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惨叫一声,低下了头,将头埋在双膝里,瑟瑟发抖,呜咽着流泪。
邓节霎时明白了,她环顾着周围墙壁上挂着的铜镜,对现在门口的赵翊道:“你为什么要挂这些铜镜!”虽是疑问,但语气里尽是怒意。
赵翊看着她,他的眼睛是冷漠的,而后他看向了床榻上蜷缩着的刘萦,他走上前来,一把将邓节拉扯开丢到一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刘萦,微微挑起嘴角笑了笑,声音却是冷的,道:“和你暗中联系的人是谁?”
刘萦似乎没有听到,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赵翊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脸,抬起她的头,她看着他的眼睛,从他冷漠的眼睛看见了丑陋的自己,而后她一点点偏开了眼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她像受了剧烈的惊吓,痛苦的挣扎,厉声尖叫。
邓节早就瘫软了。
赵翊皱了皱眉头,扇了她一下,她这才安静下来,却仍然发出呜呜的哭声,隐隐约约似乎能够听见她喉咙里蹦出的零星破碎的字眼,她似乎在说“杀了我”
赵翊说:“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否则我可以一直命人续你命。”
他说:“我可以命人打造一间通体铺满铜镜的屋子,将你一辈子都关在里面,让你无时无刻不看着自己这具烧烂了的身体。”
“不”她似乎是在说不,在哀求他,她想要躲,却又躲不开,赵翊正按着她的头。
赵翊说:“告诉我他是谁,我就给你个了结。”
许久,刘萦才零碎的说出两个字。
弋三
“弋三是谁?”
嘶哑的细微的声音“真的不知道……”
赵翊皱了皱眉头,方才松开了她。
刘萦还在求他杀了自己。
赵翊却冷漠地道:“我不杀女人”他解下腰间挂着的佩剑,一把丢给早已经面如死灰,吓得僵硬了得邓节,道:“杀了她”
邓节早已经魂飞魄散,她看着刘萦那烧毁了得身体,又看见了她那双浑浊的痛苦的眼睛,刘萦正在看着她,她躲似地避开那把短剑,一样痛苦的摇头。
赵翊却只是冷眼旁观,道:“她不是你在颖都最亲近的人吗?”他说:“杀了她,给她一个了结。”
邓节只是摇头,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赵翊说:“这是你此刻能给她的最大的善良。”
她似乎也听见了刘萦破碎的声音,她在说“杀了我。”
可是她仍然做不到,她痛苦煎熬,她不能动手杀人。
赵翊说:“动手,否则我就会留她一直活着。”
“不要”邓节痛苦的捂住耳朵,她不敢看刘萦,不敢看刘萦的眼睛。
赵翊说:“你不敢杀人,你觉得杀了人就是恶人,杀了人,双手就脏了。”
他说:“像我一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赵翊说:“那就杀了她”
邓节仍是躲避着,甚至不肯抬头看他。
赵翊说:“你不敢,那我来帮你。”他说着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短剑,一步步逼近她,她退无可退,被他一把捉住了右手。
他将短剑放在她的手里,又握住了她的手,拉扯着她走到了刘萦面前,逼着她睁开眼了,她看到了刘萦的眼睛,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赵翊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将短剑搁在了刘萦的脖颈旁,她能够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她的身体在簌簌发抖,她看着刘萦的眼睛,她明明想要躲避开她的目光,可是她的视线却又无论如何都移不开,她颤抖地一遍遍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赵翊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割开了刘萦的喉咙,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手,是热的,烫的,粘稠的。她受不了了,用尽了力气挣脱开赵翊的束缚,丢下了短剑,瑟缩在角落里呜呜地哭泣。
但她似乎却在割开刘萦喉咙的那一刻,看到了刘萦的微笑,似乎听到她在说“谢谢”
“谢谢”
赵翊则一直看着血泊里的刘萦,直到她闭上了眼睛,断了气。
邓节抱着膝盖痛哭,直到她看到了赵翊的衣襟,她一点点抬起泪眼,看见赵翊正在滴着血的手,看见他衣袖上的血迹,和那双冷酷的眼睛。
她就这么看着他,什么话也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在泥沼中,莫名的痛苦就快要淹没过她的口鼻。
赵翊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们就如此相视着,他在她留着泪的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怨恨,以及厌恶,许久赵翊才开口,他说:“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干净和清白的,然而却又总需要有人去杀人,去脏手,去做肮脏而又龌龊的事情,你觉得我是恶毒的,可是谁又是善良的,你,还是你的弟弟,倘若你们邓家都是善人,又为何将她送来我身边做死间,在她被你们送来时,你们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他漠然的看着她:“你们邓家当初夺下许贡的地盘时又是怎么做的?你的弟弟命人挖出了许贡的眼睛,将他的尸体悬挂在城楼上,杀光了他的子女,以绝后患。”
他转身离开,推开门的时候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已经遍地尸骸,真正善良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不踩着敌人的尸骨,又有谁能活到现在。”他的声音平静,听起来也似乎并不冰冷,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生或是死,没有第三种选择,她太幼稚了,从始终就怀揣着不可能的想法,她从来没有真正成长过,就像是一直生活在温柔的襁褓中,所以才会总说着异想天开的话。
他可以选择和天子一样,和邓盛一样,让她继续的生活在这襁褓中,不去睁开眼睛看这个血腥的世界,但是他不想,他不是他们,同时他感到恐惧,他恐惧他自己,恐惧未来,恐惧她成为第二个宋绾。
他能做的就是将她从温柔的襁褓中拽出来,让她彻底认清自己,认清这个世界,认清自己。
他不愿意伪装自己。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坦诚和善良。
他不是天子,也不是邓盛。
他是赵翊,仅此而已。
“那我呢?”她看着他的背影,那阳光刺目,令她睁不开眼睛,却是暖的,热的,她沙哑道:“我是你的敌人吗?”
