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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_分节阅读_第3节
小说作者:她与灯   内容大小:391 KB  下载:朕和她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5-10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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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吗?”

  “是,我们府上除了女郎(3)君,谁都不能进郎主的居室,犯禁要被打死。”

  她听到“打死”二字,瞳孔缩了缩。

  然而门是洞开着的,似是在等她。

  室内很温暖,连地面都是温热的。

  青色的帷帐层层叠叠,莲花陶案上拜着一尊观音像,像前供奉着一只梅,除此之外,室内寡素,再无一样陈设。他盘膝盖坐在陶案前,低着头,用一张白绢擦拭自己手上的血。身上的血衣还没有换下,被灯火一照,入眼淋漓。

  她刚要走过去,暗处却响起一声狂妄的犬吠,她还没来得及分清声音在何处,一只白龙沙(4)就狂吠着朝她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她面庞前嗖地劈下一阵凌厉的鞭风,蛇皮鞭响亮地抽在犬身上。那只白龙沙惨叫着转过身,看见身后的执鞭人,却一下子失了神气,趴伏下身,一点一点往帷帐后面缩去。最后团在角落里,浑身发抖,鼻中发出一阵一阵的呜咽声。

  “过来。”

  他放下蛇皮鞭,从新拿起手边的白绢。

  她却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一团白毛。

  一时之间,她想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一只凶犬怕他到如此地步。

  “它喜欢血的味道,再不过来,你就赏它了。”

  “不要……”

  她吓得朝后退了几步。

  影子落到他面前,他也没有抬头。

  “坐,等我把手擦干净。”

  在车中她就被吓怕了,这会儿又被那白龙沙骇得六魄散了散魄,哪里敢胡乱地坐。拼命地拉扯着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裳,勉强包裹住自己的下身,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席地坐下去。

  尚未退寒的早春雪夜,角落里的犬时不时地发出两声凄厉的痛呜声。

  孤灯前,两个同样衣衫单薄破碎的人,各自孤独地对坐着。

  他静静地忍着周身的剧痛,认真地擦着手,连指甲的缝隙都不放过。她则直直地看他脚边的地面,期待着他开口,又怕他开口。

  但他始终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外面的人说……公子从来不准旁人进居室。”

  过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了,想试一试自己的生死。

  他仍然没有抬头,只在鼻中“嗯。”了一声。

  “那奴……”

  “你,半人半鬼。”

  她没有听懂,却还是被那话语里随意拿捏出的力道吓噤了声。

  他把那被/干涸的血迹染得乱七八糟的绢帕丢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向她。

  “会上药吗?”

  “不会……啊,不不,会会……”

  他挑眉笑了笑,“会的话,你就能活过今晚。你叫什么。”

  “席……银。”

  “席是姓氏?”

  “不是……奴没有姓。”

  “你既有兄长,如何无姓。”

  她闻言,目光一暗。看了看自己满身的凌乱,又看向那双青红不堪的膝盖。

  “奴的兄长是如松如玉之人,他的姓……奴不配。”

  他听完这句话,突然仰面肆意地笑了几声,牵扯全身的鞭伤,将将凝结的血口子又崩裂开来,粘黏衣料,血肉模糊。

  她忙撑起身子膝行过去,手足无措地看向他的背脊:“公子,你不要动啊……你……哪里有创药,奴去给你拿……”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处暗柜。

  “第二层,青玉瓶。”

  她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道:“奴先把公子的衣服挑开,伤口和衣裳黏在一起,就挑不开了。”

  “不必,我自己来。你去把药拿来。”

  “是。”

  她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过去。

  暗柜的第二层果然放着一排药瓶,然而青玉质地的有两个,其上似乎有名称的刻字。

  席银不知道哪一个是他说的金疮药,只得把两只瓶子一并取出,小心地放到他的面前。

  他扫了一眼那两只青玉瓶,不禁笑着摇头。

  “为何两只一并取来。”

  “奴不识字……”

  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只,递到她眼前。袖口后褪,露出血淋淋的伤。

  “牵机。”

  她闻言腿一软,忙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往身后藏。

  “奴真的不识字……奴……”

  他直起身,“我让你活过今晚,你是不是不想?”

