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也看她,同她四目相对,静默不语。
如此不知过得多久时间,喧嚣声响逐渐回拢,赵淑媛回过神,转身便走。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陆逊。
倒不如……不见。
赵淑媛不管不顾埋头往前走,紧紧抿唇,心跳却越来越快。一直走到一座石拱桥上,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回头看一看,发现跟在她身后的人是陆逊,闷头再走几步,又停下来。
“陆逊,你干嘛?”
赵淑媛凶巴巴的语气,瞪着不远处的人。
陆逊缓步上前,正经的回答:“趁着元宵佳节,出来逛灯会。”
“顺便再看一看意中人。”
赵淑媛莫名心跳了跳,别开眼问他:“什么意中人?”
陆逊往前一小步,离她近一些,继而低声说:“眼前人是意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半终于写完啦,晚安晚安!
第86章 诚意
眼前人是意中人。
如是一句话, 话语直白,意思浅显,很难叫人听不明白。
赵淑媛却根本听不得这样的话。
比起羞涩的情况, 她只是无端满心委屈, 眼睛一热, 几欲落泪。
她很想问一问陆逊为什么。他们之间确实有过一段在她看来快乐的时光,她也从未探究过陆逊待她态度转变的因由……但终归是有原因的,否则他原本对待她的态度称得上有几分的不近人情。
赵淑媛定定看得陆逊片刻。
最后仍什么话都没有能说出口, 她低下头去, 转身继续往前走。
不知何时起, 头顶响起烟花炸裂的动静,出来游玩的百姓们纷纷驻足欣赏绚烂烟火。唯有赵淑媛脚下一刻不停自顾自往前,哪怕不知去向何处, 哪怕漫无目的。
她想起赵祐景和她说过的许多话。
今夜同样是她的皇兄主动带她出来逛灯会的,这会儿却不晓得人在何处。
赵淑媛如何迟钝, 此时也已然意识到陆逊的出现绝非偶然。
难道是她皇兄的意思么?为什么?
想着这些, 赵淑媛又心乱如麻。
说出口的话要怎么收回来?要是一会儿变一个主意, 是不是会惹人厌烦?
她以前时常以为这事儿简单,无非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便足够。真正置身其中, 才发现看似简单的事情可以如此复杂。连她这样的人, 竟都有畏缩不前的一天。
赵淑媛并不喜欢这个样子。
她还是喜欢简单一些的, 能像最开始那样……就好了。
闷头走出去很长很长一段路以后, 当赵淑媛从胡思乱想中抽离思绪,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走到东梁河的河提附近。河边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放河灯,河堤上也有人在放孔明灯,到处是欢声笑语。
她停下脚步, 茫茫然的站在原地,良久暗暗叹一口气。
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赵淑媛丧气转身,想回去试着找自己皇兄,复瞧见依然跟在她身后的陆逊。
这个人手里甚至提着一盏孔明灯和一串河灯。
刚刚明明还没有的呢。
显然是跟着她一路过来的时候,寻机自个去买的。
赵淑媛弄不懂陆逊这是想要做什么。
她沉默,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的陆逊抬脚走到她面前问:“去放河灯吗?”
赵淑媛拧眉。
陆逊忽而又开口说:“殿下,冒犯了。”
随后,她手里被陆逊塞过来一串河灯,手腕却被陆逊拽住。
陆逊直接带着她往河岸的方向走去。
心里纵然在想要甩开这个人,但一双眼睛看着陆逊的背影,赵淑媛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保持之前沉默的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最后同他走到河边。
孔明灯暂时被搁置在一旁。
赵淑媛眼瞧着陆逊从她手里把河灯收回去,继而把它们一个一个解下来。
做完这件事以后,陆逊蹲在了河岸边,掏出火折子,是一副要点燃河灯的架势。赵淑媛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垂下眼看看他,再朝四周看看,不由得紧紧抿唇。
一手火折子一手河灯的陆逊这会儿稍微抬起头望向她。
赵淑媛便别开眼,耳边听见他稀松平常的语气问:“站着也好放河灯吗?”
