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嫔笑道,“臣妾相信太后和皇后的眼光。”
皇后漫不经心道,“是了,太嫔身边不是有个小丫头么,看着十分可爱讨喜,年纪也相当,又是知根知底的,改天得闲不如叫到本宫跟前逗逗趣。”她知道徐太嫔已经把人支走,现在这么说就是试探一下徐太嫔的态度。
徐太嫔诚恳道,“皇后娘娘错爱了,那丫头一团孩子气,是个没福的,这些年若非臣妾看着,不知得要闯多少祸,哪里敢让她跑到您跟前丢人现眼。”
皇后莞尔一笑,原来不是养给贺缄用的。那便好。她不希望连一个小小的太嫔都把手伸到六宫。
若非婉贵妃上个月给皇上上眼药,她还没想过做的这么明显。
皇子乃真龙子嗣,尤其是这方面,真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婉贵妃自己生不出儿子,便将主意打到两个成年的皇子身上,也不嫌臊得慌。难不成还想让那比她小六岁的贺缄喊她娘?
……
且说汤媛还在为那五十两银子心痛,再转头男神竟只剩一抹背影,她兴冲冲追了上去,想问他玉葫芦至少值五十两那最高能卖多少?
“殿下。”她只差五六步即能追上了。
花树底下遽然闪出个人影,着时新的珍珠白交领小袄,衬得一段香颈更显修长莹莹动人,绯色溪纱的裙裾随着莲步翩跹,仿佛一只蝶在舞。却只在鸦黑的发鬓别了一串玛瑙茉莉花钿儿。
原来是贺缄的心上人馨宁乡君姜尧。
大约是立在此间等候良久,她颇为无聊,横眸眼波轻漾的瞥向贺缄,嘴角却含着戏谑的笑。贺缄也对她笑,在他们相视一笑之间是春日最好的艳阳,光芒夺目,璧人无双。
汤媛轻咬了咬下唇,可惜贺缄已经听见她的呼声,对馨宁颔首微笑后便转身寻找声源。
他侧首看向汤媛,那双凝视她的眼眸温和亦疏离,坦然的陌生。
“有事吗?”他问。
汤媛心里的小人不住的后退,脸上一派傻白,幸亏脑子转得快,“呃,那个,太嫔娘娘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奴婢听见她念叨,所以特来跟殿下说一声。”
这倒也是。贺缄颔首,“我明白。”他会找合适的时机去请安。
哦,那,那奴婢先撤了。汤媛欠身拜别,往后退了数步才转身,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听见身后馨宁悦耳的轻音,“那便是太嫔娘娘身边的可人儿吧,除夕夜那日我见过她,像只活泼的小百灵,真可爱。”
贺缄垂眸笑了笑,媛媛确实很可爱,也很善解人意。她是第一个知晓他爱慕馨宁的人。前世为了帮他追求馨宁做了很多傻事,还大言不惭的说“女孩子都吃这一套,殿下您别不相信”。他便照着她说的方法对馨宁嘘寒问暖,变着花样的送礼物。
后来,他被封为庚王,离宫在即,再不表白可能就要来不及。她动人的眼眸漾着水光,告诉他,“今天是七夕,我们老家有个传说,在这天把玫瑰花送给心爱的人,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她帮他准备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亲自修理并去刺。又在月牙湾点满熏香的花灯,燃起时仿佛百花盛放,馥郁宜人。那天晚上,馨宁神情复杂的立在巨大的玫瑰花束跟前凝望着辉煌的灯火,紧接着轰的一声,冒出了好多窜天猴,然后又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烟花。馨宁激动的捂住嘴巴,扑进他怀中。
可蹲在草丛帮他放烟花的媛媛却被蚊子咬了一额头红包,事后他赏她二百两银子,她激动的跳起来。
想到此处,贺缄怅然若失,转眸看向文静秀雅的馨宁,她还在说,“贺缨实在是太失态了,一直盯着蓉蓉看,贺纶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我想办法给蓉蓉使个眼色,她却仍不自知,非要在那里与贺纶玩,我见了这样实在尴尬,便出来寻你。”
此时她心里还装着贺纶,前世他真傻,竟没看出来。贺缄淡淡安慰她,“大皇兄不会做的太过分,他对老五一向很有分寸,蓉蓉又单纯,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你无须为他们操心。”
当这二人赶到临溪亭时贺纶与章蓉蓉已经不见,只剩脸色乌沉的贺缨和一脸无措的贺维。
而另一边的汤媛也重新回到挂满鸟笼的廊庑,还在暗暗懊恼,捶了自己脑袋一把,粉色的碧玺小兔子发出轻轻的声响,吸引了她不少注意力,这个应该也挺值钱的,可是……却是贺缄赏的,纠结良久,她才取下,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谁知肩膀一沉,似是落上了一滩物什,汤媛浑身汗毛立起,僵硬的扭头瞅瞅左肩又瞅瞅左肩上方蹲在横杆上迈着魔鬼舞步的臭鹦鹉!
