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崔九是骗子,可奈何他模样长得太好,怎么看都挑剔不出肥瘦不堪的毛病,那等子俊逸模样,就算骗人时,都能显出几分可人疼爱来。
眠棠这几日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也不能算作了吃亏。虽然她记忆里,没法挑拣出个男人跟崔行舟比较,但是那等子的模样,真是人世间再难找寻,更何况除了模样出挑外,腰子也好的男人就更难挑了。
所幸崔九两样都占了……这么想来,眠棠的心倒是越来越清明,觉得就算痴心错付,可也没有太过吃亏。
奈何并非人人都像她这般想得开。
眠棠喂完药后,正出门去拿饭的功夫,撩开门帘子就看见几日不见的崔行舟脸绷得老紧的立在门前。也不知他将自己与大舅舅的话听去了几分。
眠棠这几日里,是自省检讨过的。觉得前几日跟他那般言辞僵硬,实在有些不识时务。烂漫少女的敏感执拗褪去后,油滑的柳娘子就粉墨登场了。
“崔军爷回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这里风大,快进屋子里坐……可吃过饭了?我叫李妈妈做你爱吃的炖肉。”眠棠微微一笑,热情招呼着他。
没办法,自己和舅舅都要在军爷的鼻息下过活,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多礼客套才是人间王道。
崔行舟岂能看不出她在应付自己?看那一脸堆笑的殷勤德行!跟她以前在灵泉镇的瓷器铺子里,遇到钱多人傻的冤大头顾客时一模一样!
而且听她方才那话里的意思,他不过是她充饥的一碗稀粥,待得有了别的吃食,就可以不想他了……女子如小人,天性薄凉而不好养,古人的圣诲,他彻底领教了。
只是两人分开这么些日子,她看上去却依旧粉面桃腮,眸光柔亮,好似并没有太过相思愁苦的样子。
看着她含笑的殷红樱唇,崔行舟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狂蛇般不受控地在血管里蹿跳……
崔行舟这几日过得不好,“旧疾”复发,又开始夜夜失眠了。
小厮莫如月跟着辛苦了一些,爷儿在月下练拳,他就得端着水壶巾帕在一边候着。这么几日下来,主仆二人的眼睛里都泛起了红血丝。
莫如觉得这么熬下去不是办法,就揣度主子的意思,试探问王爷要不要回武宁关的药铺子里找些药喝喝。
王爷当时没有说话,只顾低头批写文书,过了老半天,才叫他备马前往武宁关。看上去,是采纳了他的提议。
不过现在莫如看出来了,能治王爷的药,可不在药铺的药箱抽屉里,而是在这小院子的门口立着呢。
可是那“药”油滑得叫人不好入口,当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眠棠现在不再跟自己置气,总算是有些进步。崔行舟试着缓下脸来道:“想吃你做的辣炒……”
眠棠不光会辣炒螃蟹,辣炒的肉片一类也很拿手。
听军爷点菜,眠棠立刻点头道:“好,那我做两样给军爷您吃。”
那等子泰然自如的应对,就好像前几日他们没撕破脸,激烈争吵过一般。
就是那一声“军爷”太过刺耳!崔行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无比怀念那绵甜软糯的一声“夫君”……
眠棠领了崔行舟的食单子,便去厨房准备饭食去了。
前几日她心情不好,对着李妈妈也是诸多冷脸,现在想通了,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不管怎么说,李妈妈在日常起居上可从没不曾错待了自己,她来月事时腹痛的毛病,在经过李妈妈的药汤调养,细心照拂后都缓解了不少。
所以在小厨房里扎围裙的时候,眠棠诚心诚意地跟李妈妈道歉,说了声“对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喵~~
崔军爷: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棉花糖:嗯……小女子的不堪,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第53章
李妈妈这几日在院子里着实尴尬。
这探子卧底一类的,古往今来没几个好下场的。她李妈妈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乃是王府一等嬷嬷,何等的体面!