  (1)佃客和奴婢都属于贱口。

  (2)永和里是铜驼街侧的一个地名,达官贵人的宅院多在此处。

  (3)下人对族中小姐的称呼。

  (4)古代一种名犬的名字。

第3章 春雪(二)

  她捏着那只瓶子跌坐在他面前,背后的雪龙沙戒备起来,朝她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进退两难,她被迫抬头去看张铎。

  他面目上闪过转瞬即逝的一丝戾气,旋即收敛。

  反手一把扯掉了那件后背褴褛的禅衣,褪出手臂,露出胸膛。身上除了一看就是新伤的鞭痕之外,还隐约可见不少旧伤。

  “席……银。”

  “啊……在……在……”

  他没有理会她的迟钝,理着褪下来的衣袖,言语之中好似带着一丝可惜。

  “你若识得字,今夜到真可了结我性命。”说完面无表情地将衣袖交缠成团,又拿起另外一只青玉瓶递向她。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不敢去接。

  “很容易,哪里开皮见肉,就往哪里撒。”

  说着,不等她回神,他已经把那玉瓶放在了她面前的地上,直身低头咬住衣袖,侧身扶着凭几(1)趴下来,把那血肉模糊的背脊全部暴露在她面前。口中含糊地吐了一个:“来。”字。

  角落里的犬吠了一声,惊得她抓起玉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往他身旁躲。

  裸露的皮肤冷不防贴在一起,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等了好久,背上终于传来了意料之中的剧痛,伴着一阵雪刀割肤般的寒意,逼出了他额头,脖颈,腰腹处的冷汗。尽管他竭力控制,还是抑不住骨节龃龉,血肉颤抖。

  席银看着他抓在凭几上指节发白的手指,知他此时痛极。一时举着玉瓶,六神无主。

  “疼……吗?”

  他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

  她没有办法,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趴下来,试着口劲儿,轻轻的地朝着他的伤口处呼气儿。

  年轻而破碎的皮肤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席银这辈子见过很多世家贵族酒醉后放浪裸/露的身子,却从没见过这样一副惨烈坚硬,拒绝一切荒唐欲望的胫骨。

  “可好些。”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吐出口中的衣袖。从新盘膝坐直身。

  “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鞭刑。”

  “你说什么。”

  她自说自话,声音放得很轻。原本以为他听不见,谁知猛一抬头却迎上了他的问句。

  “没……”

  “在我这里,有一百种方式让人说实话。”

  她在他背后吞了一口口水。

  “公子……是中书监大人,谁……谁能让公子受重的刑。”

  他转过脖子看了一眼肩上已经上过药的伤口,嘴角噙着一丝自嘲的笑:“无非君臣父子,”这不是刑责,是家法。”

  席银一愣。

  她原本不指望张铎回答,谁想他竟然轻描淡写地把枢密处说了出来。

  她从前虽然没见过这位名声在外的中书监大人,但她听兄长说过,张氏一族出自河内,其祖乃东汉名臣,根底深坚,家学渊远。除了张铎之外,其父张奚官拜司马,主持朝政多年。兴庆年间的朝廷,几乎是这父子二人天下。而这二人的品性,气节又全然不同。

  张奚以儒学传家,本人又兼修玄学,麈尾(2)不离手,擅清谈,每逢府上清谈局开,无不引洛阳名士趋之若鹜。而其长子张铎则被当时政坛批为酷吏。

  兴庆二年,时任中书监的陈望被举越制,私蓄部曲(3),下狱后被张铎问出了谋反的重罪。

  这一时年大案,在东郡和河内两方势力的拉锯之下,前前后后在廷尉审理了大半年,最终于次年,至整个东郡陈氏灭族,族中三百口人尽数死于在张铎手中。传闻,陈望被腰斩之时,双腿折断,口舌也被炭烫得焦黑。临死前,一声都发不出来,只能满含怨恨地盯着监斩的张铎,就连身断两截之时,都圆圆的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陈望死后,族人也尽皆被杀,以至于无人收敛尸体。

  最后,洛阳城中,张奚为其置棺,而后又亲自押了张铎,跪陈望的灵,在棺前痛心疾首地恸哭,大斥张铎“狠厉失度。”并以用荆条重笞他,直将他打得灵前呕血方罢。

  这一句斥言,这一顿笞责,滴水不漏地成全了他一个“良相”之名。

  却也亲手将“酷吏”之名寇在自己儿子的头上。此行此举,实不像亲父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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