人家都失恋了你还在人家身上拉.屎!
好臭!她欲哭无泪,抬手就要敲它脑袋,却有一只更快的手猛然将她攫住,呃,好疼,松,松一点儿……她无辜的看向大手的主人,阴沉的脸,精光闪烁的长眼,以及满脸的褶子。
冯鑫甩开汤媛的手,语调没有起伏道,“大胆刁奴,这可是五殿下献给太后娘娘的鹦鹉。”
是是,差点忘了这是贺纶的鸟。她讪讪的收回手,“呃……我跟它玩呢,您不知道我一这样它就念鹅鹅鹅,可有趣了,是吧葫芦,再念一遍。”但声音越说越小,因她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贺纶。
“呵呵。”葫芦道。
简直不敢相信一只鸟会呵呵?汤媛睁大眼。
贺纶依然立在原地瞪着她,光线格外明媚,尽数落进他没有温度的黑眸里,婴孩般纯净却又少年般桀骜,透着不耐烦,用帕子遮掩鼻端沉声道,“冯鑫,让她离我远一点。”
这……上回你不是还笑的挺慈祥?汤媛都快被他弄精分了。
冯鑫这才发现汤媛身上有鸟粪,神情僵了僵,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赶快给五殿下挪地方。
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恐怖致命细菌,贺纶头一回没骂她,飞快的逃离,消失在廊庑尽头。
怂样,不就一坨鸟粪,看把你吓得。汤媛撇了撇小小的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贺纶:小甜心,快到哥哥碗里来,哥哥疼你。
女主:我记得你的台词一向是“离我远一点”啊你这个精分!
抱歉抱歉发晚了,明天照旧早八点更新。
感谢after96投了一枚地雷(づ ̄ 3 ̄)づ
第9章 相看
且说凭借一坨鸟粪成功避开贺纶毒舌的汤媛,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呸了一声。
当她跑去寿安宫清理干净换了件衣裙重新折回慈宁宫,东暖阁那边的牌局刚好结束。
这日太嫔离开之后神色略显凝重,汤媛心知多半有事要交代自己,便亲自接过小宫女端来的铜盆,伺候她梳洗。
此时寿萱堂的隔间并无外人在场,汤媛将太嫔头上繁重的簪饰一一卸去,这才轻轻柔柔的捏着她颈子,小声问道,“娘娘,皇后和太后是不是当着您的面儿商议给各位皇子安排掌寝的事儿?”
徐太嫔有些意外的从镜中看向她。
汤媛便趁机将那晚贺纶试探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混账小子。徐太嫔收起视线,想当年章保春看到她的哥哥徐令宽莫不是恭恭敬敬,结果徐家才倒台多久,他的外孙便不将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当今圣上也算是胸有沟壑,至少没让甄氏倒台,再加上一个嫡长子贺缨的牵制,总算没让章家翻了天。
“掌寝往小了说不过是给皇子们挑选发泄的物件,往大了说……那门道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徐太嫔示意汤媛坐在自己跟前的小杌子上听讲,“你可知皇后为何注意到了你?”