结果接了主子的这一趟差事,晚节不保,枉做了骗闺女的骗子。
所以也怪不得眠棠冷脸对她。
只是她与眠棠相处的时间真是不算短,明明知道她出身不好,可奈何眠棠小娘子太招人喜欢。这突然跟柳娘子闹掰决裂,老妈妈究竟人情世故的铁石心肠也不大好受。
没想到的是,眠棠竟然突然诚心来给自己说对不住,这可真折煞了她老妈子了!
当下连忙说着承受不起夫人的这等话来。
眠棠笑了笑:“别叫我夫人了,我又没跟他成亲,只叫我柳姑娘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李妈妈改起口来却觉得难心叹气,也不再做声,只帮着柳眠棠洗菜切菜,薄切着肉片。
因为有人帮手,眠棠做得也快,入锅翻炒调味后,便装盘了。
而李妈妈还做了其他的配菜先端上了桌。
所以等眠棠端着盘子往屋里端时,崔行舟已经跟她的大舅舅盘腿坐在炕桌上开始喝酒了。
不过陆羡因为身上有伤,不能饮酒,所以热水代替。
初时,他没有想到崔行舟会主动跟自己一起吃饭,不免怀疑他又是来套话的。
眠棠当初在仰山上顶着“陆文”名头做的那些个事情,除了陆羡和弟弟陆慕外,谁都不知道,就连家里的父亲也欺瞒着呢。
所以陆羡并不怕自己手下的镖师们被这位崔军爷的手下审问时,会说走嘴。
不过崔军爷若总是旁敲侧击,随时话里设套,那么就让人有些穷于应对了。
可待上了桌子,崔行舟并没有往仰山上引,只是询问了陆先生一些关于西北的风土人情,吃食趣闻一类。
陆羡久在西北,对于这些自然很熟悉。
于是两个一问一答,话渐渐多了起来。那等子悠闲劲儿,跟闲聊家常没有什么两样。
见他不提仰山反叛之事,陆羡也渐渐放下心来,只不过初时很难如崔行舟这般自在。
但是淮阳王想要礼贤下士放下身段的时候,语气亲和的,叫熟识他的人都不敢认。加之他的谈吐原本就很有见识,与之聊天绝对不会觉得乏味。
陆羡身为江湖中人,原本也是喜好言谈结交之人,男人间的情谊有时是三言两语对路了,便会急热上升。
待得一盘菜见底,陆羡已经觉得若是这位崔九跟外甥女当初是明媒正娶,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小夫妻啊!
眠棠端菜的功夫,见崔九爷跟大舅舅打得火热,心里也是微微诧异。
崔军爷在灵泉北街住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跟哪个邻居说话超过三句。怎么如今倒对一个私运矿藏的镖师如此的热情殷勤?
眠棠送完了菜,便要出去。可是崔行舟却主动往火炕里挪了挪道:“大舅舅不是外人,你也上桌来吃,那些个菜让丫鬟端就是了。”
以前赵泉一类来家里吃饭时,眠棠都要避嫌躲到厢房里去吃,所以崔行舟主动开口,让眠棠留下来一起吃。
眠棠想了想道:“不了,我去隔壁吃……”
大舅舅当然不是外人,可是崔军爷既然不是她的夫君,再同桌吃饭,就有些想要赖着别人的嫌疑。
柳眠棠觉得自己虽然不必跟崔九冷脸相待,但是也要分清内外,避嫌些好。
可是崔行舟却不想让她再跟自己别扭下去,只伸手将她拉拽上了火炕,然后吩咐丫鬟取了干净碟子碗筷摆在她面前,又给她夹了她最爱吃的糖醋焖虾。
西北金甲关这个荒野之地是不会有虾的。这是崔行舟前几天吩咐人去相隔甚远的村镇上高价买的。
当时这么做,不过是想让眠棠吃得高兴些,可谁知等虾运来了,假夫妻的恩爱也到了尽头。
眠棠看着那一筷子金灿灿的虾,自然知道这是崔九吩咐人特意买来的。
虽然他利用了自己,动机不纯,但平日里对她的真的也是用了心思的……眠棠的娘亲过世得早。她的那个爹爹和兄长也摆设一般,从来不曾关心过眠棠。
这也让眠棠养成了一旦受了别人的好,必当涌泉相报的性子。
崔九待她的好,点点滴滴,起初的一年里虽然不曾有过什么。可是搬到了灵泉镇后,那些个过往,真是一辈子都难忘掉的。
所以他夹菜来,眠棠也就默默吃下了。
一时间,陆羡看着眼前的一对小儿女,怎么看都是很般配的。
外甥女虽然想得开,只想一走了之,可是他这个当舅舅的怎么能这么糊涂做事?要知道,他没有戳破骗局前,外甥女那样子可是跟她的夫君好得蜜里调油,都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
这么散了,他看着太可惜!