他默了默,回头望向她,道:“这要看你如何抉择。”说罢离开了。
邓节抹点眼泪,刘萦的鲜血噼里啪啦的沿着床榻流下,掉在地上。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床榻旁边,她的脚上似乎赘着千金般重。
然而她看到刘萦的脸的那一刻却怔住了,刘萦是在微笑着的,她仅剩下的那半边脸仍然像花一样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想说,我特别喜欢刘萦死的这段,这段其实是女主的一个转折点,之前,女主潜意识里是站天子的,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有一点点愚忠的思想,并且潜意识里认为男主是罪大恶极之人,因为她和男主一个世族一个寒门,一个生活在邓盛构建的襁褓中春花秋月,一个独自在战场和官场上摸爬滚打,所以思维上存在巨大鸿沟。刘萦的死打破了这个鸿沟,让女主走到了男主的世界,接触到了男主的人生观。
刘萦看似是被她亲手毁灭掉了,但是也因此而保留下来了美好。
赵翊也同样,看着不遵礼法残酷狠毒,破坏着汉室,破坏着朝廷,其实反过来他也正在重构着国家,重构着社会的秩序。并且他非常清醒,知道在重构之前,必须把原有的框架打破,此时也正是在打破着原有的框架。
所以我特别喜欢这段,如果前面是男主对女主动心,那么这段就是女主对男主改观,她真正接触到了男主核心的世界观和思维模式。就怕我笔力不够,写出来的东西没有达到我的想法,哈感谢在2019-12-21 11:08:28~2019-12-22 09: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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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轻儿见到的手上沾着血的邓节, 见怪不怪, 上前扶着她, 这一扶才发现她的身体都是僵直的。
回到了屋子, 轻儿叫人送来热水,然后给她梳洗清理,将沐膏轻柔的涂抹在她的发上。
轻儿没有说话,邓节也没有, 她像是被抽掉了魂魄, 只呆愣愣地坐着。
许久, 邓节才说:“你退下吧。”仿佛非常的疲倦。
轻儿道:“诺”
……
皇城内, 入宫的第一个夜晚, 玉儿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她没有看到天子,只一个人在殿内, 几个陌生的奴婢伺候她休息,她问她们:“夫君呢?”
她们只说:“夜深了,夫人快点休息吧。”
她躺在榻上望着陌生的房顶,望着床榻上垂着璎珞的穗子, 把被褥蒙在头上偷偷地抹着眼泪。
“夫人”“夫人”有人轻轻的拍她。
玉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看见了一张年轻的俊秀的脸, 是白日里给她变戏法的小黄门。
小黄门拿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夫人哭了?”
“我没哭”
“嗯,奴婢没有看到夫人哭。”他笑说。
玉儿这才慢慢地放松警惕,从被子里出来, 她盯着他的脸,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夏卓”
玉儿说:“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一样。”
夏卓笑说:“夫人若是喜欢,拿奴婢当女子也行。”
玉儿笑了,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又稍稍懊恼说:“天子呢?我的夫君,他怎么不来看玉儿,阿嫂说夫君是玉儿最亲近的人,他是不喜欢玉儿吗?”
夏卓说:“天子不过是累了,天子希望夫人也能早点休息,毕竟夫人年纪还小。”他哄着玉儿躺下。
玉儿似乎很喜欢他,边躺下还边脆脆的嚷嚷道:“玉儿不小,玉儿是皇后,今日他们都给玉儿跪下了。”她觉得这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夏卓听着她说话,哄着她,直到她入睡。这便是她嫁入皇宫后的第一日。
……
此时,已经是正午过后,中常侍正在从冰鉴里取出冰葡萄来,呈给刘昭,道:“陛下今日也不打算去皇后那里看看吗?”
刘昭正在翻看竹简,道:“去看什么?”又道:“她身侧的奴婢都是太尉府的,还能亏待了了她?除了那个小黄门。”说起那个小黄门,刘昭放下了竹简,看向中常侍问道:“那个小黄门叫什么?”
中常侍道:“回陛下,叫夏卓”
刘昭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让他好好照顾着皇后,别出了乱子。”
中常侍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昭淡淡道:“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他道:“你想说,正是因为皇后身边都是太尉府的人,所以真才应该去看看,免得让太尉那边的人觉得是朕冷落了她。”
中常侍笑道:“陛下真是心如明镜。”
刘昭笑了笑,道:“你少来拍朕的马屁。”他说:“你让朕去做什么?她才九岁,你叫朕陪一个九岁的孩子玩过家家吗?”
中常侍鲜少听见从天子的口中冒出这么粗鄙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兀自的讪笑。
刘昭看罢手中的竹简,蓦地,叹了一口气扔在案几上。
中常侍说:“是宋尚书的书信?”说着取了帕子给刘昭擦手。
刘昭点了点头,道:“当年宋夫人的事,宋家已经知道了。”
中常侍说:“这是件好事,宋家虽然不能真的举兵反赵,但是至少将他们推到了对立面,太尉大人就是有取而代之的心,这些世族也不会同意的。”中常侍道:“毕竟这些豪门望族谁也不想出身阉党,□□主母的背德忘伦之辈成为他们的皇帝,这些望族又垄断了朝中大半的臣子,只要宋家不松口,那么在朝政上太尉大人就属于孤立无援的状态,纵使手中有兵,也不敢有禅代的心思。”
中常侍见刘昭仍然愁容不解,道:“陛下还有心事?”
刘昭皱着眉头,道:“究竟是谁呢?”
“陛下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