汤媛摇了摇头。
徐太嫔道,“因为婉贵妃。”
即便圣眷优渥,皇后也没达到独宠后宫的地步,婉贵妃就是她的心头刺,是以一旦婉贵妃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如临大敌。
而这位作妖小能手婉贵妃不知怎么相中了贺缄,从年前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拉拢,不停的在皇上跟前吹枕头风。她虽然能作却也不傻,心知受孕困难,况且就算有了也不见得能养大,倒不如从丧母的皇子里挑一个,看来看去,只有贺缄。
再说贺缄虽然与她相差六岁,喊不了娘,但不妨碍结盟,这恐怕也是婉贵妃一开始的初衷。她这么做并不难理解,换成汤媛恐怕也会如此。贺缨贺纶太强势,贺维又过于软弱,只有贺缄刚刚好,也只有贺缄入主东宫,她将来才能在后宫安度晚年,否则今日作的妖将来都要一笔一笔还回去呀。
因此她对贺缄真真是不遗余力,就连掌寝这事也比皇后先开始下手,却也因为这样才显得着急了些,引起皇后重视。那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扯上汤媛的呢?
原来婉贵妃看中了汤媛。
任谁都觉得徐太嫔这么宝贝一个宫女,多半是养着将来给贺缄用的,不管是哪一方面的用,必定有大用处。所以婉贵妃便急不可耐的“帮”太嫔出这个头,免得徐太嫔人微言轻弄不过皇后。
可她真是帮了倒忙,且事实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徐太嫔哪里舍得养了近四年的小傻妞将来像自己一样困在深宫。
她对汤媛的感情很纯粹,尽管一开始把她当成了妞妞,可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下来,早已把汤媛当成了半个亲闺女,更何况这个长得像妞妞的丫头,脾气比妞妞好太多,心思亦是干干净净。
反观掌寝这个光鲜的位子,恐怕只有过来人才知悉其中的苦楚。
贺缄今年已经十八了,开始初具成年男子的体魄与气势,又未曾知人事,乍一开荤不知得怎么折腾呢,她可舍不得小傻妞去吃这个苦。况且这方面男人的自尊心又莫名其妙的脆弱,万一落了脸,练好技术便去找别的女人逞威风,小傻妞该怎么办?守活寡么?
所以她把厉害关系摆出来一一讲明,以汤媛举一反三的领悟力,自是很快意会。
徐太嫔问,“傻丫头,其他宫女到处送钱找门路的走这条捷径,而最疼你的本宫偏偏断了你这条路,你难过吗?”
她是过来人,虽不确定汤媛是否爱上贺缄,但看这两年二人的互动,彼此有好感是一定的。
难过啊,怎么可能不难过,谁失恋了会好受!汤媛低落的差点泄露了眼底的水光,其实她的脾气才不好呢,可小心眼儿了,只不过是没有任性的资格罢了,到时候天天看着贺缄疼馨宁还不得醋死。
汤媛垂着脸,心底的念头不停翻转,度过了最初的心痛与纠结,她渐渐定下心神,垂着眼娇憨的笑了笑,“娘娘如此为我计终身,媛媛此生都无以为报,但求出宫以后还能时时听得娘娘消息,惟愿娘娘安康喜乐。”
也就是同意徐太嫔。只要到日子或者有机会,她便义无反顾的离宫。
徐太嫔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为了打消某些人的怀疑,翌日起徐太嫔便不再遣汤媛去南三所,由香柳 顶替。香柳对太嫔也算得上忠心可鉴,但对掌寝的位置亦跃跃欲试,如此安排,也算两厢得宜。
然而章皇后为人果决狠厉,又懒得为一个小小宫婢浪费心神,因此汤媛到底是不是徐太嫔为贺缄准备的人就变得没那么重要,她选了条简单粗暴的捷径,便是将人送给贺缨。
贺纶却不赞成,提议送给贺维,只要不在贺缄身边即可。
他不提贺维,皇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遂点头同意。
却打趣了他一句,“看不出你这混账小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贺纶两手一摊,“母后,您若是见到那丫头的样子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他是个审美很正常的男孩子,放着纤腰丰/腴的女子不欣赏却怜她?怜她什么?怜她胸小?