所以待得席面融洽时,陆羡便主动问起了崔九的意思。
“眠棠之前遇险,得了军爷出手,得以保存性命,此等救命之恩,我们陆家上下没齿难忘。在下以水代酒敬奉军爷一杯了。”
这一份情,崔行舟当得,自然举杯回敬,跟陆羡共饮了一杯。
陆羡放下了酒杯,又开口道:“然而眠棠与军爷你共处了一年,无聘无媒,实在是过不得人嘴……不知军爷有何打算?”
这一点,崔行舟也是想好的,难得这位大舅舅是个知情懂礼的人,比不懂事,耍小性子的眠棠要好沟通些。
既然他提了,崔行舟便顺水推舟道:“这个自然是要补上的,只是眼下西北战乱,我不好阵前纳娶。眠棠失了父母,父族那边也没有个像样的人。等回了眞州,还请大舅舅做主操办,至于聘礼,我自会让人去尽心操办,不会让眠棠脸上无光……”
陆羡方才问完,是屏气凝神等着崔九回答的。等听他态度诚恳地说完了这一番话,陆羡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对话时,眠棠始终低着头,显然也是将二人的话听进去了。
陆羡看崔九有娶眠棠的意思,便可放心接着问了:“不知你上面可有高堂?”
崔行舟点了点头道:“父亲过世得早,不过母亲尚在,身体还算康健。”
陆羡听了后,不放心地又问:“这等婚姻大事,你能一个人做主?须得通禀你母亲一声吧?”
崔行舟不在意道:“此事,我尽可一人做主。”
将来眠棠过了聘礼,配了聘书过门,便是贵妾,她这么招人喜欢,想来也能入了母亲的心里去。
看崔行舟说得那么笃定,陆羡再次稍微有些宽心。不过还有一件事,不闹清楚始终是个问题。
“既然军爷有心娶我的外甥女……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崔行舟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也是隐瞒不住,索性便一次性说出来。
“在下名行舟,字潜。”
陆羡听了犹自点头,只觉得“崔行舟”的名字甚是雅致。
可是旁边一直抬头的柳眠棠却猛地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出声问道:“你……是眞州府的……淮阳王崔行舟?”
听闻了眠棠的话,陆羡也是后知后觉——可不是!眞州的淮阳王——那个差点剿平了仰山精锐,害得眠棠一度带着人四处奔逃的狠厉王爷……不正是叫崔行舟吗?
想通了这一点,陆羡惊疑不定地闪目看向崔行舟,想等他说,他不过是跟那个淮阳王同名而已。
可是崔行舟却一脸泰然道:“……正是在下。”
有那么一刻,陆羡全想明白了。难怪他顶着私卖蛮族矿石的罪名,重责难逃,崔九却能不费摧毁之力将他放出大营,并安排到武宁关来,却不用请示任何人。
他就是整个西北大燕军营的主帅,放个人犯而已,需要请示谁?
陆羡半天没有说话,他打死也想不出来,骗了外甥女色的……居然就是外甥女的死对头崔行舟!
当初眠棠指挥着教众打游击时,几次包抄了淮阳王的手下,打得淮阳子弟兵嗷嗷叫。
后来眞州子弟兵连番败绩也许是激怒了淮阳王,他竟然亲自下场,亲率部队,埋陷阱,设圈套,步步为营,将一时大意的眠棠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