直到此时,陆逊这句话说出口后,赵淑媛骤然醒悟自己心底的郁闷。
陆逊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实在太过平静了。
仿佛更早之前,她从未冷落过他,从未说过那些淡漠的话。
也像是他们关系一直很好。
思及此,赵淑媛猛然记起宫里兵荒马乱、赵淑娴永远离开她那一天。她当时只顾着伤心痛哭,没有太在意其他的,但那会儿……陆逊确实一直都耐心陪在她身边,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念头转动,眸光微闪的赵淑媛终于同陆逊那般蹲下身。
她从他手里双手接过河灯,好好举着,待他用火折子点亮便小心放入河中。
京都的冬天虽冷,但东梁河终年不结冰。
潺潺水流将被游人们放入河中的河灯送向更远的地方。
此时河面上挤满了河灯,烛火点点,宛如星河,无声中织就一片动人光景。赵淑媛知道寻常百姓会以河灯寄托对故去亲友的哀思,是以依着陆逊的意思,顺从将他买下的那些河灯一一放完了。
最近天气本就冷得厉害,夜晚尤甚。
起身时,赵淑媛发现自己蹲得片刻腿便麻了,又或许是被冻的。
她当下身形不稳,陆逊眼疾手快扶住她。
手掌用力托住她的小臂,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逾越。
赵淑媛很快重新站稳,且过河拆桥,抽回手。
安静之中,她望向河面上顺流而下的一盏盏河灯,犹豫再三,终是开口。
“陆大人,为什么?”
赵淑媛没有看陆逊,轻声问他,“这样……还有意义吗?”
陆逊站在赵淑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闻言,他静静回问:“不知殿下说的这样是指哪样?”
赵淑媛觉得陆逊是在装傻。
她皱一皱眉,把话又说开一些:“我都不理你了,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其实说出这句话,赵淑媛心里多少忐忑。于是也知……自己并没有真的做到把陆逊这个人从心底赶出去。她下意识绞着手指,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想要听陆逊的回答,又有些怕听到他的回答。
时间像是走得极慢,他也苦等不到陆逊开口。
赵淑媛恍惚生出这种念头的同时,陆逊的声音便响起她的头顶。
“我比殿下要年长八岁。”
“彼时殿下正当豆蔻年华之际,我已是弱冠之年,成为了一名锦衣卫。”
这些和她那个问题,有关系吗?
赵淑媛疑惑,悄悄掀起眼皮飞快看一眼陆逊。
不经意对上陆逊温和的目光,她垂眼,蹙眉问道:“所以呢?”
然后赵淑媛听见陆逊继续说下去——
“因为中间相隔的这八年时间要比殿下经历得更多,所以能理解殿下的许多想法,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可以做到不单纯只看表面,便也不会由于某个表象而轻易误会与误解,去随意否认。”
赵淑媛觉得陆逊的话很绕,她听得似懂非懂。
想要说什么,犹豫一瞬,她又压下冲动,半晌轻声说:“不明白。”
“你之前确实对我不理不睬,但我不会认为这有什么,我能理解你心里的挣扎、明白你心里的难过、晓得你心里的挣扎……我既年长你许多,本该多些耐心。”
陆逊把话说得比之前更加直白两分。
“殿下一日想不通我便等一日,可以一直等到殿下想通为止。”
“或是,等到殿下看中别人,也一样。”
怎么就看中别人了……
赵淑媛暗暗嘀咕,却同样因陆逊的话而鼻尖发酸。
她这会儿越发说不出话,唯有依旧沉默不语。
陆逊复道:“若殿下当真不想见我,我可以马上离开。”
“我是不想见你……”
一句话脱口而出,只有自己知道是违心话,赵淑媛懊恼得恨不得咬舌头。
片刻,陆逊回应她一声:“好。”
话音落下,耳边传来有人离开的脚步声,她深深埋下头去。
身后当真再没有动静传来。
赵淑媛站在半天,小心翼翼回过头,陆逊已不见踪影,真的离开了。
是她自己要开口赶人。
人走了,又是她自己难过后悔。
谁能受得了像她这样的矫情和反复不定?