸了摸自己的脸。

  绿珠以为是发簪插的位置不对,或者觉得脸上发干,连忙问:“娘子可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谢忘之摇摇头,她只是觉得镜中的人有点陌生,分明是每天晨起看见的脸,这么一打扮,反倒不像自己了。

  这身衣裳漂亮而合身,发饰和耳铛也漂亮,她站在自己屋里,面对镜子,却从心底涌起股莫名的迷惘,好像并不开心,又好像无人可以倾诉。

  谢忘之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心思遮掩过去,对着绿珠笑笑,“出去吧。我想和阿兄再说会儿话。”

  绿珠不疑有他,何况就算看出谢忘之有什么心思,不开口,就不是她一个侍女能问的。她点头,引着谢忘之往外边走。

  刚出门,候在外边的青玉上前,行了一礼:“娘子,有人递帖子拜访,郎君去见客了。夫人在正屋等您过去。”

  能在谢府被称作“夫人”的,自然是谢忘之的继母,同出琅琊王氏的贵女。王氏端正自持,待谢忘之很好,挑不出一点错,但总归隔着一层,两人不算太亲近,何况中间还有这么几年没见面,王氏又有自己的孩子。

  谢忘之想了想,没多说话,只点点头,直接往正屋去。

  正屋外间是待客的地方,谢忘之一进去,果真看见了王氏。这么几年没见,王氏倒还是她印象里的样子,端庄、雍容,一举一动都在规划好的框子里。

  “你回来啦。”王氏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既是继女又是外甥女的娘子,略略一顿,还是把先前准备好的话倒出来,不痛不痒,“先想想,可还缺什么?我好叫人添置。”

  “多谢夫人,不缺什么。”

  “不必答得这么快,许久没回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若是想起要什么,差人来说一声,立刻就能添上。”王氏宁可谢忘之提一堆要求,这么一句,她反倒难做,指尖拨了拨袖口,“对了,你这几年都不曾露面,过几日有宴,我带你去散散心,也好同以前的朋友叙叙旧?”

  放眼长安城的世家权贵,谢忘之还真没几个贴心朋友,其中一个还远在丰州,她不想赴宴:“车马劳顿,我想休息,就不去了,多谢夫人念着我。”

  又被拒绝,王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善意,最后一搏:“这倒也是,是我想当然了,是该好好休息。你再想想,休息的这段时日,可要些什么?”

  谢忘之本能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打了个滚:“您能替我请个先生吗?我有些想学的东西。”

  “能,当然能。”王氏一喜,松了口气,“尽管说,我差人去寻最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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