这一节暂且揭过,话说自从免去南三所的差事,汤媛便在寿安宫活活憋了一个月,待风声消褪,徐太嫔才渐渐带她出笼活动。
这一日太后派人传话组牌局,徐太嫔便拉了汤媛,结果牌局一开始就打发她出去玩。
她知道汤媛喜欢廊庑下那一群小鸟。
但只有鸟玩也很无聊啊。汤媛意兴阑珊的立在廊下发呆,又与绿衣小内侍谈花鸟苑的事。说起花鸟苑,那地方与宝钞司仅隔了一道墙,养了数目庞杂的花鸟鱼虫,据说现在还有哈巴狗儿和波斯猫……一声绵软的喵~便飘了过来。
汤媛悚然而惊,如临大敌的转过身,只见章蓉蓉抱着一只毛发洁白如雪,鸳鸯双色眼的长毛猫款款走来。她眼圈微红,嘴角却含笑,可见先前哭过鼻子现下又被哄开心了。
贺纶神色从容的与她并肩而行,脸白的像女人,眉毛又黑又浓,搁在现代还未成年,大概是个头窜太快的原因,人便显得瘦了点。
走到她身边时,她刚要张嘴道殿下万福,贺纶忽然转眸看向她,问道,“你是徐太嫔身边的张媛是吧?”
“嗯嗯,哦不,奴婢是汤媛。”汤媛纠正道。
汤媛。怪不得,看着就像吃货。贺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吃糯米藕,吃完还舔.手指,含着吸了吸才发现他,嘴角挂着颗米粒,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女人,想来看上她的贺缄也是……品味脱俗。
不过仔细一瞧还挺可爱的,就是打扮老气了点,大概是终日跟在老太太身边的缘故。视线又落在她婴儿肥的小脸尖下巴,鼻子还凑合,嘴巴也不错,挺软,眼睛倒是特别灵动,贺纶觉得勉强过关,对她勾勾手指,“随我来。最多两盏茶。冯鑫在这儿守着吧,以防太嫔娘娘有什么吩咐。”
这个不太好吧。汤媛笑道,“能得殿下差遣实乃奴婢三生有幸,奴婢自是感恩戴德,可是做下人的万事不都得以自己的主子为重么,如今没有太嫔娘娘许可,奴婢只能望洋兴叹,无法为殿下效劳了。”
我家太嫔纵然没有你们景仁宫牛叉,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哼!
贺纶眉宇拧了拧,眼角微扬,“东暖阁那边摸牌摸的热火朝天,太嫔身边还有一位大宫女,阖宫上下就你站在这里闲吹风,本皇子还使唤不了你是吧?”
汤媛见他沉下脸逼近,以为要踹自己,连忙往后退,“奴婢遵旨,遵旨。”
王八犊子,干嘛每次都这么凶!
章蓉蓉扑哧一声掩口而笑,“哥哥,你看你把人家女孩子吓得,我才知道你竟是这么凶的一个人。”
是呀是呀,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千万别再跟这个人渣好了。汤媛小声嘟呶,心不甘情不愿的缀在贺纶身后,也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三人转过几处亭台楼榭,汤媛这才纳罕章蓉蓉身边怎么一个宫女都没有,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没过一会子,三人便来到了桃花轩,小轩不大,白玉石阶旁伫立一株繁茂的桃树,正是花期,白中透粉,煞是好看。汤媛仰着脸不禁多看几眼,耳侧忽然传来贺纶的声音,他问,“你在想什么?”
“这棵树能做许多桃子酱。”她下意识的张口,说完又抿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